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沐风》玉漱宫的小狐狸

6、失意公子

　　“知道姑娘竟是阙家千金，小可惶恐之至，那日多有得罪，还望姑娘原谅。”

　　李安过看着满院狼藉，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希望公子不要因为这个而与我心生隔阂，”阙樽嫣淡淡一笑，“但公子身为忠勇侯仲子，不也一直未以真面目示人么？”

　　“家门不幸，不便以真面目示人，但阙姑娘，鲜有人知道忠勇侯还有次子的。”

　　“公子风流倜傥，光芒难掩，日后成就不会亚于世子。”阙樽嫣宽慰李安过，李安过红着脸道：“姑娘可别说笑了，太折杀小可了。”

　　阙樽嫣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布囊，递到了李安过面前：“嫣儿栖身玄灵宫多日，承蒙公子悉心关照，这是公子曾经打赏的银两，物归原主。”

　　“不了不了不了。”李安过连连摆手，阙樽嫣说：“公子是把我视为好友，还是只是当做一介琴师？”

　　吾视你为心尖之爱，李安过心道，但他表面上却说出口：“自然是挚友。”

　　阙樽嫣微微一笑，将银两塞到了李安过的怀中。

　　尚书府大门缓缓地关上了。

　　李安过面朝日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鼻腔之中还余有芬芳的气息，他的心暖得如同要融化开一般，满满当当地塞着方才那短暂却又甜美的回忆，想到阙樽嫣并未责怪与他，一刻悬了几日的心终于也可以稍稍地放下了。

　　“小将军！”一声洪亮的呼唤击碎了李安过甜美的梦境，历大年左手捧着一大捧的鲜花，右手抱着一个五岁大小的女童，正在数步外朝着李安过憨笑道，“花，花我给您买来了！”

　　厉大年手中的女童正手中持着一串糖葫芦，见到了李安过，笑颜逐开，糖葫芦也不要了，对着李安过张开了双手，用稚嫩的声音叫道：“哥哥，抱！”

　　李安过将女童接了过去，顺手拍了青年一巴掌：“好你个厉大年，买花能买上半天！关键时刻掉链子！等你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厉大年一脸的委屈：“现下已是深秋，花很难买的，我可是寻遍了整个南门庭道，最后才在季员外门外的花圃中硬是拔了一大丛，还贴了小的三钱银子呢！”

　　李安过见了阙樽嫣，心情大好，也只是开个玩笑，并没有真的责怪厉大年，当下手一挥：“不就三钱银子么，待会请你到春满楼尝一尝那新菜样雪花蹄膀！”

　　“春满楼！”怀中的女童倒是比厉大年先呼了出来，女童是李安过的小妹李萍静，在众多李家堂兄表亲之中，李安过最喜于她，他出手捏了捏李萍静那乐得开了花的小脸，喜道：“静儿啊，方才跟大年哥哥去了哪啊？”

　　“大年哥哥给我买了糖葫芦，还带我去看了皮影戏。”

　　“哟呵，这么大方。”李安过揶揄了厉大年一句，厉大年回道：“只要四小姐开心，这不算什么。”李萍静每次随着李安过出门，本就由厉大年照看，其中亲密之情更不用提。

　　李安过让李萍静骑在自己的头上，虽说他平日里最讨厌穿这件象征着李家的红衫，但是此番看见两旁路人要么毕恭毕敬，要么躲闪不及，心中也很是受用。他心情好，来到春满楼寻了个露台之外的位子，满城风光尽收眼底，又大方地点了一满桌子的菜，生生地把厉大年和李萍静馋得口水直流。

　　李家家规甚严，虽然李安过并不在意，但是厉大年还是等他和李萍静动了筷子之后才伸手夹菜，虽说李安过因为不讨李炎的欢喜，在府之内饱受冷眼，可厉大年作为奴仆却是备受艳羡，因为侯府上下没有哪个公子和老爷会这般频频地会让家仆与自己共享饕餮盛宴，厉大年正从荤豆腐中拔出了一块冒着腾腾热气的方腿，刚要送入口中，却突然愣住了。

　　李安过看得亲切，纳闷地问道：“怎么了！”

　　厉大年的面色之间略过一丝惶恐：“小将军，不对啊，今晚是不是少将军要出行的日子，老爷，老爷在府中摆宴欢送，还特地叮嘱，每个家人都必须到场...”

　　李安过愣了愣神，厉大年口中的少将军，是忠勇侯世子李安康，李安过的异母兄，李炎将全身心血全部灌注道这位儿子的身上，李安康年纪轻轻便已任着统御南门十二卫中最精锐的南门七卫的指挥使。

　　顺着官道绕过汉淮山向南不远，便是灵州府，灵州府和南门庭道一般，东临大海，同样饱受来自海岛流寇的侵扰，南门庭道自从十年前督师李炎率众击溃流寇之乱，又斩杀了贼首细叶关贺之后，一直震慑得流寇不敢靠近南门庭道的无浪滩丝毫。但是南边沿海便没有那么好运了，流寇们在南门庭道碰了钉子，但总需要掠夺才能生存，于是便调转马头，将目标放在了南门卫所触及不到的南方，故这几年来，灵州府的寇乱是愈演愈烈，以致当地卫所抵挡不住，灵州府尹上书风帝，在太师肖伟康的建议之下，遂遣李安康率军南下荡寇。

　　“为什么要搞这么大的排场，这荡寇又不是进京当官，这般倒弄得像是大哥几年内都不会回来似的。”李安过那不以为意，扭头笑着对李萍静说：“静儿回去之后可不能跟你伯伯说我们来到了春满楼胡吃海喝哦！”李萍静拿着一块蹄膀吃得正欢，不住点头回应，厉大年虽然内心惶惶，但看着两个主人都没有在意，便也不想再提，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一道新上来的豆豉鱼给吸引得目不转睛。

　　漆黑的夜幕之中早已经布满繁星，吃饱喝足三人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忠勇侯府，走进府门之际，历大年顿时面色惨白。

　　“怎么了？”微醺的李安过全然不觉，历大年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向了前院之中。

　　李安过心道不好，转身看去，却见他的父亲，忠勇候李炎立于园中，满脸的阴郁。

　　“哪儿去了？”李炎冷冷的问。

　　“没去哪儿。”

　　李炎走了过来，对李安过说：“我没有你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你不用重复。”

　　“我今天才刚得知，十日前你在玄灵宫琴台之上，高喊你是忠勇侯府李安过。”

　　李安过如鲠在喉：“下次不喊了就是。”

　　李炎看了李安过半晌，未发一言，脸上也没有任何感情变化，随后径直走了。

　　“哎呀！”厉大年长出了一口气：“还好老爷没有追究我们今晚缺席少爷送别宴的事，，否则，我们可有苦头吃了。”

　　李安过冷哼一声：“你没看到么？他连话都懒得跟我说，如今若是他要来斥责我等，倒是真的奇怪了。”

　　夜色正好，月光淡淡地倾泻在李安过的红衣之上，泛出了一片柔柔的银光，而他的心，也冷得如同这秋月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