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异事录》猫排排

47、故事2

　　“别怕。”林志远最先从恐惧中回过神来，伸手拍了拍身边仍有些恍惚的林梦远，目光却瞥向斜后方紧抿着嘴唇的沈清悠，稍稍提高了声音：“不过是一个故事而已，都是编出来唬人的。”

　　听了他的话，孩子们这才陆陆续续地放缓了紧张的情绪，仿佛劫后余生般长舒了一口气。

　　尹玖却有些扫兴一般，撇了撇嘴，转而又像想到了什么一般勾起了嘴角：“对了，这个故事还有个后续。”

　　他说着直起身来，上前两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恰巧停在林志远身边，开口道：“可能是由于那梦貘妖法的影响，据说现在只要在傍晚雾起时进山，就能找到一种叫做鬼雾花的奇异花朵，花瓣上有深色烟雾缭绕，入酒入药都有奇效呢。”

　　说完这句，尹玖眨了眨眼睛，将手中已经喝空的酒坛塞进了一边仍旧一脸煞白的张子冲手中，笑眯眯地道了声谢，便大步朝着梨树林深处走去。

　　林志远扬了扬眉回过头来，却只看见雪白的花瓣落地无声，林中一片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尹玖的影子，只得低声嘀咕了一句：“奇怪。”便和还在讨论着刚刚故事的孩子们一起，继续向前方走去。

　　尹玖刚刚说话的声音很轻，许多孩子都并未注意，然而站在一边的段梦却是听了个清清楚楚。只觉得鬼雾花这个词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一时间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不过此时他还沉浸在尹玖刚刚的故事中，无心思考其他。

　　照尹玖的故事所说的，魇山之中之所以会魇魔横行，是因为那梦貘幼兽无意间打开了梦门，而梦境本就是存在于生死之间的夹缝，所以那些只应存在于噩梦最深处的怪物才得以进入阳世。
　　照这样来看，如今现实中梦魇频现，难道说也是因为谁的梦境失去了控制？

　　当然前提是尹玖刚刚所讲的故事并不是随口杜撰的。

　　想到这里，段梦就忍不住在内心一阵吐槽，这畜生竟然就因为一开始讨酒不成，就讲恐怖故事吓唬小孩，还自带4D效果，简直就是黑恶势力的典型，难怪那些孩子们的父母不让他们上山。

　　他想着心事，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场景已经发生了变化，直到一头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墙壁才反应过来，抬起脑袋，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间小小的私塾之中。

　　“鬼雾花？那是什么？”

　　白羽的声音从一边传来，段梦扭过头去，就看见她正和张子冲说着悄悄话。

　　此时应该是午后，窗外的日头已有些西斜。白先生不在，教室里的学生们各自读写着手中的功课。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根本没听清那人后来说了什么，还是事后听大少爷说起才知道这故事还有个后续。”张子冲看了看坐在斜前方的林志远，稍稍压低了声音。

　　“可我们上次进山不是什么也没看到么？”白羽叹了口气，小声道：“要是当时我也在就好了，定要将那个男子抓住问个明白。”

　　“我看还是算了吧，总觉得有些邪乎。”张子冲摆了摆手，向前方努了努嘴，换了个话题：“沈姑娘今天又告假了么？”

　　白羽点了点头：“嗯，据说她前日傍晚回来就有些不对劲，之后还发起高烧来，直到现在都没清醒呢。”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想到什么般微微睁大了眼睛：“她不会是去了山里摘那鬼雾花，然后被妖怪附身了吧？”

　　经她这么一说，段梦瞬间明白了自己觉得鬼雾花耳熟的原因。这不就是上一次在沈清悠梦中见过的那朵奇怪的黑色花朵么！

　　感情沈清悠是听信了尹玖的胡说八道才上山采花的！

　　没想到这两个看似并没有什么关联的梦境竟然像两片拼图一般完美的嵌合在了一起，让段梦越发的感到自己正在经历的并不是什么普通的迷梦，而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回想起上次沈清悠从山上采花归来后卧床不起的样子，段梦微微皱起了眉头。

　　虽然说尹玖的本意似乎是想害一害那搅了他“雅兴”的林志远，却不想阴差阳错地被一边的沈清悠听到了心里，但就结果来看，若说这只是一个单纯的恶作剧，未免有些太过火了。

　　简直就像是传说中那些会害人的妖怪一般。

　　段梦甩了甩脑袋，将这个不愉快的想法抛诸脑后。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林家的宅子里。

　　此处应该是段梦之前在楼下见过一回的林宅二楼书房，只见林志远正抱着一卷书坐在窗边看着，张子冲站在他对面帮他磨墨。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一阵，终于张子冲耐不住寂寞，忍不住开口道：“大少爷，还有一个多月又要到品新酒会的日子了。”

　　“恩。”林志远盯着书本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

　　“您上回不是说这一轮涚酒要加上一道那什么清什么泲的工序么？”

　　“恩。”林志远仍是心不在焉地答道。

　　“那这几日是不是就应该开始了？”

　　“再说吧。”林志远眼睛不离书本，含含糊糊地答道。

　　张子冲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但见林志远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也没再开口，卵足了劲专心对付手中的墨块。

　　就这样过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张子冲的肚子突然发出了“咕——”的一声异响。

　　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窘迫地抬起头来：“大少爷，我中午吃多了...想去茅房...”

　　林志远没吭声，只是抬起手来轻轻挥了挥，于是张子冲便像是得了赦令般撇下手中的墨块一溜烟便窜出了书房，三步并做两步跑下了楼梯。没想到却在一楼走廊差点撞上了站在过道上的林夫人。

　　“你这小厮怎么总是这样莽撞，什么事这样急急忙忙的，赶着去投胎么？”林夫人显然被吓了一跳，皱着眉头训道。

　　张子冲自知理亏，抿着嘴站在一边没敢吭声，林夫人又开口道：“正好，这里有一份订货单，你帮我交给大门口候着的小子。”说罢她将一个封好的信封塞给张子冲，随后便侧身让出了道路：“快去。”

　　张子冲一手捂着肚子，心里有苦说不出，只得接过信封，加快步子朝着大门的方向跑去。

　　大门离这里还有些距离，他拐过一个弯，就看见林梦远正拢着一个暖炉迎面走来，见他急匆匆的，开口问道：“小冲，你急着干嘛去啊？”

　　张子冲顿时像见了救星一般朝林梦远冲过去，憋着一口气快速说道：“阿梦，快帮我把这订货单交给门口候着的男子，我内急！”

　　话音刚落，仿佛为了印证这话的真实性一般，他的肚子又发出了一声绵长的闷响。

　　林梦远一听便笑了起来，抬手接走了张子冲手中的信封，道：“快去吧！可别拉到裤子里。”

　　张子冲感激地对他做了两个不成样子的揖，转身便头也不回地奔向了厕所。

　　段梦有些无奈地跟在他身后，转过拐角的一根柱子，却发现自己来到了林家大门附近的空地上，看样子是又步入了另一个场景。

　　此时天已经全黑，偶尔只有一两只夜行的鸟类低啸着划过夜空，应该是已近深夜。然而林家却仍旧灯火通明，时不时还有下人和帮工拿着火把从大门口进进出出。

　　“咳咳...还没找到么？”有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段梦转过身，看见林梦远正站在门边，一脸焦急地看向刚从外面回来的张工头。

　　张工头一脸疲惫地摇了摇头：“没有。小少爷你先回屋休息吧，说不定大少爷明早自己就回来了。”

　　“是啊，这夜里凉，阿梦你身子又不好，要是连你也倒下了，岂不是更糟了。”
　　站在林梦远身边陪着他的张子冲道。

　　段梦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这应该便是上次在沈清悠梦中听到的林志远失踪的时候了。想到自己刚刚才见过活生生的在窗边看书的林志远，此刻就可能已经凶多吉少，段梦忍不住叹了口气。

　　然而现在的他什么也做不了，只得无声地给了站在身边的林梦远一个安慰的眼神。

　　只见林梦远张了张嘴，正想再说点什么，一个女声从房内传了过来。

　　“阿梦，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房？小心着凉。”
　　接着一个披着披肩的中年女子便来到了门边，将手中拿着的毛毯裹在了林梦远肩上。

　　“夫人。”见那女子出来，张工头便拉着张子冲站到一边，对她行了个礼。

　　段梦方才知道这便是宅子的女主人，林梦远和林志远的母亲。

　　他盯着那女子看了半晌，微微皱起了眉头，总觉得好像有些眼熟。

　　“娘，大哥他现在还没有回来呢！”林梦远抬手攥紧了肩上的毛毯，脸色有些苍白。

　　“你啊就是心善。”林夫人看向林梦远，一脸慈爱，丝毫不见有一个儿子夜半未归的慌张：“这种事情交给下人们去找就好了，谁知道那野孩子跑到哪里去了，可不能让你为这种事情生病了。”

　　段梦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哪有父母会称自己的孩子为野孩子的？

　　“娘！”林梦远有些责备地扭头看了看母亲。

　　林夫人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好了好了，快去睡觉，有娘在呢！”
　　说完便半推半赶着将林梦远赶回了房内。

　　她目送着林梦远一步三回头的走上了木质的楼梯，回过头来，转向站在一边的张工头和张子冲，刚刚脸上还挂着的慈爱笑意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谁让你们把那野孩子没回来的事告诉阿梦的？”

　　张子冲吞了口口水，不易察觉地向后缩了缩。

　　张工头垂眼看了张子冲一眼，陪笑道：“这不是老爷不在家，大少爷又......”

　　“什么大少爷，这个家里只有一个少爷！”林夫人打断了他的话：“老爷不在，不还有我当家么！”她说着抬眼看了看外面沉沉的夜色：“大半夜的，上哪找人去？这吵吵闹闹的，是要把全村的人都吵醒么！找不到就明天早上再说，那孩子野够了自然就会回来了。”
　　说完他便转身回屋去，只留下张氏父子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段梦眯起眼睛看向林夫人离去的方向，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在某一瞬间似乎看到林夫人的周身正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