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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有文化真的很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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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台的最高处那个露台上,一名一头金色短卷发的男子,正站在石质栏杆边。
他碧绿的眼眸死死的盯着下方空地里如蚂蚁般小,慢慢在空地上移动的泽罗。
这男子身着乳白色金边托加袍的外袍,外袍下是衣褶美丽的底衫。
他有着高高的颧骨,高挺的鼻梁,鼻子不是很大,嘴唇略薄。
此时此刻,他的双唇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紧紧的抿着,迎着阳光,他白皙的皮肤看起来堪比光洁的大理石。
这个英俊的男子却有种德国帅气少年的模样。
但可惜的是,他两眼像是看到了生肉的野狼一样放光,表情也和他的眼神一样,是一种异样的狰狞。
“尤拉诺。”
男子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人说着,声音是少年过渡到青年变声期特有的韵味。
“这个奴隶,我们可以带走么,在这种低级的斗场,看的人都是那些新民。他们就是些无聊的凑凑热闹,一点意思都没有。我敢肯定,把这个奴隶带到我们那里,绝对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利益。”
“你觉得呢?”
没有像青年预料的那样,那名为尤拉诺的人竟然没有回应他。
青年转头,看到身后的景象像是预料到的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坐在后面铜椅上的有两个人。
一个身材高大,一个较为瘦小。
两人皆穿着类似青年的袍子,而较为瘦小的那个低着头捂着嘴,似乎是很不舒服,他双手上套着的金色圆环,各镶着五颗红色的菱形宝石。这却显得他更加纤细。
他铂金色的头发编成一把侧在一边,不仔细看,还真的分辨不出他是男是女,不过,他的年龄似乎也不大,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
另一个男子,正是青年刚刚呼唤的尤拉诺,而他却像极了青年,只不过他显得更年长一些,而且发色更深。
虽然,他的表情不是很明显,但和青年一样碧绿的眼眸里是深深的担忧。而他正不断的轻轻按摩着那个瘦小少年的背部帮他顺气。
这样一副画面看起来的确挺温馨的,但是,已经看了几千遍几万遍的人可就不一定还会这么觉得了。
栏杆边的青年略不满的皱起眉头抱怨着。
“我说,安杰拉,你也太厉害了,这样也可以看不下去?”
正不舒服的矮小少年安杰拉还没有来得及回应青年,尤拉诺就抬眼严厉的看着青年。
“我记得我嘱咐过你,克洛诺,安杰拉来了不许拉着他来看这种东西。”
尤拉诺声音冷冷的,带着浓浓的谴责和不满。
克洛诺举起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就从看台上离开了,穿过一排整全副武装的士兵。
“啧,你们就慢慢好好相处好了,我自己去准备。”
克洛诺小声的嘀咕着,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要以什么价钱买下新的商品。
而这时,场内的泽罗早就已经漫无目的地闲逛了好久。
在他走到一扇门边时,那嵌在墙那的小木门突然被打开了。
从里面跑出几个拿着长矛的人,都穿着皮质的短裙和护肩。他们大声向他还有另外一个趴在地上的奴隶斥喝着,边走过来边像是在防备的用矛头指着他。
泽罗笑了笑,然后举手抱头,慢慢地跪下来了。
那些人看他似乎放弃了抵抗,立马围上来用绳子捆住他的手,再用皮质的特制捆绳把他像捆树枝似的束缚住。
四五个人推推搡搡的把泽罗带进了那个小门里。
另一个奴隶倒是轻松点了,因为不能动弹,他直接被两个人抬走了。
那小门后是长长的通道,可这通道很暗,只有两边墙上的几盏微弱火光的油灯周围印着橘红色的光晕,怎么看过去景象都是朦朦胧胧的。
就这么走了一小段路,所罗门和他们拐了一个弯,进了另一扇小门。
而门后却意外的宽敞明亮。一层层白色的亚麻帷帐遮挡着最里面的景象,大概有十米远。
透过帷帐可以看到两个,也许是三个轮廓模糊的黑色人影。
泽罗安静地打量着四周,可他还没看多久,就被边上的几名守卫按住了脑袋,低着头被迫跪了下去,不过手脚上的束缚都被去掉了。
层层帷幕后的房间不大不小,中间只有两张堆满各式各样物品的木桌,除了按了门的墙壁,其他靠墙的地方摆着三个人高的柜子,每个柜子都摆满了一模一样的木箱。
而此时这房间里,正有人三人在低声交谈着。
其中一名,正是刚刚最高看台上的克洛诺,而和他交谈的另外两名留着大胡子的老人,则是穿着和他完全不一样风格的老旧麻衣,不过,他们的腰带还算崭新、能看。
“这是规定,阁下。他已经赢了,我们已经不能替他做决定了。”其中一名高一点的老人似乎是在劝说克洛诺。
“无论是什么级别的这种地方,都必须遵守这规定。我想您最清楚不过了。”
“我知道。”克洛诺却丝毫不动摇的要求着,“我不会说向你们要他,我只是想在他被释放前,给他提供一条更好的路去选择。”
“他没有身份,出去后也不会活得好到哪里去的,不是么。”
“再说······”克洛诺突然露出了嘲讽般的笑容,继续道。
“再说,你们其实也完全不在乎他的死活,不是么。你们这么不想让他走,我也很清楚你们的那点心思。不就是打算留下他,当做升阶招牌么。这样一来,你们也会过得更好啊。”
仿佛是被说穿了,那两名老人突然安静下来,没敢正视青年的眼睛。
克洛诺毫不犹豫地压低声音,讽刺道,“两位能新建起这个地方其实也很不容易,但恕我直言,你们想让这达到我那地方的水平,呵,还是不要太有希望和动力了。”
“毕竟,本质上我和你们就非常不一样。”
说到本质一词,青年有意无意的瞥了几眼面前老人的腰带。
麻编制,皮革为花边的腰带,中间嵌着一块有些生锈的圆形薄铁块,而那上面的图案则是一个小小的双头蛇。
“你们说,我说的对么?”
青年说完这话后,满意地微微抬起下巴,看着面前的两人隐忍的表情。
最后,高一点的老人叹了口气,无奈地摆了摆手。
“我们不会留他,但您若一定要他,也得按规矩来。由他选择。”
克洛诺听到这,像是个孩子一样笑了,他很自信地转头对他身后的戴着脚铐的仆人吩咐道。
“去完成这个事情。”
说着,他自顾自地走到那两位老人的专用桌边,拿出一张黄色粗糙的空白卷轴,还嫌弃的抖了抖上面的一层灰。
他看了看桌子,最后还是拿起一旁的粗制鹅毛笔,快速的在写字和沾墨这两动作里转换。
那仆人一言不发的跟着他到桌边。虽然这仆人戴着脚铐,但走起路来还和常人无异,除了他走动时发出的丁铃当啷的铁链声实在是奇怪和糟心。
不出几分钟,克洛诺就吹了吹那字迹,再把手里的卷轴一圈,递给了身后的仆人。
“你和他说几句,让他同意和我们签。反正,这奴隶多半也不识字。”
仆人微微点头,一言不发的伸出双手接过卷轴,退了几步给克洛诺让开来。
可站起来的克洛诺却连告别的话都没和那两位老人说,就直接从侧门离开了。
那两位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皆是无奈和惆怅。
再看那留下的仆人,仔细看他其实和两位老人的面相很接近,浅金色的毛发,棕色的瞳色,而他的颧骨没有克洛诺高,脸颊还略平。
比起在斗场里摸爬打滚的奴隶,他看起来更干净、整洁了点,就连身上的短麻衣也制作精细了几分,至少能看得出衣服的前后。
他面无表情地拿着那卷轴,走到那两人面前,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不是尊敬的等候,也不是轻蔑的鄙夷。他就只是站在那里,死物一般的进行着一切。
矮一点的老人看着他的脚镣,又欲言又止地凝视着他死气沉沉的双眼,最后摇着头走到靠墙的柜子边,抽出最下面看起来最新的一个箱子。
他有些吃力地掀起盖子,而后用舌头舔了舔拇指,开始在里面塞满了的一捆捆叠好的卷轴里翻找起来。
很快,他就找到了要找的东西,他慢慢地起身,有些犹豫地看着手里的东西。
可那仆人这回却直接拿走了,问也不问一句就拿着这两卷看起来相近的卷轴,穿过了层层帷幕走了出去。
刚刚好,站在了泽罗面前。
泽罗在没看到那双脚前,早就听到了铁链的声音。
这声音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有一回他前往一个度假区刚刚好遇到风暴,不得不暂时借用了一处木屋的事情。
当时,木屋主人不在,而院子里那只狼狗,自他踏入栅栏就一直在对着他吼叫。
那狗一看就看出来它被虐待过,它背上的皮毛被扯下来很多,脑袋上还有烟头烫伤的痕迹,就连后腿瘸了一只的。
泽罗他还记得,他拿着后院车库的铁链拴住了那只狼狗,把它拖到了屋内。并且,他还喂了不少好吃的东西给它。他们一人一狗,可算是和谐平静的相处了三四天。
但那狗还是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因为它的主人——一个粗鲁又没素质的肥佬,回来了。肥佬主人一声命令,那狼狗还是跳起来,毫不犹豫地扑过来咬住了他泽罗的左手小臂,差点没咬下一块肉。
想着,泽罗只觉得很可惜。
真可惜,那狗的主人不是他。要不然,他最后也不会把那狗和那肥佬用铁链拴在车后,拖行了四公里。
不过,车经过之处留下的血痕,看起来还真的是不一般的美妙,那一路上的铁链摇摆声和男人与那狗的哀嚎,泽罗到现在回忆起来还觉得异常有韵味。
原来,再怎么混球的人,死前都是这样哀求祷告的。
不过,现在的泽罗还是很肯定,那狗‘叛变’不叛变它原本的低劣主人,都不会影响到他的决定。
他这个人最后,还是会把他们一狗一人用那铁链绑在一起‘奔跑’最后那四公里。
因为,这很有趣。
只不过,他是觉得自己这个行为很有趣。
事实上,他一直以来都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非常感兴趣,也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很有趣。
有时他对自己的好奇甚至胜于对其他人。而这些行为他每回琢磨起来,都能自己想出点,非常有意思的深意。
但大部分的人,好像都不会像他一样,乐于了解、甚至是剖析自己。
不得不说,这样无知无趣的人活着,就已经丧失了自己人生的一大乐趣······
“你,没有名字。”
盯着那带脚铐的双脚好久,泽罗才听到那仆人机器般的开口说话。
“而今天你可以出去,这,选择一个。”
泽罗还没什么反应,刚刚按住他头的人又将他的头用力的拽起来了,扯得那发丝连着的头皮生疼。
泽罗还是没忍住皱起眉头,看着面前仆人举着的两张羊皮纸。
他不禁惊叹这羊皮纸的复古,和上面的文字的奇特。
这字体,像是拉丁文,并且还和拉丁文一样没有那三个多余的字母出现,可每一词的组成方式却又很接近法语。仔细看,这语法他也很熟悉,但他又说不出到底是那种。只觉得这太杂,但又很易懂。
也许是泽罗凝视那纸的时间太长了,那仆人突然收回了举着的两手慢慢蹲下来再次解说。他那死鱼眼一样的双眼渗人地盯着人看,说话时他只有一个嘴巴在动,让叫人不想多看一眼他的脸。
“你可以出去了,但是你没有名字,你只能选择两种继续活下去的方式。”
“当初我也就跪在你这里,被问一模一样的问题。我相信,你会更愿意选择我选择的,就是这个。”
仆人说着举起了刚刚克洛诺临时写下的那份,递到了泽罗面前。
而泽罗只是沉默着眯起眼睛,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仔细阅读那上面的字,脸上还带着微笑。
事实上,在泽罗仔细浏览那面字的时候,那仆人其实也在盯着泽罗看。
很脏的脸,那上面最明显的却是已经凝固的血液,但那两眼周围的污渍应该已经抹去了,而这双接近灰色的眼眸怕是这张脸上最能看的东西了。
“如果,允许的话,这位朋友。”泽罗突然歪过了脑袋,正对视着那仆人问道,“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仆人似乎没有预料到泽罗会同他讲话,而且还是这种平静的语调。
这种语气听起来,让人觉得他们俩就像是偶遇的陌生人。他们在友好的交谈着最平凡不过的生活琐事,但他们依然能谈得津津乐道,轻松愉悦。
虽然很疑惑、惊讶,但仆人最终还是答应了。
“可以的。”
因为头被揪着,泽罗无法点头,所以他只是口头感谢了一下。
“非常感谢。”
可他却没有立刻说出他的‘问题’,他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对面比他稍微不狼狈点的仆人看,看了一会儿对方的脸。接着,他又将视线下移,再次盯着那脚铐,和脚铐周围被磨破得看不出原样的皮肤。
也许是好久没有被人这样打量过了,亦或是泽罗的眼神让他感到几丝不安和心慌,那仆人突然间觉得窘迫,立刻用比之前稍快的语速催促着泽罗。
“你快问吧。”
泽罗这才从那种状态里回神,他抱歉的对着那人笑了一下后,便突然挺身靠近对方一字一句的问道。
“告诉我,我的朋友,你现在······”
“有名字了么?嗯?”
看着面前突然放大的灰色眼珠子,仆人差点没向后跌倒。
但泽罗呢喃般说出来的问题,却让他的面部表情终于有了一瞬的变化,有动摇和痛苦,以及强烈的克制。那仆人举着纸张的两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紧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呼气时身体却开始颤抖了。
“······没有。”
听到他的回答,泽罗惋惜的笑了,他再次看了看对方脚上的束缚。
“那么,我会说,我将一点也不同情你。”
泽罗说着缓缓伸出了手,抽出了仆人另一只手里的卷轴。
见泽罗他选择完毕,那几个控制他行动的守卫全部都松手了,让他站了起来。
“顺便一提,我可是一直都牢牢记得我的名字的。”泽罗说着,还用自己的衣服上唯一干净的一角擦了擦手,展平那张卷轴。
站在那里的泽罗,背挺得很直,堪比烈日下训练站姿的步兵。可他举着羊皮纸的动作又太多慵懒随意,显得没有那么刻意的突显他的固执。
好像,他只是在认真地准备开始玩一场游戏,而他对自己的成功,势在必得。
他看也不看仍然蹲在地上的那仆人一眼,自顾自的介绍自己。
“泽罗,我的名字。这的确是一开始就由我给自己取的名字。”
“自己给自己赐予名字,这真是一件美妙的事情,不是么?我无名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