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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处处破绽 ...

  •   “老爷!”兰英第一个站起来,她冲了过去,扳着段夫子的肩膀就开始放声痛哭,“老爷你没事儿吧?老爷你不要死!”

      段荞吓得酒都醒了,她推开桌子跪到段夫子身边,却发现他虽然紧闭双眼,但眼皮颤抖、眼珠乱动,分明是在装晕。她也连声叫了一叠“父亲”,段夫子就是不肯睁眼,也不肯说话,非要当个晕死之人。段荞感到又疑惑又好笑,她掐着段夫子的人中,对兰英道:“你去拿针来,用针刺人中,父亲就能醒。”

      兰英眼泪鼻涕一把抹完,兔子似的飞奔了出去。

      待兰英消失不见了,段荞才松开手,低声对装晕的段夫子说:“父亲,你有没有听说过祝闻道这个人?”

      段夫子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心惊肉跳,他无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佯装头痛地睁开眼睛:“阿荞,你说谁?祝闻道是谁?”

      段荞上辈子从未发现段夫子还有演戏的天赋,她扶着段夫子坐在椅子上,甚至贴心地给他递上一盏热茶,“爹,你给祝闻道写的信就放在桌上,怎么可能不认识他?”

      段荞单刀直入,段夫子应声倒地:“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给他写信?”

      一张老脸忽白忽青,他仍不敢相信:“阿荞你不识字,怎么知道我给他写信?”

      杨廉教她识字,贺危梧教她喝酒,上辈子所学她片刻也不敢忘,“爹,你不教我识字,我难道还不能自学吗?”

      段夫子怔忡了半晌,忽然没头没脑冒出一句:“是随了你娘,她也是无师自通,从小就是神童。”

      段荞自记事以来,从不曾听段夫子说过关于母亲的只言片语,她少而早慧,体恤父亲孤身不易,也不曾问过。上一世,自己究竟是怎么活的?好似闭目塞听一般,浑浑噩噩直至死。倒是重生以后,才发现身边的种种蛛丝马迹。然而“母亲”二字离她太过遥远,她也不是当年那个渴望双亲关怀的小姑娘了。

      “爹爹,我问你祝闻道,你回答我娘亲,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不成?”

      段夫子哈哈大笑,猛灌了一口凉茶,半眯的眼睛中露出狡黠的神色来:“我是认识祝闻道,这又与你有何干系?”他不待段荞追问,自动坦白,“我与祝闻道同科进士,和他书信往来有什么不妥?”

      段荞皱眉反问:“同科进士?”

      段夫子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慌乱地说:“什么?什么同科进士?我可没说……”他见段荞目光森然地看过来,知道自己酒后失言已是无可挽回,只好如实道:“我与祝闻道确实是同科进士。”他吹着胡须瞪了段荞一眼,“若不是为了全心全意抚养你,我怎么会从丹京跑到梅州来。”

      段荞哑然失笑,觉得父亲喝多了酒,头脑不灵光,撒起谎来处处是破绽。段夫子养她,充其量是给她一口吃的不死,又怎么会放弃前程跑到梅州这个穷山恶水之地?

      “祝闻道身居高位,爹爹你寄给他的信却满篇琐事,同科进士还要这般交流情谊吗?”

      段夫子此时醉意已经上来,摇头晃脑地开始不讲道理:“你管我写什么!过几日待你嫁进齐家后,我就收拾包袱回丹京,投奔祝闻道去,求他赏我个一官半职当当。”

      段荞听到这里,只觉一阵心寒,原来上一世父亲不告而别是去了丹京……祝闻道在四年后会背负着“谋逆”的罪名而被五马分尸,他的党羽也被尽数铲除,段夫子一心想要奔着荣华富贵而去,怎会知道丹京是个融血消骨的大火坑?

      “父亲,”段荞郑重恳切许诺,“待我成婚以后,你可以在梅州无忧无虑养老,何必要去掺和丹京的浑水?”

      “在梅州养老?哈哈哈!”段夫子仰天大笑,笑到最后,眉梢眼角都是寒意,“我定要回丹京!”

      ***

      “小姐,齐家的绸缎真的好美!”兰英裹着一匹雨过天晴纱,陶醉地转圈,“小姐这匹赏我吧?”

      段荞持书倚靠在床上,头也不抬地说:“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吧。”

      兰英发自肺腑地赞叹了一句:“小姐,你对我可真好。”

      她感慨了一阵儿,反而细心将绸缎都收了起来。兰英是被亲爹拉到路边上卖的,若不是正巧遇上了段荞父女,她也不知自己会沦落在何处。以前段荞性子冷清,待她也是爱答不理,兰英不敢与她亲近,后来段荞忽然对她好了起来,吃的、喝的、穿的、玩的,段荞都不吝赏给她。兰英偶尔小小的得寸进尺,只是想试探段荞是不是还宠爱她。

      她天性烂漫,对段荞和段夫子都是一片赤诚,最见不到两个人打冷战,见缝插针就要劝几句:“小姐,你还和老爷生气呢?老爷气你喝酒,也是应该的。”

      段荞无法向她解释,只好拿书盖在脸上,闷闷地说:“爹说,等我嫁人了,他就去丹京。”

      “去丹京?”兰英长大了嘴巴,向往又惧怕,“丹京可是皇帝呆的地方,老爷去那里干嘛?”她停下了摩挲绸缎的手,忧心忡忡地问:“小姐,你进齐家,带着我吧?”

      段荞把书拉下一点儿,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要看透兰英前世今生一般,“如果我不带你去齐家,你还能去哪里?”

      兰英撅着嘴摇头:“我没有地方可去。”

      “如果一定要想出一个地方呢?你会去哪里?”段荞阖上眼睛,静静地问。

      兰英抿嘴想了一会儿,迟疑道:“大概是回家吧?虽然爹把我卖了,但是当初娘是很舍不得我的,如今弟弟们也都长大了,饿不到肚子,爹应该不会再卖我了。”

      原来如此……段荞不由自主攥紧了双拳。她想起新婚燕尔的姜王妃温柔地对杨廉说:“阿荞还是个小孩子呢,身边只跟了一个更小的孩子,这可不好。”

      因为这含糊不清的“不好”,姜朱就轻轻巧巧把兰英赶了出去。

      原来兰英上一世离开安思王府,回了家。

      段荞向兀自发呆的兰英招手,兰英便如小鸟一样飞过来,紧紧挨着段荞坐下:“小姐,你不会真不想带我走吧?”

      她握着兰英的手,望进了她忐忑不安的眼睛:“我无论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你不需要回家。”

      兰英先是一愣,而后拼命点头,一头扎进段荞怀中:“小姐,咱俩一辈子不分开。”

      ***

      段荞的嫁衣是齐家缝好后送过来,只有单一的正红色,并无任何绣花图案。她提前试穿,见到镜中自己被嫁衣衬得面无血色、白得惊人。嫁衣的布料是从京城订来的丹霞锦,如云如雾般笼罩在段荞身上。

      她上辈子只穿过一次嫁衣,还是与贺危梧成亲时,他从隔壁妇人家借的。那套嫁衣充满了褶皱和发霉的气味,不过两个人都不甚在意,成亲那天家里只来了四五个街坊邻居讨酒喝。到了第二天,段荞将嫁衣洗净晒干还给了隔壁妇人,亲眼见她把嫁衣裁剪成一块一块的尿布,那妇人一直在抱怨:“孩子屎尿多,尿布不够用。”趁段荞没有回过神来,妇人将一块刚刚拿下的尿布塞到她的鼻子底下。

      那时,段荞被尿布的气味袭击,无比庆幸贺危梧不会让自己也生娃、洗尿布。

      她忆起往事便没了试穿嫁衣的兴头,想到日后嫁到齐家,必然面临同床共枕、甚至怀孕生子的种种,段荞的心便下坠到无底洞中。她躲过了杨廉,躲过了被大人物风云搅动的生活,为何还是如此疲惫?

      段夫子从门口进来,经过小院时,不由自主被丹霞锦吸引住了目光,段荞像一枝燃烧已久的桃花,挑着余晖抖落灰烬。那愁云笼罩的神情真是像极了她的母亲。他的秘密几乎全被段荞挑破,反而觉得一身轻松,他把段荞从一个猫崽子似的的小婴儿,养成了身披红衣的待嫁少女,整整赔掉了自己半生的官运和前程。

      他今天出门一趟,为住了十几年的宅院找到了买家。只要段荞一脚踏进齐家的大门,他便可以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父女二人四目相对,都是目光沉沉,没有丝毫喜悦之情。

      段荞的目光落在段夫子鼓囊囊的钱袋上:“父亲,你必须要走吗?”

      “你以后就是齐家的人,与我再无相关,”段夫子无意遮掩自己的动向,“岳帝刚刚继位,丹京官位空缺,祝闻道对我早有许诺……”

      “老爷!”兰英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她一手挎着篮子,一手捏着一封信,“有信寄给你,从丹京来的!”

      段夫子刚刚还在畅想在丹京建功立业,此时见了兰英手中的信,却如同见了鬼一般,他把信拿到手里,反复翻看了一阵,惶惶然道:“怎么会有我的信?”

      他撕开信封,抽出信纸,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难以置信地望了段荞一眼,又开始读第二遍。段夫子的脸色越来越差,手也渐渐发抖,他把薄薄的信纸揉成一团,六神无主地对段荞道:“不能成亲,我们要马上启程去丹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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