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猴，还债！》南山菊

86、第86章

　　日生月落，春去秋来，时光倏忽，也不知过了多少寒暑。

　　人间朝代几度更迭，从西汉末，到三国两晋南北朝，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隋朝一统天下，却也不过五十年国祚，到如今，已换成了李唐天下。

　　岁月有情却又无情，多少风流多少惊天动地皆淹没在滚滚长河之中，战乱之时，百姓为避兵祸拖家带口流离失所，几经辗转，寻找安身之所，也有不少便走到了晋城以西的边界之地。

　　不是不知那边界有座山有古怪，突然就从天上掉了下来，不过同眼前的刀兵相比，那些妖怪神异的传说便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再加上年代久远，那些诡异的传说只留下些许微末的影子，心一横牙一咬，便就此扎根下来，世代繁衍，慢慢的也成了气候。

　　但那山却是不敢靠近的，除非那日子实在过不下去的，才会走上十几里路，在山边边砍些木头，采些野菌之类的贴补家用。

　　直到前些年头，太宗西征，到得此山之下，见那山高耸入云，草木苍翠，沉静又厚重，在山中住了几日，只觉神清气爽，疲乏全消，又恰逢西征一路大捷，回程之时，思及此山乃唐国与鞑靼国的边界,亲自持着宝剑，在石碑上刻下了几个大字，给此山更名为两界山。

　　自那以后，进山的人才多了起来，更有甚者，举家搬到了山脚下，三五聚集，也成了一个小村落。

　　但放肆却是不敢的，村人对两界山心中异常敬畏，山中有妖，据前人言，有一毛脸雷公嘴的妖怪被压在山脚下，等闲人不敢近前，山中又有仙，据说那仙人身披霞衣，在空中行走如履平地，曾有误食毒菇命在旦夕的樵夫，昏昏沉沉间见到一窈窕身影，再醒来已经躺在了山脚下。

　　十几年过去，关于两界山的各种传说不一而足，名气大了，猎奇者便也多了，时不时便有些妄图求仙问道，或者胆子大利欲熏心的想要进山一探，只是仙人对周边的村人尚有几分善意，但对其他外来者便没那么友好了，心思纯净的在山里迷路转上几日被丢出来也就罢了，心怀恶意的非得脱去几层皮不可。

　　如此几次过后，总算慢慢消停了下来。

　　两界山并非孤山，在主峰之外，尚有几座高低不齐的土丘，连绵起伏，逐渐形成了两界山独特的景致，东侧外围的最矮，不过百八十丈而已。

　　此时在山里面，芳草丛生之处，孙悟空百无聊赖的趴在地上，以手撑头，瞅着草丛里几株野花上蹁跹飞舞的蝴蝶，看他那闲适的表情，若不往后看，绝想不到他大半个身子全被埋在了山里。

　　咕咕几声，肚子震了几下，地上冒起一阵青烟，一个三尺来高拄着拐杖的白胡子老头儿冒了出来。

　　那老头端着手里端着一个小碗，里面的东西滚来滚去，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声音，他凑过去嘿嘿笑道：“大圣可是饿了？小老儿这里有碗铁丸，您要不先吃着垫垫肚子？”

　　孙悟空头一偏，嫌弃道：“不吃不吃，那东西磕牙，老孙才不吃。”

　　他说着眼睛一转，回过头来套近乎：“前几日，你从我这儿弄过去的吃食给我点，待寸心回来，我再还给你。”

　　土地倒退一步，下意识捂着腰间的储物袋，碗掉地上铁丸滚了一地：“那不成，不成。”

　　一边摇头一边小声嘀咕：“待三公主回来，你还敢让她知道你同我打赌不成？小老儿才不信。”

　　“没了，没了，已经吃完了，我前两日约老伙计喝酒，肉脯全做下酒菜了！”

　　孙悟空见土地这护食的模样一阵嫌弃：“大小也是个神仙，不就是点烤肉嘛,瞧你那个样！”

　　不过那烤肉味道是真不错，他也并没有很多机会吃到这等好吃的东西，这是寸心去探望一老友打包带回来的，她自己苦心钻研了几百年了厨艺，无奈并没有很大进展…

　　想到那烤肉的味道，孙悟空砸吧砸吧嘴，心中很是遗憾，怎么就输给土地老儿了，半月口粮全输没了，失策啊失策。

　　“算了算了，老孙也不重口腹之欲，你那地里许多好东西，随便给我个地瓜或是红薯什么的吧。”

　　“这…”土地又犹豫了。

　　“怎地？”孙悟空眉头一挑，“咱们都是老伙计了，难不成你当真小气的一个地瓜都舍不得？”

　　这土地就是他在蟠桃园时当值的那个，当时土地虽然装晕躲了过去，但天庭事后算账的时候，还是没放过他，将他谪下凡间，兜兜转转，几经调动，做了这边境的土地。

　　孙悟空初初见到他很是吃惊，知道因由还有些许愧疚，不过他自己倒想得开，只道下界虽然贫瘠些，但比天庭可自由多了。

　　且两界山是如来法身所化，并无山神，这周边都归土地管，他就是老大！

　　哦，不对，三公主是老大，大圣是老二，他老三，总之跟土皇帝没什么区别。

　　也因为没有山神，天庭将孙悟空的看守之职交给了他，虽说天高玉帝远吧，有时候却也不能不做做样子。

　　“天庭有命，只能给你铜汁铁丸，别的，别的…”

　　“罢了罢了，老孙也不为难你，不吃就不吃吧，横竖没几日，寸心就该回来了。”

　　虽然天庭请了如来将孙悟空压在了山下，但也不知如来同玉帝王母说了些什么，他们并未对孙悟空一事多加追究，被他从天狱放了的那些妖怪也任其自生自灭，在战中被牵连的无辜者也送去了轮回，干脆的给这场反天之事划上了一个句号。

　　他们也并非不许别人前来探望，只要不妄图将孙悟空放出来，便不算劫狱，只是人走茶凉，除了猴儿们代表花果山来看过他两回以外，并无其他的仙妖前来，而他们立场本就比较敏感，孙悟空便让他们带话回去，让大家好生修炼，不可再来探他。

　　说起来，敖寸心在此处结庐而居，也算是打了擦边球。

　　观音出面作保，为摩昂求情，将其由剐龙之刑改为了流放，西海隐隐与西方搭上线，非但不曾如往日般热闹，行事更是低调，天庭一时间也拿不住什么把柄，且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他们同如来也算是结成了同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不在西海只是上花费更多精力，不管怎么说，敖闰一家总不能全跑去出家，偌大海域，也不可能归了西方的地盘，道祖便不会同意。

　　而天庭之上，玉帝因着敖烈之事，几次三番被王母下脸面，突然发觉王母的修为竟甩开自己老远，原本自己的修为是在王母之上的，心中震撼自不必言说，他以为是自己放权给王母，一算是补偿，二是希望她忙碌一点就没空想那些不该想的，做那些不该做的事，却没想到到最后自己行事反倒处处被掣肘，几乎被架空了，虽然因为孙悟空一事勉强握手言和，但也激起了他的斗志。

　　只是浑浑噩噩数十万年，一朝想要发奋，哪有那么容易，孙悟空之事已成定局，便不再挂心，敖寸心也是因此，才能安生的呆在两界山。

　　她初来之时，此地荒芜，山上乱石嶙峋，地面杂草丛生，土地干涸，入目皆是颓败之相，作为一个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凡事都有侍女打点的小公主，要独自生活，对她也是不小的挑战，几百年间费了不少功夫，才把这一亩三分地打理清楚。

　　但凡龙，便都是喜水的，先是勘察地形，找亲戚请教，绘制图册，派人沿着山峰挖了一条三丈来宽的沟渠，从几十里外引入水源，然后将杂草清理掉，溪边种下垂柳，地里洒下花草和藤萝的种子，从别处运了木头，在略高一些的山坡上搭了个木屋，同孙悟空隔着小溪相对，抬起来便能看到，叫上一声立刻便能听见。

　　这些还都不算什么，要说这五百年，她干的最多的活便是种树，起先，她只是想着在山脚种了些许果树，想着待结了果子，饿了还能当饭吃，也不必什么东西都要到外面寻了，结果因为不知是此地风水不好，还是她种树的法子不对，没几个月，树全死了，她扭着一股劲儿愣是不信邪，孙悟空虽身体不能动，但嘴巴还是可以说话，给她出了许多主意，两个一边讨论，一边尝试，在经过了种了又死，死了又种的多次循环之后，树苗总算长成了。

　　可开心了没几日，在一个乌漆墨黑的晚上，狂风骤起，山石乱飞，她在孙悟空头顶用藤萝搭成用来挡雨遮阳的架子被吹烂了，头顶的泥土唰唰落下，伴随着大颗的雨滴，砸在他们头上，一张口风便往嘴巴里灌。

　　她想要用法术抵挡，手指动了动终于还是在最后按奈住了，若用法术算是坏了规矩，引的天庭侧目便不好了。

　　孙悟空倒是没所谓，和着风含混道：“风大，你快回去避一避，我金钢铁骨，不碍的。”

　　她不肯走，就蹲在孙悟空旁边，陪他吹了一夜的风，淋了一夜的雨，第二日天明，风停雨歇，两人就跟泥里滚过的一样。

　　彼时敖寸心看着依旧挺|立舒展的那几棵果树，咬牙道：“种树！继续种树！”

　　树有了，飞鸟走兽也就来了，山中慢慢热闹起来，经过了几百年，这两界山才有了如今了鸟语花香、草木苍翠的模样。

　　她自己于厨艺上实在没有天赋，爱吃但是不爱做，更没有那个耐性学姬流月，将灵力化成丝，每一丝灵力的都用的恰到好处，她要是用上法力，火候必定掌握不好，不是烧糊了就是烤焦了，能入口已算是不错，至于要多美味，还是别指望了。

　　所以偶尔她也会拿着些山珍野味之类的，出山同村民们换些其他的吃食回来换换口味。

　　姬流月之前随唐王西征，两人碰面不胜唏嘘，几百年过去，时移世易，两姐妹皆经历了诸多磨难，只能说世事无常。不过既然两人都在人间，偶尔便也聚上一聚，昔年众友还未离散之时，姬流月烤两只羊都不够分，这回只剩她俩，一只都吃不完，还能剩下一大半让她打包回来。

　　这样一想，越发让人感慨了。

　　一月前，敖寸心回家探亲，提前便说了，约莫要住上一个月，给孙悟空留下了姬流月做的肉脯和水果做干粮，让他且先吃上一个月，还给土地打了招呼，烦他照应着点，但有一点，不许他们两赌博。

　　两人答应的倒是爽快，结果她前脚刚走，后脚土地和孙悟空便开始打赌，孙悟空时运不济，将干粮全输了，已然饿了半月肚子。

　　“咕咕”，地里又震了两下。

　　土地咬咬牙，脚在地上跺了几下，树上一颗七分熟的水蜜桃掉了下来，沿着枯叶青草一路滚到了孙悟空跟前。

　　孙悟空捡起桃子，随手擦了擦，“咔嚓”就是一口，清甜带酸的汁水入喉，让他忍不住喟叹一声，痛快！

　　土地捂着眼睛就往地里钻：“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土地刚走，天空便飘下一道桃粉色的身影，还有带着疑惑的声音：“这桃子还没熟呢，怎么就掉下来了？”

　　孙悟空手一抖，桃子差点掉地上，瞪大了眼睛，结巴道：“你，你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

　　“家中没什么事，你自己在此处，我有些放心不下，便提前几日回来了。”敖寸心看着他啃了一口的桃，眉心微皱：“这桃还没熟呢，我不是给你留了一筐子枇杷？都吃完了？”

　　孙悟空咧着嘴嘿嘿笑：“吃完了吃完了，全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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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要想富，多种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