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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对于俘虏,我们的原则是劝他们不要回去,我们告诉俘虏,台湾是个不错的选择,联合国军不会用残忍的手段对待投降的士兵,只要他们愿意去台湾投靠国民党,我们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

      战俘中也有不同的声音,有不少人愿意接受这种安排,另外一些坚决不肯配合,还有一部分则举棋不定。我们选择最积极合作的俘虏为战俘营的头目,让他们去规劝其他战俘,毕竟,中/国人更了解中/国人,由他们去劝自己人是再好不过的了。

      当时,战俘的头目叫任勇洙。他是个能言善辩的年轻人,很会说服打动人,在他的帮助下,有好几个战俘都接受了我们的安排。但是王耀是最不肯合作的一个,他与任勇洙完全对立,常常剑拔弩张。

      有一天,战俘营里吵闹得厉害,我跑到那里时,只看到亚瑟把王耀狠狠摔到地上,又重重踢了他一脚让他安静下来。另一边,任勇洙满脸是血,鼻子歪到一边,显然被打折了鼻梁骨。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刚要问亚瑟,他已经怒气冲冲地把王耀拖出去,那天晚上王耀被绑在战俘营外面示众,没多久就冻得嘴唇发紫、全身冰冷。我悄悄把他解下来,趁别人看不见,扶他到没人驻守的厨房里坐下——这里本是朝/鲜人的房屋,被我们改成了临时厨房。

      “到底怎么回事?你跟任勇洙打架了?”我问王耀。

      王耀似乎余怒未消:“怎么没打死那兔崽子!”

      我让他讲讲事情的经过,他稍微冷静了些,开始讲起下午发生的事:

      任勇洙一直尽心尽力说服战俘们投靠我方,但王耀总是与他针锋相对,今天下午,两个人再次吵起来。

      任勇洙对战俘们慷慨激昂地讲:“我们都应该去台湾,那才是正道!像我们这种当过俘虏的人,回国一定会被审查的,没准都会被枪毙。再说了,我们干嘛要替共产党卖命?我以前是国民党军的,锦州失守的时候被收编,当时我们一个排的弟兄都让共军打死了!我是想好了,我要回去投国军,那边肯定还愿意收我,国军的人才是我的战友!”

      他话音未落,王耀冷笑一声站起来:“原来你打过锦州?老子当年就是东野的,上过塔山前线!当时没在锦州遇上我算你走运!”(模仿《集结号》的台词)

      任勇洙大怒:“就是你这种人,共产党的走狗!有明道不走非要走歪路,民国全被你们给坑了!”

      王耀一把揪起任勇洙的领子:“我告诉你,现在我们叫共和国了!还有,别以为你到台湾就会享福,对他们来说,你就是个当过两回叛徒的人!”接着,王耀迅猛地一拳打在任勇洙脸上,任勇洙的鼻子当即被打歪,血流了半张脸,像抹了一嘴番茄酱。

      任勇洙也不是个善茬,他不顾脸上的鲜血,扑过来与王耀厮打,但由于失了先手又伤了脸,任勇洙到底还是吃亏,被王耀按在地上一顿拳打脚踢。周围的战俘们冲上来拉架,几个人一起才把王耀从任勇洙身上拉开。正巧被亚瑟撞见这一幕,亚瑟早就对王耀心存不满,更何况任勇洙脸上的血是最好的罪证,于是亚瑟二话不说把王耀拖出去捆起来,大约是打算这么冻死他算了。一个没有多大情报价值的俘虏在战俘营中被虐待致死,这种事情并不算太稀奇,而且只要事情不闹大,当事人也不会被追究责任。

      听王耀讲完,我轻轻叹口气。王耀奇怪地看着我,不明白我在感叹什么:“你有什么烦心的事吗?”

      也许我该告诉他,他就是我烦恼的根源,虽然我曾经想杀了他,但是现在看到他受到伤害时会莫名地觉得揪心。

      “王耀。”

      “嗯?”

      “你有女人吗?”

      “没有,”王耀的语气闷闷不乐,“你有吗?”

      我掏出贝露的照片,用小手电筒照亮:“我女朋友,是个性感的妞。”

      王耀凑过来看,他离得太近了,呼出的气息拂到我手上:“很漂亮。”

      “这是我最宝贵的东西,每次以为自己快死的时候就会看看她。”我把头往后靠在墙板上,抑制自己某种隐藏的冲动。

      “我也有重要的东西,看!”王耀忽然扯开自己的领子,抓住我拿手电筒的手,让光照在他露出的脖子和胸口上,他脖子上系着一条红色的布。

      我之前也注意到他身上这个东西,在别的战俘身上没有发现,我想这可能是某种护身符,于是问道:“这个有什么意义?”

      “这是红领巾,出征之前一个小女孩送给我的。”王耀抚弄那条红领巾,表情很幸福,“我答应她一定要守住她的红领巾,平安凯旋。”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又变得低落。

      “你爱上她了吧?”我酸溜溜地问。

      “怎么可能?”王耀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头一次笑出声来,“她才十二岁!”

      手电筒柔和的光晕中,他的笑容十分纯真,眼睛清澈见底,敞开的领口还没有系上。一瞬间,我觉得自己被诱惑了。一股无名的怒火自心头燃起,这种看似天真的勾引让我发狂。

      我把手电扔在一边,狠狠地将王耀按倒在地上。他的腰撞上地面,疼得闷哼一声,反射性地抬手去扶腰。我抓住他那只伸到腰上的手,强硬地按在他头侧。王耀的表情是痛苦的,很快又转为惊慌,紧张地看着我:“怎么突然生气了?”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凶狠,让他害怕,可是他眼中的惊惧等同于火上浇油,让我更加愤怒,很想马上撕碎他。我一把扯掉他脖子上的红领巾,俯下身贴近他的嘴唇,在距离近到我们都能感到彼此唇上的温度时,我艰难地压制了自己的冲动,重重地把头搁在他胸膛上,听着他快速的心跳,那昭示着他的惶恐不安。

      “到底……怎么了?”王耀试探地开口问。

      “你呀,什么都不懂!”我把头埋在他胸前闷声说,“什么都不懂!”如果真的发生什么,是不是他的眼睛就会失去那令人疯狂的清澈?可是我没机会知道了。

      我送王耀回去,自己悄悄藏起那条红领巾。他似乎发现了,但是没说什么。那之后我没再去找王耀,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变得尴尬的关系。

      当我再次见到王耀时,是在遣送俘虏之前,所有决定回中/国的俘虏都被打上不能磨灭的耻辱烙印——用中文在他们身上刻下谩骂共产党的话语。我看到王耀被剥去上衣,他浅麦色的身体在朝/鲜的阳光中明晃晃地刺眼,有人按住他,在他带着伤疤却依然干净的皮肤上肆意刻下我看不懂的中文,疼痛让他身上冒出汗珠,反射着阳光,点点闪动。

      战争结束在名为上甘岭的地方,那个地方并不像他的名字一样甘美动人,留下的只有遍地尸体。与那些埋骨他乡的战士们相比,我是极其幸运的,我完完整整回到美/国,在女人喜悦的哭泣中告别战火和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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