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卸载白晴明》木槿蓉

5、第五章

　　“抱歉，我无能为力。”

　　“……”

　　“你是在戏耍本妖吗！这玩意儿毫无妖气，也无灵力，怎么可能里头藏着一位阴阳师？！”

　　“……”

　　“这不是一种类似于花鸟卷的妖怪，也许，你可以再去问问其他妖怪？”

　　大天狗看着从画卷里探出半截身体娟秀少女，整张脸掩盖在天狗面具下，沉默不语。

　　他自然不会告诉花鸟卷，在找到对方之前，他已经前去寻找了无数位妖界人间的能工巧匠，要么看在大天狗的面子上婉言谢绝，要么直接怀疑，大天狗是在戏耍自己。

　　花鸟卷已经是最后的希望了。

　　他张开口，声音非常干涩：“……就真的无法再修补了吗？”

　　花鸟卷满怀歉意地摇摇头。

　　“我没有感觉到任何妖气，如果它是我的同类，我不可能毫无感觉。”

　　花鸟卷自然没必要在这种小细节上欺骗他。

　　大天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谢谢，我知道了。”

　　“你打算怎么做？”

　　他还有最后一条线索。

　　*

　　*

　　某种意义上，童男童女还是挺好找的。在细雨朦胧中，大天狗很快地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但还没等他主动打招呼，童男就已经看到了他。

　　“大天狗！”

　　大天狗落在了附近的树干上。

　　童男刚降落下来，就迫不及待地询问他：“你是来见黑晴明大人的吗？你的修行结束了？”

　　大天狗僵硬了一瞬。

　　哦，对。

　　他差点忘了，自己身上原来还有这么一个设定。幸好，赤红色的天狗面具将他的脸遮挡得严严实实，不会露出任何破绽。

　　“嗯。”

　　“黑晴明大人等你很久了。”

　　等真的见到“黑晴明”时，大天狗差点没能绷住表情，感谢天狗面具，只要面具够严实，就没人能看见他脸上的愕然。

　　说真的，白晴明你到底怎么回事？你是真的觉得，只要把自己的脸涂黑，就能完美地伪装成黑晴明大人了吗……不是，你好端端的，非要伪装成黑晴明大人做什么？

　　大天狗怀疑，自己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中。

　　他还记得，白晴明曾经指点过自己，他不畏惧正面战斗，但对于那些鬼蜮伎俩却不太擅长，凡是遇到明显的计算，最好躲开。

　　当时，大天狗深以为然。

　　但此时此刻，他却不想躲开。

　　白晴明抬起头来，看起来像是在看他，却刻意避开了两人目光的对视：“大天狗？”

　　“是我。”

　　大天狗忍不住盯着白晴明端详，和分别之前相比，白晴明明显瘦了，原本量体裁衣制作的狩衣，穿在身上，竟然有几分难受的空落之感。

　　白晴明又问：“你是来实践之前的诺言，与我一起实践大义的吗？”

　　大天狗啼笑皆非。

　　他觉得荒谬，但却心甘情愿地成为这荒谬中的一份子：“是。”

　　“那要签订契约吗？”

　　*

　　*

　　从那天起，大天狗成为了（划掉）黑晴明（划掉）白晴明的式神。

　　当天，众多式神前来围观。

　　数个强大的存在忽然出现在四周，大天狗背脊上的羽毛都要炸起来了，但白晴明挥了挥手，就将式神们全部都驱赶走了。

　　他风轻云淡地看着大天狗：“我准备让你去负责清除八岐大蛇散落各地的分||身，你不会做不到吧？”

　　他大天狗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做不到”这个词。

　　“那好，那就拜托你了。”
　　白晴明说完，就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套御魂。

　　是魅妖御魂。

　　和大天狗设想的攻击系针女御魂完全不同，魅妖御魂是一套控制系的御魂，而这套御魂似乎也不执著于控制。

　　加生命，加生命，加生命……

　　加防御，加防御，加防御……

　　他带着这套御魂，是觉得日子过得太无聊，打算自己给八岐大蛇刮痧，再让八岐大蛇帮自己刮痧吗？！
　　——这TMD好一副相互奔赴的刮痧情谊啊！

　　大天狗深深地看了一眼白晴明，接过那套——某种意义上废物成这样的魅妖套装也很难凑的祭品御魂，他一言不吭。

　　刮痧就刮痧吧。

　　刮个几天几夜，总能刮出个结果的。

　　白晴明对他点点头：“我再委派几个式神来协助你。”

　　当天，大天狗就领着辉夜姬，桃花妖，惠比寿和一颗装了镜妖的白色达摩出门了。等终于刮痧刮死了那只八岐大蛇的分|身，返回阴阳寮，大天狗一声不吭地倒头就睡。

　　原因无他。

　　刮痧太累了。

　　*

　　*

　　刮痧，道阻且长。

　　白晴明并不关心大天狗刮痧刮出了什么结果，连战利品都不必上交，大天狗靠着八岐大蛇友情（八岐大蛇：我没有这个朋友）赠送的御魂，东凑西凑，总算凑出了一套勉强能看的暴击针女御魂，勉强才让伤害看得过去。

　　而原本需要时刻关注战斗状况的桃花妖和惠比寿，也渐渐空闲下来，两只式神连食盒都端过来，带着达摩，和大天狗一起开野餐。

　　大天狗对此不感兴趣。

　　他更愿意提早回家。

　　但这一天，他提前返回阴阳寮时，却见到了一位预料之外的角色。

　　白晴明正在樱花树下，和一位拿着纸伞的矮小少女聊天，两人姿态亲密，大天狗一看就觉得十分不快。

　　他踩在樱花树的树干上，硬是让常开不败的樱花树落下纷纷扬扬的花雨：“黑晴明大人，这位小姐是……”

　　“……”

　　“……”

　　白晴明思考许久，一本正经地回答说：“这位是黑神乐小姐。”

　　忽然得到了一个新名字的神乐：“……嗯，没错，只要晴明开心就好，我是黑神乐，很高兴认识你。”

　　“……”

　　大天狗怀疑这两人将自己当傻子耍。

　　*

　　*

　　但离谱的事情，这还只是一个开头，又过了几天，大天狗又在“黑晴明”的庭院里，看见了一位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博雅？”

　　“大、大天狗？”

　　“你怎么会在这……”
　　大天狗刚要问，忽然又觉得自己问出了一个傻问题，像是白晴明这么能言善道，又风姿绝代的男人，和博雅成为朋友有什么好奇怪的。

　　然而，还不等这两位旧时好友叙旧，白晴明已经一脸淡定地打断对话，介绍说：“大天狗，这位是黑博雅，他已经了解到了平安京的黑幕，决心要加入我们，重新建立新的秩序。”

　　“……哈？”
　　源博雅露出了“你他妈在逗我吗”的表情。

　　“这……也好……”

　　“什么叫也好啊！”

　　白晴明淡然地喝了一口茶：“不过，博雅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成为了黑博雅的事实，以后，你也不必强调，还按照以往的习惯相处即可。”

　　“晴明，你还好吗？”
　　源博雅一脸惊悚地盯着白晴明，似乎是想要将对方脑子里的水全部晃出来：“我听神乐说，你最近扮演黑晴明上瘾，你该不会真的有什么毛病吧？”

　　说完这句话，源博雅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大天狗：“你也说说他，这事儿太荒谬了。”

　　大天狗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十分认同源博雅的话。

　　但怎么说呢？
　　自己已经陪着白晴明，将这款“黑晴明大人和式神大天狗齐心协力共建大义”的戏码演了快半个月了，如果，他这个时候赞同源博雅，岂不是说，这半个月的自己压根就是个被戏弄的蠢货？

　　大天狗果断拒绝这个事实。

　　\"黑博雅大人说笑了。\"

　　源博雅盯着大天狗，绝望地露出了“你TMD怎么也跟着白晴明一起坏掉了”的眼神。

　　*

　　*

　　第三次差点露馅，则是和八岐大蛇有关。八岐大蛇散落各地的分|身，大多数都只是没有理智的野兽，但也有极少数意外，八岐大蛇的分|身具有一小部分本体的意志。

　　“大天狗！”

　　“风刃！”

　　“你到底在发什么疯！那家伙根本就不是黑晴明，你和我，和黑晴明应该是一伙的，那家伙其实是……”

　　“羽刃风暴——！”

　　拔地而起的风暴淹没了八岐大蛇分||身即将说出口的话语，大天狗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

　　唉。

　　幸好他反应够快。

　　桃花妖、辉夜姬和惠比寿应该都没有听到这边的声响，嗯，如果真的被大家都听到了，大天狗还真的不知道应该怎样演下去。

　　但终日殴打八岐大蛇，终有一天，被八岐大蛇殴打了。

　　大天狗中了诱敌深入的计谋。好在，白晴明曾经的耳提面命，让大天狗多留了一个心眼，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就立刻逃离。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被八岐大蛇一个蛇头咬住了，蛇毒注入身体，等返回阴阳寮时，大天狗只觉得头晕目眩，差点跌倒。

　　有人扶住了他。

　　“……你受伤了？”

　　桃花妖不安地解释：“抱歉，都是我的错，我已经帮他疗伤过了。”

　　那人又说：“不，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把雨女喊过来。”

　　雨女来了。

　　能够解毒的清凉之雨落在大天狗的伤口上，很快，大天狗就从头晕目眩地状态下回复过来，他愣愣地盯着怀抱着自己的那个人。

　　白晴明的染色剂也在雨水的清洗下，露出一小节白净如羊脂玉的肌肤。

　　“醒了？”

　　“嗯。”
　　大天狗从白晴明的怀里坐起来，他的天狗面具已经在战斗中被打碎，根本没办法再将表情藏起来。

　　雨水飘落。

　　雨女带来了愁闷的大雨，枯黄的树叶被打得哗啦啦作响，池塘里的河童也沉浸河底，只有荷叶被击打出珍珠落玉盘的声响。

　　大天狗浑身都不自在。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和白晴明变成了这种——即便处于同一个屋檐下都觉得别扭的关系，他们距离好像很接近，又仿佛无限遥远。

　　“我先……”

　　“到屋子里来吧。”

　　“不、不用了。”

　　“你受伤了。”

　　经过白晴明提醒，大天狗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手臂上一片擦伤的痕迹。

　　他满不在乎地垂下袖子：“没关系，一点小伤而已。这根本不算什么，我等会找桃花妖……”

　　“我说了，过来。”

　　屋内没有点灯，白晴明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中，他目光沉沉，喜怒不明，好像刚刚抱着大天狗时的温柔，只是一时光影的错觉。

　　大天狗老实了。

　　他走进房间，跪坐在白晴明面前，将伤痕累累的手臂放在对方的膝盖上。

　　而白晴明——老实说，他比大天狗想得要专业许多，先是用镊子拔除了伤口里的污渍碎石，紧接着，将疗伤的膏药抹开，均匀地擦在伤口上，最后再缠上绷带。

　　整个过程，白晴明都非常小心，似乎生怕用力过猛，碰疼了大天狗。

　　大天狗不知所措。

　　他很想问，自己是不是可以离开了。但看着白晴明沉沉的表情，再不懂察言观色，也能看出来，现在不是一个好的说话时机。

　　良久，白晴明轻轻叹息：“都是我的错……”

　　“这不是你的错，你怎么能提前猜想到八岐大蛇的举动，应该都是八岐大蛇……”

　　大天狗说不下去了。

　　白晴明从身后取出了一个装裱精美的盒子，将盒盖打开，六枚光彩照人的针女御魂整整齐齐地躺在绒布里，每一颗都光洁无暇，灵力充沛，绝非大天狗自己胡乱拼凑的货色可以相提并论。

　　白晴明将这六颗针女御魂摆在大天狗面前：“抱歉，我早该把这套御魂送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