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烟成灰》张说

4、星辰永在，不坠七都

　　六月是中都最美的季节，淡白色的木蝶花镶嵌在中都的每一块青石板的道路中间。
　　『多美的木蝶花呀。』童瑶提起画笔，轻轻用乳白的色块在画布上点缀成型。
　　木蝶花都是两瓣花叠次，像是要纷飞而起的蝴蝶，高高的挂在枝头，偶有清风飘过，木蝶花从高处滑落，顺着风的轨迹，与蝴蝶相拥，不分彼此，乐在其间。
　　『风与木蝶花是生生世世的恋人吧。嘿，成了。』童瑶收笔，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画作。
　　画面之上，正是中都正中心英雄广场的气相，三个巍峨的白垩石雕像静静地举起了手里武器，利剑，长弓，铁枪，在广场的上空交汇，在历史的长河里邂逅。
　　不坠七都，是天下人类的支柱，是人类继续向前的依仗。
　　童瑶在甜品店里点了一份菠萝包，很兴奋的咀嚼起来。
　　『不坠七都呀，真是了不起的奠基。』我暗自感叹道。
　　『是吧。不错哦？』童瑶似乎对我夸奖她非常满意。
　　夏渊大陆一共有七座不坠之城，不知道从历史的什么阶段起就悄悄出现了，作为人类的庇护所，呵护着人类的成长。直到狂鬼之灾的出现，整个大陆之只剩下七座不坠之都还能支撑下去。整整千年的围城，让不坠七都纷纷形成了自己独立的文化和技术。
　　『喂喂，你说它们会打起来呢？还是好好和睦相处呢。』童瑶狡黠地冲我笑着。
　　『不同的文化，不同的信仰，强大的实力，这还真是诸国争霸的大好背景呢。』我仔细思量了一下，就明白，七都终究会动乱起来。
　　『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会来一个更童话一点的想象呢。』我对童瑶大气的设想有点难以招架。
　　『啊哈，城市啊，一直与人类的命运息息相关，它像是一个活生生的怪物一样，我们给它供给血液，鞭策它前行。城市让人类生活更美好还是更糟？所以我的心里一直有那么七个殊异的城市，我想看看它们战斗到最后的样子。』
　　『真是极好的设定呀。』

　　我在医院已经待了有两周了，伤筋动骨可是得好好休息。趁着这个机会，童瑶，跟我说了一下对于新世界的想法。童瑶很会漫画，每天都能给我带来一个城市的轮廓，带来一个新鲜的气息。
　　传统阶级的中都，自由重商的海都，苦行顽强的沙都，金属狂潮的钢都，勾连世界的森都，绝对零度的冰都，以及最后翱翔碧空的天都。
　　童瑶每个都市都作了一份简笔画，让我能够更为清晰地了解她细致的想法，这些细致才能让整个世界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新鲜世界。
　　我收起了这些简笔画，对于我来说，这就是美好新世界的原型，自然要好好保存起来。
　　童瑶切了一个苹果递到我的手上，我一边思考着七都的故事，一边对童瑶说：『你说你这么一个好姑娘，怎么到现在都没有男朋友呢？』
　　童瑶突然笑了起来，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给我看。
　　我翻了一页，竟然是一个向童瑶表白的消息，时间不久，就在昨日。我暗自嘀咕『唉，我是你男朋友这件事不是闹得你们整个公司都知道了么，怎么还会有人要追你。我就这么轻易的被绿了？』
　　『哈哈，还不是怪你，作为我男朋友，演技却那么差劲，舞会上跟我一点不亲呢，傻瓜都该看得出来其中有鬼咯。』童瑶乐呵呵地怼了我一下。
　　『那么你怎么想呢？拒绝他么？』不知怎的，我心里认为，也希望童瑶可以拒绝他。
　　『当然是接受啊，还不是您老教导的好，人生这么无趣，不如多去体验体验。』童瑶自己也咬了一口苹果，仿佛在气我一样。
　　我倒是傻眼了，有点懵圈，这个套路不对呀。
　　『当然咯，既然你一不小心在这里，就请你把这场好戏看到结束吧。』童瑶狡黠地做了一个计划。

　　翌日，我被好好乔装了一下，带上了嘻哈的帽子，配上了一份基佬紫色的墨镜，印花T恤，破牛仔，应该肯定不会有人能认出我了吧，我今天一日的任务就是跟踪童瑶两人，帮她看看这个男人怎么样。
　　童瑶的打扮就很清减，素青色长裙，一个粉色单肩包，脸上稍微画了点淡妆就出门了。童瑶的身材已经很高挑了，虽然装束简单，但是绝对是回头率超高的美人儿。
　　相比之下，我用清水擦拭了一下面孔，看着镜子里认不出的奇怪自己，心想，『真是个日了狗的计划。』虽然，我对于人类观测一直抱有浓厚的兴趣，可是这一茬却总让我兴致缺缺呢。

　　童瑶与那位男士相约在中午的万达广场，那位男士是个建筑师，比童瑶长了两岁。看仪态和谈吐，应当是个非常稳重的男人，休闲西装穿在身上也能显示出不错得儿肌肉。还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啊，我想要挑刺，却很难挑的出。
　　最让我头疼的是，他们在王品台塑牛排里吃大餐，我却只能随便在肯德基里打发一下时间。我狠狠的咬了一口汉堡，很是不满意。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上收到了童瑶发来的微信。他们接下来要去看1点半场的电影，那位男士已经买好了票，然后童瑶告诉了我座位号。
　　我愤愤不平地跑到电影院售票处，『一点半的场。』我递给了服务员一百块。
　　『好的，先生，每张电影票45.』然后服务员递给了我十块找零。
　　『哈？不是四十五一张么？』
　　『先生不是两个人么？先生一个人看电影么？我还以为先生和后面那位女士一起呢。』服务员也有些尴尬，赶紧重新操作好，将电影票递给了我。
　　我回头看向身后，原来是童瑶在搞鬼，她一脸正经地跑过来。『先生怎么一个人来看电影，好惨的样子。』
　　『那个人呢？』我回头四顾没有发现与童瑶约会的男士。
　　『他上厕所去了，所以我来逗逗你。』
　　『拜托，小姐姐，放过我吧，我都这么惨了，我的伤可还没有完全恢复。再被你气，可能就要血溅当场了。』我很不开心，转头向服务员要了一个大号的爆米花桶。『我才不是一个人，我跟爆米花去看电影的。』
　　『哈哈哈。』童瑶笑得更开心了起来。

　　下午的场次，人不多，我的座位刚好在童瑶他们后面，她们打趣的一举一动我都能清晰的收入眼前，这是好还是不好呢。
　　那位男士似乎很会逗女孩开心，总是轻声的几句点评电影把童瑶逗的一直笑个不停。
　　『真是没素质，在电影院里还说话。』我心里很是不满，可是回头看去，整个电影院也不过七八人而已，其他人肯定听不到他们的小声说话。我似乎被自己气到了，往嘴里塞了一口爆米花，狠狠地咀嚼着。
　　记得高中的时候，我总是说，童瑶学不会笑，总是板着个脸，面无表情，她的心里活动稍有变化，我都能清晰的感受的到。而现在的童瑶，一直在笑着，可是我却似乎再也难以明白，她究竟是在开心还是伤悲。
　　人嘛，当然不是因为欢笑而开心，也不是因为流泪而伤悲。

　　那位男士一直陪伴童瑶到月色渐晚，在临别的时候还轻轻拥抱了童瑶，将早已准备好的潘多拉手链戴在童瑶的手上。单宝石的潘多拉手链不贵，但是在初次约会送出，可见心意很诚。
　　至于我为何会在角落里气的牙痒痒，一个劲地锤着电线杆，仿佛有不共戴天之仇。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送完了那位男士，童瑶回头看到了我。『哎呀呀，你还在呢，我都差点忘记了呢。毕竟恋爱中的女孩总是会记忆下降啊。』
　　你才没有记忆下降吧，明明就是想故意气我。不过，像个间谍一样跟踪了一天了，我也有点累的够呛，不太想再说些什么了。反正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喂，你觉得他怎么样？』可是童瑶似乎不肯放过我，非要拉着我问个不停。
　　『非常好了，人体贴，又帅气，工作稳定，气质又好，跟他在一起你肯定会幸福的啦。』我气不打一处出。
　　童瑶双手别在身后，歪着脑袋，右手呆在脸颊上。『哎呀，难得你跟我想的一样呢。』童瑶又露出标准型的微笑。

　　当夜，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梦见夏渊大陆之上兴盛起了女神崇拜，七都里也建起了大大小小的大地神庭，大地庭院常年开放，青绿色的藤蔓缠绕着大理石的柱廊，偶尔有几束鲜艳的花朵夹杂其间，妙不可言。雨水渐渐停了，水顺着屋檐往下流淌，连成珠帘。进了大地庭院正门就是两条回廊，回廊寂静而清幽，适合小憩，常有男女在此约会，追逐浪漫红线的纠缠。回廊的尽头就是正庭。或许是下雨，正庭里静悄悄的，只看到一尊白垩石铸就的大地女神像。待到我走近它身旁，却发现那皎洁面容不是他人，那完全是童瑶的模样。
　　我想伸手触碰到女神像，却在这时候，嗡嗡的震响将我从梦境的回廊叫了回来。『该死的消息。』什么鬼嘛，我看了一下时间，凌晨六点多，荧光的手机屏幕将我的面孔在夜色下照的发亮。
　　我打量了一下消息，看来我又得离开童瑶这边了。
　　童瑶没有问我为什么要离开，好像不关心，又好像很坦然。
　　她将我送到了高铁站，默默的看着我，突然张开，然后又默默闭了下去。
　　『怎么了？』我有些不解。
　　童瑶摇摇头，『没什么。等你下次再来的时候再告诉你吧，如果现在告诉了你，恐怕下次又是遥遥无期。』
　　童瑶现在真的很能把握我的心思，一个悬念就能让我回头么？谁知道呢。
　　我笑着拍了一下童瑶的肩膀，然后钻入高铁站的人海里，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童瑶不一会儿功夫就再也看不到我了，就像在高中的时候我没法在人海里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