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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小提琴之王(三) ...

  •   夜半时分,雨又下起来,春季的雨水充沛且热烈,林野半梦半醒间听见春雨砸在栏杆上的F大调絮吟,听见凉风拨动树梢的D大调协奏,听见雨水投奔土壤微渺动人的B小调独奏……
      一夜醒来,拉开窗帘推开窗,屋外淡淡的薄雾笼罩着别墅区,雨后的风似蓝调的曲,幽幽浮动的花香似缠绵悱恻的音乐,林野未想到时隔多年,他竟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这是绝对音感。

      于普通人来说,世间许多声音混乱而庞杂,但对绝对音感的人而言,声音条缕分明,他能听见雨水落下的音高,能分辨混杂在人群中的一缕声线,能在一场大型交响乐中指挥着一切乐音伴随主题悠然奏响。
      对林野而言,只说绝对音感是不准确的,他天生就对音乐和色彩敏感,更是传说中的联觉人。人的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各司其职,但在他那里,听见的声音有了气味,看见的颜色有了味道,碰见的事物伴随音乐,嗅到的气味添了色彩,嗅到的气味激发触感。
      五感联通打乱,让他“嗅尽”世间一切音乐,“尝遍”人世所有色彩,初初看来是好事,但同时也导致他一旦嗅到血腥气味便有如刀割,触碰作恶多端的人能听到发自地狱的尖锐哭嚎。日久天长,林野一天比一天还宅,到最后发展成不与外界接触,独独守着他的机器人。
      林野不知道,在地球显得异端的超能力,在帝国里则是精神力超然于人的表现。精神力一直被称为“神的礼物”,就好比一张白纸,人只能看见白纸,而神却能看见它是树、是水、是土,是种子破土、树木长成、树皮剥落、清水绞制。

      听闻唐先生远道而来,路家的主家旁支都上门打探消息。
      路老爷子当初极力反对路父娶现任路太太,且不论她不清不白的身世,单是她眼皮子浅爱慕虚荣就足够他不喜了。架不住儿子翅膀硬了不听取意见,便睁只眼闭只眼,哪知道多年以后竟发现路太太有个丢在孤儿院的亲生子,这更是触了老人家的逆鳞,逼着儿子离婚。奈何儿子不知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不只不离婚,还把绿帽子往头上戴严实,将野种接回家里当宝贝宠着。
      连林野都禁不住感叹,爸爸真绿。路父不把小儿子当儿子养,而是当女儿宠,怪不得路家人怀疑路见深是路父的私生子,要不是鉴定报告白纸黑字写明了无血缘关系,任谁都不能相信。
      随着路见深一年又一年长大,路老爷子担心他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暗地里打压他,见了面也没好脸色。路家人除了路父,没有谁对他是真心实意的,就连亲生母亲也担心他心野了抢夺家产,让路见尧不待见她。她早已经没了生育能力,又签了婚前财产协议,长子的态度就是她后半生的依靠,哪容小儿子来破坏?

      林野在大厅里受了各式挤兑,默默回了房间。路见深有抑郁症,他多少受到了身体神经内分泌的影响,从藏着药物的衣柜里摸出舍曲林,吃完了有些心悸,便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听窗外的动静。
      两年前路太太将他拉了多年的琴砸成几段碎木头,路见深就已经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小提琴是他的全部,失去音乐的两年时间,每一天都如同处在地狱,当重获拉琴的机会,他仿佛在黑暗里抓住了唯一的那束光,不顾一切飞蛾扑火。他已是强弩之末,而这次比赛的再度污蔑及与家人的又一次争端,彻底摧毁了他的神经。

      路见深将这次的比赛看作最重要的翻身仗,却在比赛中莫名泄露了稿子,被人抄袭,但因他之前已有“抄袭”的先例,再加上网络上的操作,人们自然都默认他才是抄袭的那一人。
      抄袭他作品的人是去年在国际大赛上的明星小提琴演奏者顾星河,母亲是知名的歌星,父亲是知名钢琴家,他一出生便披了星光,唱歌演戏拉琴皆有涉猎,网络上自带炒作团队,且背景复杂,而路见深虽是富家子,一没名声,二没人气,斗不过太正常了。加上抄袭官司难打,路见深作为举证方却没有多少有力证据可以证明乐稿是出自他手,拖着拖着便令他愈发绝望。

      既然是名誉之战,自然要越热闹越好。
      绿色APP是这个世界受众最广的社交平台,可以拍摄视频、发表观点、阅读新闻、开通直播,功能齐全且强大,许多名人都在上面注册有账号,顾星河也不例外。
      在林野看来,顾星河到底年轻浮躁,虽在各方面皆有涉猎,但实则盛名难副,样样都会却样样不精,因贪恋浮名沉不下心来,到了国际赛事上相形见绌,最终才会剑走偏锋偷走他人的成果。

      路先生从未亏待过小儿子,因此林野手头的小金库颇为富裕。
      接下去几日,唐先生都未上门,路父携着长子每日早出晚归,家里只留林野一人,其他人也没了趣,纷纷作鸟兽散,林野便摸出小金库,出门租了把琴,因为不能带回家所以没花钱买下来。
      当小提琴架在脖颈上,拉琴的渴望瞬间化作巨潮将他灭顶,失去琴音的绝望与失而复得的狂喜几乎令他失去理智。
      林野寻了僻静的地方练了两日,第三天花了一天时间仔细研究顾星河和曾经导师穆德的履历,一双黢黑的眼睛专注地盯着屏幕,若是旁人看了定会背后发寒。

      等他疲累地转着脖子下楼觅食,听说路父身体不适,早早回家,脚步一顿,泡了杯养生茶敲响二楼书房的房门。
      “爸爸再忙也要注意身体。”林野拧着眉头,将泡好的茶水轻轻放在桌面上,忧虑的模样带着几分懊恼,“可惜我什么都不会……”身为没有血缘的继子,什么都不会才是他该做的。
      路父心头熨帖,轻轻抿了一口,只是想到唐先生言谈间的深意又颓然地捏捏鼻梁,笑道:“深深越来越懂事了。”

      论起宠儿子,路父真是毫无原则,从前试图买通导师私下讲和,现在又将儿子护在羽翼下,不让风雨摧折。只是林野虽不能完全确定唐先生就是他要找的人,但心底却有八成的把握,如今那人不上门,林野却不信他不搞事。
      他暗自观察路父的神态,缓缓开口,眉眼忧虑:“要是能帮到爸爸,让我做什么都行。”
      路父似被触动心弦,不可否认他曾在某一个微妙的瞬间有过阴暗的起意,路家如今群狼环伺,濒临绝境,若再得罪唐先生一定万劫不复。但是小儿子是他捧在手心的宝贝,他怎么能让小儿子为他的无能和轻信买单?

      他笑着摇摇头,作为父亲却生出那样的心思,哪怕没有付诸行动,却不敢再抬眼看小儿子清澈的眼睛。“不用你做什么。爸爸的宝贝只要好好享受生活就行。”
      林野心有笃定,轻轻瞥了一眼隐在门边的裙摆,他记得那是路太太新买的衣裙,当季高定限量新款。“那天唐先生来家里,他对我态度不同,如果我去求他……”
      “深深!”路父怒声喝止,定定看了他几眼,少年眼底纯粹且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终于憔悴地闭眼,“刚才的话不要再说,你知不知道……”话未落,便挥挥手,“算了,你回去休息吧。”
      林野颔首,生怕演得太苦逼,惹怒了父亲,到时候将他锁在家里。真这样他还怎么判断那人是不是他要找的人?不过那人如果真是爱人,恐怕使劲浑身解数也要将他夺去。

      一连三个世界见不到爱人,林野想他一定是掉线了。
      所以他花了一个世界的时间,黑了主系统,在浩瀚如海的数据里寻找着自己的爱人,又等待了两个世界,终于在数据中寻找到他等候的人……
      天知道为什么爱人的意识数据形态像条蛇,行为又像条狗,嗅到他的味道就疯狂地蹭过来,摇头摆尾地便要钻进他衣服里……
      好、好羞耻!
      林野吓得撒腿跑,扭头一瞅爱人愣头愣脑地歪着脑袋,眼睛部位冒着机械的红光,僵硬而执着地扭着蛇躯朝他追过来。
      林野顿时联想到小A,想他当年还是个有节操的青年,一谈起小A就头皮发麻,经历了几个世界,他隐隐约约浮出一个诡异的念头,竟冒出“对爱人来说都是常规操作,不过如此”的想法。
      凸!他一定是被玩坏了!

      路太太亲手熬了一盅清肺化痰的川贝母梨子汤,为所爱之人洗手作羹汤是她富家太太生活中的浪漫点缀。
      春末夏初,午时阳光充沛,廊道上落满金光,小儿子从书房里出来,乌黑柔软的头发镀了金边,平日抑郁近乎阴森的神态被光驱散,仅余水一般的清澈忧郁。她是极少抬眼看看亲生儿子的,如今恍然一眼,竟似惊鸿照影,怪不得连传闻中难以接近的唐先生也盯着他转不开眼。
      长达十九年的不闻不问早已让母子二人形同陌路,狭道相逢也无话可说,眼看便要擦肩而过,路太太情不自禁回头看向他的背影,挺直的清瘦背影似潇潇青竹,轻易不可摧折。
      她急步追上,轻轻唤他:“深深。”
      林野驻足,回头淡淡看着她。
      “妈炖了川贝母雪梨,春夏换季气温变化快,你下了楼让王妈给你端一碗。”她抿唇微笑,敛去了急躁,小儿子心性单纯,如何能逃脱她的掌控?
      林野怔怔望她,母亲迟来的关怀,让他的眼眶里缓缓蓄积起浅浅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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