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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

  •   ——今夜之后,朕不会再来昭阳殿、不会再见你!你的平静与安逸,朕还给你。
      果然如他所言,他不再来昭阳殿了,把一份微薄的平静与安逸给了我。
      这不正是我所求的吗?
      可我却在这旻秋落叶的时节,凝视着一片片旋舞的蝶坠落,凝视着一滩凋零,便会想起那个在夜中反复出现的梦——黑暗无际,梨瓣纷飞。
      然后,我就无端吟起那些凄凉的字: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娘娘,陛下已经许久未来昭阳殿了……”沅衣的话未说完,忽然失声惊呼,“你,你是谁?大胆狂徒,怎敢擅闯宫禁之地?”
      我闻声望去,怔忡了一会儿,轻声喝止沅衣:“沅衣,休得无礼。他是冠军侯,赫赫有名的大司马骠骑将军霍将军,陛下特许自由出入禁宫掖庭。”
      去病瞟了沅衣一眼,然后又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剑眉横斜。直到我吩咐沅衣退下,又说“沅衣,既然冠军侯来了,本宫亦不便再见别客”,他才走近了我。
      “那日的舞姬是你?我找了你五载有余,却不曾想你就在我身边。要是我早些知道,求陛下赐婚……”
      他握起的拳头骨节分明,多么懊丧如他。
      “霍将军,看见那树上的枝杈了么?我们就好比那分生的细枝,干上的一点是交集,生长下去便是愈来愈远——我们的路已经到了尽头,走下去也不会再牵系在一起,只会更远更远。”
      我么多想告诉你,我也等了你五载有余。只是,当我们一次次擦肩而过,当我们一次次站在同一个地方却不可相认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了:我们不可能,正如那个词,“有缘无分”。
      “霍将军?哈哈哈哈……霍将军!”
      他笑得癫狂,笑得凄凉。
      “如果你过得好,陛下真……宠爱你,我甘愿……甘愿……”
      他几乎想拉住我的臂膀,甚至拥我入怀,一如当初一样……然而,他终是没有那样做,这是皇宫,他必须守着一份纲常,我也是。
      “可为,何陛下宠你至极,亦冷落你至极!那月还是‘夜夜昭阳’,为何如今成了这样?”
      “难道,你期望他夜夜宠幸我么?”
      我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变得如此咄咄逼人,本磨圆了的石头仿佛又长出尖棱。也许,我讨厌听到他说“甘愿”。
      “不——”
      痛苦的去病几乎面容扭曲,整张脸都是苍白的。
      我一步一步地走近,忍着泪,颤抖的手轻轻抚上他坚毅的脸庞。这是坚实而真切的感觉,不同于梦中的虚无缥缈。
      我如梦呓:“‘不要她为妾为侍,但求她作一生一世的妻子’,去病,为了我,你连公主都不要了?”
      闭上眼,我不想这么逼他,可……
      “去病,那为了我,身为大司马骠骑将军的你,可敢逼宫?”
      我,只要一个答复。无论这个答复如何,我都会甘心情愿。
      “我不能!”他回答得斩钉截铁,丝毫没有片刻的犹豫与迟疑。
      我笑了,嘴角抿成一条线,眼角噙着泪水。
      “你不能!如果连你的国家、你的信念都被背叛了,你就不是爱我并我爱着的那个霍去病!若你真连它们都背叛了,那我呢,微弱如我,岂不一日也将步其后尘?所以,你不能!”
      眼泪落下,我却笑了。
      “但,月儿,我可以带你走。天涯海角偕你远走,风烟大漠陪你同看。”
      去病握住我的手,紧紧地、狠狠地、死死地,仿佛这一生一世都不会再放手。
      然而,这一次,我却还是要抽回自己的手。
      “没有‘月儿’,我不是李未月,本就不是,而她也早已死了……”
      “霍将军,这便是是了断——”
      我回中冓去取那方匣子,匣中是一支我失而复得的簪子。稍稍打开匣子,簪子静静地躺在里面,头端一枚随珠在阴暗处泛着盈盈的流辉。我将随珠簪子拿到他的面前,掷地有声,珠簪相离。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珠簪已离开,情缘已断,我们日后便参商永不见。”
      我拂袖离去,再不顾身后那个弯下身子、屈膝如同下跪一般的男子。
      对不起,去病。

      多日以后,陛下又命大司马骠骑将军霍去病带兵出征。
      “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燕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这哪里够,刘彻要的是他匈奴无处安身立命。
      我忽然想起了於单,不知他如今怎么样了。一想到自己的这副嘴脸,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当初对他说得那样娓娓动听,可如今我在这深宫之中不闻不问,还曾……一阕《满江红》。
      那日,也许去病是向我告别的,我却连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给他,出口便是“永别”。
      “娘娘,陛下又命人送了这金步摇和玉镯来,还有一盒珍珠。”
      沅衣高兴地向我一一展示,仿佛这些东西都是给她的一般。
      我想:并非刘彻无情,并非他滥情,只是他太痴情。明明爱人就在身边,他却爱得那么艰难。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明白,或许连他自己也不会明白。梗着那一份别扭和执拗,终是可怜了他,可怜了卫子夫。
      其实他待我也不薄,偶尔他会命人送些新的首饰和布匹来,只是我从不佩用。也许真正无情的不是刘彻而是我。只要他不将我贬至永巷,我便不期冀与他的任何瓜葛,甚至连他的东西都不要。
      “方才娘娘似乎看书看得睡着了,郭大人命奴婢不要打扰,所以没唤醒娘娘。郭大人说了,陛下有口谕,若是娘娘在宫中呆得乏了,可往卫长公主府第小住三日,与公主叙叙旧情、解解闷气。”
      “既然陛下口谕都下了,本宫恭敬不如从命。沅衣,你去命人递帖子到卫长公主府,然后帮本宫收拾一下细软。还有,沅衣,对不起,这次公主府不能带你去,在这宫中我只有你一人能相信。放心吧,在那里,有乔艾陪本宫的。你却要自己小心啊!”
      沅衣有些舍不得,却只有点点头。

      过了上午,我的轿辇便到了未央宫的东阙门,郭舍仁已在那儿候了我许久,将我送出了宫门。
      我是良子,论品位不及公主,所以刚到卫长公主府便往大厅向刘妍行礼。
      “起来吧,本宫听闻父皇近日有些冷落你,又前不久受人所托,遂求父皇让你到我府邸小住几日。”刘妍挽起我的手,一边走一边说着,仆婢们在身后离我们远远的,听不到她所说的话,“你们啊,本宫真是不明白,而且愈来愈糊涂了。当初本宫送你随父皇回宫,对你说‘若你真心诚意地待父皇好,本宫不计较你;若你有半分私心或是怠慢,本宫决不轻饶了你’,却如今倒是父皇这样待你了。想来,当初真应该将话点破,就让父皇将你许配与去病。当初本宫问过你,你却心高不愿做妾,然那掖庭之中谁不是姬妾?就连本宫的母后——皇后娘娘,她也不过是个品位大些的妾,真正的女主啊……”她顿了顿,复说,“回望昔日,纵然为姬为妾亦比今日好。父皇心中,连本宫都不知究竟是否有最是珍爱的那个女子,他连妈妈都伤害如斯。你那么像……可父皇爷这般对你。依本宫看,去病总会比父皇更珍视你。”
      “然这世上草药千般,就是没有‘后悔’一味。一切都过去了,我不求太多。”
      “你变了,你的锋芒呢?李良人。”
      “公主还不是,你的锋芒呢?”我笑道,“嫁作人妇,你可成熟了不少。”
      “襄待本宫很好,可你呢?”
      她虽然眉头仍有愁绪,眼中却还是幸福甜蜜的。
      “只若我觉得好便好。”
      “但愿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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