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虚浮》仪歌

172、Revive

　　像是幻境，像是梦境，像是睡着了，像是清醒不过来，像是完全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像是知道并不是真的……发生了。

　　最开始，是她的任性吧，当时纯粹因为觉得田苜蓿逼人太甚，而那个男生太温和，所以自己就用了最快能解决问题的方法，她当时，甚至都没有仔细去看一眼那个男生。

　　其实最多会去看他的时候，就是他上讲台去讲解题目的时候，她偶尔也会被老师喊上去讲解。他讲题很细致，知道知识点的人可以当做复习和巩固，而不知道的可以学习，一般他讲完，大半的人都会清楚，和她很不相同，她往往讲完了也无人能领会。是个很细心很善良的人。

　　当时的认识，也仅限于此，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概念，不熟悉，没有讲过话，他是不是在背地里偷偷做坏事，不知道。

　　那次之后，就是那封短信，很短，她当时没有抬头，甚至不知道是他写的信。第一次看到他的手书，而不是在黑板上的粉笔字。有共通之处，工整俊秀而阳刚，当时的记忆，只因为是他，他说有问题，想着可能会和学习有关，就去了。

　　那次觉得很惊奇的有三点：第一他没有吃午饭就去等她了，第二他看到她拿出面包毫不犹豫就拿过去分了一半给她，第三他的眼睛。

　　那是一切的开始，她对他的眼睛好奇，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明明看着空虚的眼睛可以看书，看着她的时候，却会发出光芒来，那么漂亮……连在他瞳孔里的自己，都变得漂亮起来。

　　类似于光明，他好像给了她另一道光芒，不同于无力量的太阳，他让她看到了一种希望，可以从人心里散发出来的希望之光。

　　好奇所以不拒绝他的靠近，慢慢的更加熟悉起来。

　　很巧合的认识了楚迟，很巧合的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开始只是朋友式的相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变化了……意识到的时候，是篮球场那次，当时并没有生气他抱住她占了她的便宜，只是因为意识到，习惯了他的照顾，喜欢他看到她的时刻，喜欢他的眼睛，喜欢他的温暖……

　　不应该的，相信了他，甚至动手打了他，都没有发觉到。

　　或许就是从喜欢他的眼睛开始，喜欢那里面的光明，喜欢他眼里的自己，比自己本身要开朗，喜欢他眼里的明亮，像是另一种阳光的温暖……害怕他有一天不再这么看着自己，希望他一直这样看着自己。

　　这样的情绪让她担忧，不想更靠近，不想更接近，怕自己沉迷，即使只是朋友式的友谊，也可能因此而完全接纳他，不再愿意离开和失去。

　　不知道是怎么慢慢走到那一步，和肖俊飞在一起的时候甚至很少会想到那个男生，可是偶尔还是会惦记着，不晓得究竟是如何发生，总是忘不了，在快要忘记的时候他就忽然出现在眼前，做一些她无法不参与的事情，让她无法把他彻底排除在外。

　　被人打，为了她和人比赛……

　　没有理由就是在恰好的时间里，他做着让她无法饶恕的事情，比如他说，不喜欢你……另一次让她充分意识到，已经刻在心里，忘不掉，害怕他那么说，害怕他说不再陪着你，不再等你，不再靠近你。

　　时间长长的慢慢的流逝过去，发生的事情已经那么多。暑假里他的照顾还历历在目，她的失忆，或许真的是一种逃避，因为他在身边，所以放心大胆的让自己逃到他那里，寻求安慰，寻求保护……忘了替他考虑。

　　大学里发生的事情都开始淡忘，却又好像都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骗过他很多次，听到他说过很多次相信你……是她太过分，一直都是她在束缚他，还一副放得开的模样劝他找女朋友，结果所有的可能性都因为她的介意和不开心让他自动放弃。

　　她根本就是不肯放过他……

　　好难受好难受，如果不是这样，有什么事情不会发生，不会成为今天这样……

　　眼睛好疼，眼泪很烫，流下来后觉得痒痒的。

　　凄月睁开眼，眼泪仍是不自觉滚落。看到惨白的天花板才想起来，是在医院里，起身看到林父林母坐在一边，清茶和夏娜站在床头。这才想起来一件事……想起来的时候眼泪一下子止住了。

　　真的，失去他了。

　　死，这个字，清晰出现在脑海里。

　　凄月甚至刚注意到林父林母的到来，其实他们很早就到了，学校里的同学也都来看望过枫，报纸上也报道了枫的事情，甚至学校领导都来过……她都忽略了，根本没有记忆，什么模范什么榜样……

　　她，真的失去了。

　　呆呆坐了好半天，凄月终于想明白这个事儿，抬手抹了泪。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介意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乱想，如果你出事了谁来照顾伯父伯母？”清茶坐到床沿上轻声述说着。凄月转头看着他，眼里空洞得可怕，夏娜一下子捂住口眼泪往下落个不停。虽然这几天清茶已经安慰过她很久，可是看到这样的凄月还是无法原谅自己。

　　凄月微微笑起来，“我没事了。”

　　林父林母都震住了，林母开口安慰道，“是啊，他也一定希望你好好的，下辈子给我们做媳妇或是女儿都可以，好吧？”凄月扭头看过去，林妈妈肯定哭了好多天了，眼睛肿得不成样子，林父眼睛也是红的，他们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二十岁，隐约都可以看到两鬓的白发了。

　　下辈子……好遥远……

　　以后，他们还会让她去家里，让她帮着做饭做菜吗？他们还能那么孩子气笑得开怀吗？还会像待亲生女儿一样待自己吗？不会看到她就想起来那样的痛苦吗……

　　丧子之痛，她无需亲历，已经能体会，没被压垮就很了不起了，还来安慰她，她是什么东西，值得这样……

　　有些事，已经发生，无法更改，更无法忘记。

　　“啪”！

　　有些痛，凄月觉得有些痛，可是没有捂住脸，却是用手使劲揪住了心口，很疼，像是空掉了一样，被人给挖走了，缺了该有的东西。

　　夏娜整个人呆掉了，清茶他又一次动手打了凄月，似乎力气很大，凄月最近一直是挂营养，口角竟然出血了。可是凄月没有如梦中那样落泪，这些天她睡着的时候没有一天安稳的，总是不停落泪，可是醒来了，却没有……

　　“楚凄月！”清茶叫了声，却没有继续骂她，他没有资格，林竹枫遭遇这样的事情，凄月她得不到安慰，因为她不信任他，没了林竹枫对她来说就是失去全部……吗？

　　凄月看着清茶，看到男生眼底的自责，伸手搂住他的脖子，靠在他肩上，轻声安慰，“哥哥，没事了，没事了，对不起，是我不好。”

　　清茶反而说不出话，眼睛涩得难受。

　　这样的时候，肖俊飞和路奇都没有来，他们无法面对，就连沈曼，都没有来……

　　他知道的，这时候的凄月，会让人心碎。可是逝者已矣，生者仍需自勉。凄月她不能就这么抛弃他们，不可以……放弃希望。

　　“哥哥在这里，哥哥会照顾你，哥哥永远爱你，就算只是为了我，试着活下去，好不好？”清茶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的滑落，伸手抱紧了瘦了许多的妹妹，眼泪滴落在她背后的病服上。

　　他也曾说过，即使是为了我，试着活下去，好不好……

　　结果却还是这样……还是这样……

　　“对不起，哥哥。”凄月抚着清茶的背，转了个话题，“叔叔阿姨，枫……现在在哪？”

　　林母已经在林父怀里哭泣，林父带着满眼的血丝看着凄月，“听说你们在学校的时候签过一个遗体捐赠的东西？”

　　凄月一下子哽住了，是的，当时是她要填的，因为觉得没有人会在意，死了总要为社会做点贡献……当时没有想过这么多，没有想过，会面对他的……

　　凄月就这么睁大了眼，想着他的遗体会出现在医学学生的手术台上，他的器官可能被解构用在别人身上……不！这一切是那么难以接受，自己可以，但是他……当时为什么没能阻止他签下！

　　不！她还没有见他最后一面……不会的……

　　就这样，凄月在极端的后悔和恐惧中，又一次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