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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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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怡丰病好又回了东宫书院习课,依旧半知半解,倒苦了程河西。怡丰自身也觉着枯燥便去的少了,多在自己殿里跟女夫子研习琴棋书画。只每日去了东宫便要缠着程河西讲解半天,旁人问了,她只管说:“程河西脾气好,有耐心。”
这倒是实话,旁人甚少见他跟谁恼了的,向来温雅待人,嘴角含笑,春风拂面。只雅中带精。
那日公主又来了东宫,河西早已习惯,早早将当日的课作了注释,只管课后跟她讲解。难得课后怡丰没有急着习课,只懒懒翻着书册,“他们去哪里了?”
河西看了看身后的空荡,回道:“回公主,今日跟徐将军马场习射。”
“骑射?”怡丰眸光闪烁。
河西点头。
“河西善骑射?”
“略懂皮毛。”
怡丰站起身,“既如此,不妨习射?父皇昨日言,我也该学骑术了。权谋兵谏太枯乏,不学也罢。”
河西躬身思索片刻,扶手回道:“是。”
怡丰换了一身轻便胡服。公主骑马,本有宫中女官教授,但怡丰见河西几人已上马飞奔,好不恣意,便急着上了马。
初生牛犊不畏虎,上了马背才觉得冷风嗖嗖,难以控制身体平衡,只觉不安,却又骄傲,不得低头。哆嗦着扯着马缰,一鞭向前。女官护将急急随后。
徐盛乃武将,见公主如此英勇,欣喜赞叹,只还未叹完却见她一鞭甩去,马儿飞奔而出。
河西几人引起注意,早缓了马蹄,嗒嗒看着怡丰骑马。
“公主真是聪明伶俐,连骑马都是一教就会。”有公子赞扬道。
河西坐在马背上隐隐揪着马缰。
待到河西一行人身边,她才拉了马缰,稳稳停下,一扬下巴,笑言:“如何,本公主如何?”
一行皆笑夸。
怡丰一扫程河西,却见他僵着脸,未多一言,心里隐隐不悦。
马儿几圈下来已熟练,便立在一旁观看几位少年练习箭术。河西年纪稍大,基本在一旁指导,偶尔示范射出一箭。
怡丰看着新奇,凑到身边,伸出手,“我也要试试。”
太子怡泽拦着她,“你年纪还小,弯弓都拉不开,过几年个头到了再来也不迟。”抬手指着自己肩膀的位置。
怡丰不信,“怎的我就拉不开,程河西你给我试试。”不理怡泽,转身看向河西。
河西无奈笑着摇头,从架子上选了最小号的弯弓递到她手里,顿了下,又步至身后,规范动作。
毕竟是上战场的弓箭,上好拓木、牛筋,硬度弹性甚强,型号的大小对力量的需求也不会弱,怡丰努力良久只得瘪着嘴作罢。
“公主若想学,回头让工匠给你专做一套。”河西将她放弃的弓箭放回撑架,回道。
怡丰欣喜,“好啊。”
日落时分,众人皆纷纷出宫,河西在宫中浴房冲了水,换了净衣,刚出马场却见怡丰胡服未焕,立于廊前,落日映了满脸,小小的身子拉了颀长的影子。
“程河西。”她笑。
河西躬身。
“我觉着今日骑马还有些未得精髓,河西既然事事通善,骑马自不在话下。”
程河西惯得审时度势,他与太子习课,门门落后于太子却又紧逼。皇帝听闻,只笑言,小小年纪,不可小觑。
适时,他弓着背言:“今日时日不早,公主该进晚膳了,明日河西可随公主……”
怡丰打断她的话,“我就要今天学。”
河西沉默片刻,只得回了马场。
怡丰翻身上了马,遣了随身侍奉的人,只留河西一旁牵着马缰。其实怡丰腿脚早已酸软。
俯视牵马的河西,走了几步,道:“不必牵着了,你去牵马,我要与你比赛。”
河西诧异,牵了马过来,翻身上去。
落日只留余晖,昏暗迷离,两人的倒影拖得极长。马蹄扬起一层灰尘,马鼻的响嚏气息在落日里清晰可见。
河西必不会赢了怡丰,怡丰年小也只当自己技艺高超,一个得意的回身马儿却失了蹄,河西只得脚踩马背落地前将她拉进怀里。怡丰本已惊得心跳出外,突又闻到沐浴后带着的清香,只管将鼻子往前凑了凑。
河西年纪不大,却也是半大的少年,武艺不差,稳稳落地,只无奈脖子又贴了个鼻子,痒痒不安。
6.
河西十六那年,拜了官,中书司奉工令,正是他擅长的木器机关。
那日天昏暗,似有大雪而来。
在宫中领了旨和上任公文,承了宴,出宫时已入暮,大雪积了好几寸,还在飘落,看不清行人。
河西出门时未穿斗篷,冬衣虽厚,积雪落进脖子也不怎么舒服,只管匆匆赶路出宫。
“程河西。”
行至宫门处,家中马车早已等候多时,奴人揭了帘,他正欲探身进去,一声轻呼自远而来,有些模糊,却也做不得假。
他转身看去,大雪纷飞,模模糊糊宫门处有个绒白的身影。
河西走近,怡丰裹了厚厚的斗篷,一圈绒裘沾了雪,映的脸颊苍白。
河西早两年未在宫内出入,与怡丰见面甚少,宫宴见过几回,男女有别,也不曾多接触,倒是她每每笑意盈盈问他近况。
她笑言:“以后就是程大人了。”
河西扶手谢恩。
“公主听闻大人拜了官,特赶来祝贺。”身边撑伞的宫女替她说话。
怡丰今年已有十岁,小小少女的模样,一时红了脸。
河西未动,依旧拜恩。
怡丰凝视片刻,指着他笑,“程河西你的眉毛上都是雪。”
河西笑言:“雪大。”
怡丰笑言:“今日是程大人大喜的日子,本公主有赏。”身后的宫人已拿了一不小的木盒递到河西面前。
“本来说赏了你东西有来有往的,但是好像你身上没有什么东西了?”以往怡丰也爱赏些东西给他,无非就是糕饼甜品,好点就是玉块女子饰物,她称“有来有往”每每都要顺走河西身上一件,河西不爱新物,是以玉佩香囊穗子也早未在身上。
审视了半天,有些苦恼。
“不若微臣改日找了稀罕物,让人捎给公主。”河西开口道。
“今日事今日毕。”怡丰不愿。
“那不若微臣去那角落折了腊梅送与公主……”河西觉得入夜雪大,公主需早日回去才是,便扬着脖子四处寻找可解决的办法。
河西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上前一步扯着河西的衣袖将头靠近怀里,个子还小,只贴到腰间,小小蹭了蹭。大雪,怀抱有些冷,一瞬她就站了回去。河西有些僵硬。
“如此甚好。”她满意地点点头,笑意盈盈。
怡丰怀里抱着手炉,厚厚一层绒套,她搓了搓,从袖子里掏出来放进河西手里。
河西本拒绝,见她一脸不满,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天寒,公主早点回去。”他只好催促道。
“嗯。”这才一扬头,被宫人扶着进了宫门。
河西站在门口见她走远,已看不见,才转身回到自家马车,手炉还是烫的。
7.
河西拜官,诸事繁忙,又只出入外廷。怡丰年岁渐长,课业繁多,已不能肆意玩耍,自见得甚少,只偶而宫宴远远看过。
不似其他公主贵女为课业叨扰眉头紧锁,她倒是每每笑意盈盈似有说不尽的乐事,对宴上的瓜果美食更是情有独钟。
太子怡泽亦从政,繁忙间说起几回怡丰,只言她聪慧伶俐,课业礼仪在贵女中皆拔尖。河西心想,怡丰自与他人不同,如今殿堂都已婷婷端庄。
河西十八那年除夕夜,皇帝在宫中设宴,河西饮了果酒,额间略有不适,拜了身边同僚,起身散酒。
宫内张灯结彩,园里枝头虽有落雪,红红彩条灯笼到映得喜庆。园内的树上挂了彩牌,皆是宫人的远景,他闲来无事,一个个翻了翻,倒也更加无趣。苦笑摇摇头,又脚步深浅晃了几步,青砖洁净,倒也不怕摔了。
“前头是哪位酒鬼,也不怕冲撞了主子们!”奴才的一声喝斥,河西止了脚步。
微睨一眼,垂头让至一边。
一群花花绿绿的大家贵女正自小径过来。
“这不是程大人嘛?”香粉扑鼻,突一个清脆声音传至耳边。
河西跪地,“怡丰公主。”
“起来吧。”她轻笑。
河西起身,虽未抬头,却觉着她长高了些。
“我们几个先过去?公主与程大人叙叙旧?”有女娇笑着帕子掩口。
怡丰少年与河西走的近,倒是贵妇圈里皆知的事,这会对着少女打趣,一群人咯咯笑起。
宴罢,怡丰请了几位熟知的贵女去她宫里小坐,这才与河西照了面。
“不妨,只这大好的日头我要与程大人讨些彩头才是,嬷嬷打头,我随后就来。”她亦笑。
一群人打趣着走了,独留河西和怡丰。
“微尘今日进宫未带什么彩头,不若……”
“不若送我枝头腊梅?”河西抬头,怡丰眼里带笑望着他。
“今日宫里每人都发了彩牌,程大人的可还在?”
河西从袖里拿出红绳系着的木牌递给她。
怡丰拿到手里翻了翻,除了角落“程河西”三个小字,倒也别无他字。怡丰今日穿着隆盛,红衣新装,发髻插着几只金步摇摇摇坠坠,白净的小脸略施粉黛,额间点着粉色的花卉。一颦一笑,煞是好看。
她思索间,咬着下唇,河西悄悄咽了口水。
“我的给你。”她从腰间解下锦囊拿出小小更为精致的彩牌。
河西接过,上面依旧空无一物,笑道:“公主可写了贺词再赠与微臣。”
怡丰言:“你要什么贺词。”
“公主可随心。”
“我今日未带笔。”怡丰摇头。
河西将牌子收回袖间,“那改日再找公主讨回。”
扶手正欲退下,怡丰却拦了过来,“听闻河西书画不错,我与几位姐姐近日学画,不得要领,如若能得程大人指点……”
宫里有专门的画师教授公主皇子作画,皆是数一数二的国手,河西虽事事精善,却难得精髓,怡丰此举必不在酒。
河西扶手而起,“回公主,微臣虽略懂一二,难与国手相比,恐怕不能得公主意。”
“画艺不在于精通,而在豁然之间,想必得程大人之点,我几人恐能得其要领。”怡丰上前一步。
“请公主另请贤明。”河西拒绝的干脆,怡丰冷脸未言。
那日是借着酒劲,搁往日,河西恐没那个胆。
至此怡丰有半年未与河西言语,当然也未谋面,至于两个彩牌,扔在盒子里至今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