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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国子监(下) ...

  •   徐湛这番说辞,李学正自然是不服气的,说赵简跟着巡按御史出巡,怎么不说赵简直接被选为巡按御史呢?
      回去后想了想,也不是没有那个可能。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徐司业比他大了八*九级。

      林知望命人备好酒菜,叫来自己的门生孙仪。
      孙仪即将出任苏松巡按,巡视苏州、松江二府。这是林知望前段时间往内阁呈送的名单,正式任命则是今日下达。
      林知恒和林旭白都来作陪,席间,林知望问:“子维,何时动身?”
      “月底动身,沿路回家看看老母,再去苏州按院衙门交接。”孙仪给老师倒酒。
      “子维是上科进士二甲第六十四人,庶吉士,我没记错吧?”林知望道。
      孙仪做感激涕零状:“恩师竟还记得。”
      林知望笑笑,对林旭白说:“要勤勉读书,以子维兄为榜样。”
      孙仪摇手道:“学生的成绩与恩师和徐司业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林知望道出了意图:“子维,今天叫你来,是有件私事请托于你。”
      “恩师言重了,恩师但请吩咐。”孙仪站起身。

      孙仪的话是这样说的,心里却难免有些打鼓,他即将上任的辖区是苏州和松江,那可是前任首辅许攸的老家,苏州、松江是巨室圈占土地最严重的地方,也是反对朝廷清丈田亩的重点地区,而兼并土地最多的世家非许家莫属。
      林知望父子同是许攸的门生,恩师此时叫他来,怕是摆明了要他徇私的。

      许家到底有多少田地?他目前没有具体概念,只知道许家再不配合国策的施行,恐怕南直隶的官员都要一撸到底。
      他这个刚刚崭露头角的新科进士,顷刻间就会被湮没在朝政巨变的滚滚浪潮之中。

      “坐吧,来到家里不必拘束。”林知望的笑容和蔼慈祥,给他夹了一筷子鲈鱼:“去了任上,帮我找个孩子。”
      “是……啊?”孙仪本是揣着万分为难的心思,闻言一怔:“孩子?”

      “徐湛有个学生外出游历,不知所踪,有人猜测是去了松江。你在苏松多地巡视按察,接触面广,帮我留心一二,若是见到了,遣人将他送回京城。”林知望道。
      “恩师放心,学生一定尽力。但不知姓甚名谁,可有画像?”孙仪又问。
      “他叫赵简,表字怀予,我派个侍卫随你同行。”言罢,林知望朝身后的人吩咐:“何朗,月底随孙巡按一道,沿途保护孙大人的安全。”

      “是。”何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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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湛放着没人上课的皇长子不管,日日“蹲守”在国子监。
      监丞日夜赶工,将三个月来违反监规的监生名单列出,一一处置。
      大祁建国一百七十多年,国子监的规定也在逐步完善,只有监生们犯不到的,没有监规里找不到的。

      像什么做他人词讼的、出入妓院的、祭典失仪的应有尽有,这些都是小问题,抓到绳愆厅打个一二十下板子,训斥几句也就算了。

      尊承师训才是国子监最大的规矩:各堂生员必须每日诵授史书,并在师前立听讲解,其有质问,必须跪听,勿得傲慢,违者痛治。
      单整饬这一风气,徐湛便用了三日之久,处置了七十六名轻慢师长的监生,或记过或笞责,情节严重者直接除名。

      绳愆厅日日大门紧闭,里面不断传出痛哭哀嚎声。
      皂吏将犯事的监生捆在长凳上,脱了裤子,用泡水的竹板重重责打,一板下去就是一条深红色的僵痕,慢慢变得淤紫透亮,七八日沾不得凳子。

      一时间,恐怖气氛笼罩这座气派的官学。
      监生们噤若寒蝉,课堂上不敢乱说乱动,课下不敢轻易发问,就连饭堂里的师傅打饭手抖都不敢吭声。

      国子监的学规体制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了建国初年。

      俗话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重典之下终于引发了学生闹事。
      大字报贴到博士厅外,痛陈徐司业不尊祖制、滥用私权、迫害监生的不法行径。

      监丞命皂隶将主犯从犯扭送到绳愆厅关押起来,请来徐湛询问如何处置。

      “希望我遵守祖制是吗?”徐湛见堂下跪着的三人个个梗着脖子不服,冷笑一声,问身旁监丞:“太*祖年间有一监生往墙壁上没头帖子,直陈监内各项弊端,毁辱师长,后来怎么样了?”
      监丞朝南一拱手:“太*祖皇帝下令斩首,在国子监外矗一长竿,将人头挂在上面示众。”

      话音刚落,三名监生惊恐万分,仿佛下一秒真的要人头落地。
      他们这几日亲眼目睹了徐湛的言出必行,他像太*祖皇帝从阴间派来的钦差,一心要把国子监变成修罗场。
      监丞摇头暗笑,心说就这点胆量还敢闹事?太祖皇帝善用法外之刑,还将贪官污吏剥皮实草呢,也不见后世有君王效法。

      可下一刻他便笑不出来了。
      只听徐司业蹙着眉头沉声问他:“毁辱师长及生事告讦者,按律如何处置?”
      监丞脸色微变:“依律杖一百,发云南地面充军。”
      徐湛点点头,负着手下令:“从犯记大过,笞五十;主犯革除学籍,移送顺天府。”

      连监丞在内的四人都骇然了,这是要动真格的?

      “大人,大人……”监丞见徐湛转身而出,忙是追了出去。
      皂吏二话不说,将从犯两人绑在了长凳上待命,三人这时才想起痛哭流涕的求饶。

      幕僚在曹祭酒耳边提醒,建国之初因国子监学规过于严苛,不断有监生不堪屈辱凌虐上吊投河,可那是在太*祖朝,如今的例生、荫生非富即贵,倘或闹出人命,家里非闹翻了天不可。
      国子监隶属礼部,曹祭酒眼见镇不住这只妖孽,只好去礼部衙门求援。

      左侍郎朝曹祭酒一摊手:“内阁有个‘小阁老’,咱们礼部有个‘小尚书’,徐司业行事岂能受我掌控?何况他事事遵循条例,并无不法之处。”
      曹祭酒深叹口气,那只好找个可以掌控的人了。
      林部堂,国子监危矣!

      林知望见到曹祭酒那张欲哭无泪的脸,未等他开口,就知道徐湛又欺负人了,听完曹祭酒的陈述,命长随速叫徐湛到礼部来。
      曹祭酒擦汗告退。

      林部堂等过巳时,等过午时,申时三刻才见到徐湛的身影。
      “什么事,爹?”徐湛问。
      “衙门里哪有你爹?”林知望阴着脸。
      徐湛被噎的一愣,猜想父亲是因为他的迟到而生气,可他近来忙的分身乏术,压根没有随叫随到的可能。
      好吧好吧,谁让他是老子呢。

      徐湛赔笑道:“不知部堂传下官来,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当,”林知望正襟危坐,沉声道:“听闻徐司业行事素来遵照法典,那么请你说说,下官见上官该如何行礼?”

      徐湛怔了一下,父亲这几年脾气越发平和,眼下当着长随和幕僚,外间还有一屋子书办典吏,竟要这样敲打他?
      旁人更是面面相觑,这年头,早已形成一套官场风气,谁还抱着《会典》过日子?

      只见徐湛站直了身子,煞有介事的正色道:“《会典》中有明文:四品与二品相见,四品居下行礼,二品居中答礼,凡司属官品级亚于上司官者,禀事则跪。”

      林知望不言语,静静看着他。

      徐湛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卑不亢道:“《会典》中又有明文:学官于衙署中无须向上官行跪礼,已示尊师重教。”

      林知望的神情晦明晦暗。

      徐湛赶紧又道:“《会典》中还有明文:凡拜揖序立、行走回避,森然各有仪节,然如有亲戚尊卑之分,则从行私礼。”

      林知望咬了咬后槽牙。
      却见徐湛突然撩襟跪地,笑道:“所以衙门里也可以叫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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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国子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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