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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侍卫 ...

  •   说是托词,但练剑是真。石无沧手下的剑从来不是儿戏。
      只听“锵锵”几声,两剑相抵,辛梅儿就感到犹如浩瀚澜波扑面而来,握剑右臂一麻,险些就要拿它不住,但仍然咬牙收紧掌心,硬生生于石无沧全然剑气下劈出一道口子,瞬息而避,然如此一来已用尽全力,待转身再战,剑尖闪着寒光直抵下颚,石无沧一双幽深的眼睛看着他
      辛梅儿心悦诚服,抱拳一拜:“是梅儿输了。”
      石无沧收手回剑,评价道:“原以为你功夫会有所懈怠,如今来看倒是比以往更为精进,不过剑势略顿,看来心神不定,再快的剑也没准头。”说着眉头一拧,“你在想些什么?”
      听闻此言,辛梅儿惭愧低头道:“将军说的是,呃……”声音不由自主地小了下去,“因陆大人在看着,所以……”
      石无沧朝院边回廊看了过去,一抹清秀的身影立于白雪檐下——冬崚的雪层层叠起,益发冷冽,他不是没有注意到陆君书就在远处观望,甚至连那人足步踩上雪地的轻声都落在了他耳里,但石无沧习武,一贯秉持专心致志,从不分心。
      此时一望,陆君书脸色尚显苍白,单薄身体笼在一袭玄色裘衣之下,长发未束,直散地披于肩头。一时间,天地仿佛静默了片刻,辛梅儿来自天边似的声音钻入耳际:“我小时学武不得要领,脸皮薄又怕被师父责罚,便躲起来偷偷练,结果反而越练越差,出了许多洋相,后来让大人瞧见了,便与我说凡是不可闭门造车,再叫他察觉一回,就将我所出那那些洋相说与旁人听。”
      辛梅儿顿了一顿,若真是“旁人”,他其实是不怕的,陆君书自然晓得他要害之处,那时笑得眉眼弯弯,语气柔和:“近来冉玥时常与我问起你习武如何,可愿我告诉她实话?”
      一经想起,便觉背上一阵冷颤,辛梅儿揉了揉额角:“所以如今在大人面前舞剑,仍然觉得不甚自在,心中隐隐发紧……”
      “他是为你好,”石无沧轻声道,继而收回视线,一脸认真地问,“闭门造车?”
      辛梅儿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大意是不与旁人交流,独断独行。”语罢,不由得暗自笑了一笑,心想虽说人人认为这两人处在一块儿是个孽缘,可在他来看,石大将军与陆大人一文一武,互为表里,堪称天造地设……
      天造地设?
      忽然,辛梅儿脑海中闪过了一句话。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辛梅儿,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嗯?”
      一只大掌在眼前晃了晃,辛梅儿猛地拉回神来,抬眼就见石无沧嘴唇动了动,似是说了些什么。见人眼神懵懂,石无沧看他一眼,开口重新说了一遍,并且抬手指给了他看:
      “陆先生在叫你。”

      陆君书手腕纤细,自温暖袖中拿出来招了一招,就让满堂寒风吹散了掌心热气,辛梅儿赶不迭地跑来廊中,颔首拜道:“大人。”出于礼节,他又转而向小毓点了点头:“小毓姑娘。”
      未料得辛梅儿竟与她道礼,小毓抿着唇,好容易才压下了翘起的唇角,强作镇定地低头替主子理了理袖摆,不想耳边陆君书说了一句:“成安去哪儿了?”
      “他方才说去厨房给您看药煎好了没……”小毓下意识地答道,忽然整个人弹了一下,“哎!上回他还在厨房烫过手,怎么还不长教训!”
      “那你还不去看看?”陆君书道,“要再烫一次,许就难恢复了。”
      他唬人的本事着实一流,三言两语将小毓说得神色慌张起来——虽心中舍不得她的辛大人,但几乎没有犹豫,小毓行过了礼,便提起裙摆就往厨房那儿跑
      这丫头……陆君书暗自摇头,回身又看辛梅儿,更深叹口气,这不懂人心的好儿郎。
      “大人为何叹气?”辛梅儿歪头问道。
      “叹落花有情,流水无意。”陆君书看他脸颊红润,道,“可将身子练活泛了?这样的冷天,亏你想得出雪地练剑……”
      “也不是梅儿想的,”辛梅儿笑道,“去年行军在外,没个挡风御寒的地方,石大将军下令军中比武,胜者赢一坛子酒,大伙儿相互拳打脚踢了半天,身子就见暖和了。”
      “……”
      听他说起以前事,陆君书不发一言,不动声色,低垂着眼的模样像是很耐心地聆听,但辛梅儿在他左右多年,直觉地感到了大人似有若无的不自在。
      因着他说起石将军?
      辛梅儿有些讶异,不禁侧身回头看了一看。陆府花园里,石无沧独自一人立于白茫雪地当中,手边了无事干,便半蹲着拣了片落地梅花来把玩,他身着墨色裘袍,铁塔似的背影分外惹眼。陆君书虽然站在辛梅儿面前,目光却刻意地避着那道惹人视线的身影。
      反因这份刻意,而更显出几分在意的暧昧。
      辛梅儿思虑片刻,并不戳破,只是问道:“大人让梅儿过来,是有话要说吗?”
      “……”陆君书慢慢拢紧了外袍,抬眼看着他,许久才开口道,“你去问问石大将军,问他……”
      辛梅儿没说话,但骤然露出来那点儿的震惊叫陆君书一阵头疼,他原本就不大愿意开口这事,现下更是想直接扭头回房谢客!
      可辛梅儿哪能让他只说一半,连忙摆正了脸色,道:“大人想让我问将军什么?”
      陆君书捏了捏眼窝,到底还是深吸了口气,缓声说道:“你去和他说,可愿做我丞相府侍卫……”

      辛梅儿满心忐忑,不曾想,石无沧竟是答应了。
      一看将军点头,他当即便转身欲与陆君书禀报,然脚下倏地一顿——那方廊下空无一人,不知何时陆君书已然走了。
      “说完了事,当然会走。”而且那人大抵不愿见他……石无沧提起长剑,好似闲暇地打量那森寒的剑锋,状似漫不经心道,“他嗓子好了吗?”
      “听着应当是好了。”
      “还发烧吗?”
      “已经全退了,似乎没见反复。”
      “也不咳嗽了?”
      “……是。”
      辛梅儿简直瞠目结舌,要说陆君书好歹作了石将军几日先生,聊表关心并未不妥,但像这么刨着根问的……辛梅儿嗽了嗽嗓子,直觉陆君书此番生病八成与石将军脱不了干系,然不好详问出口,只好暂且作罢,转而问道:“石将军,您当真愿意,呃……”话到一半,不知怎么继续才好。
      长剑插进雪地,扬落梅乍起,石无沧拂了拂肩上雪花,道:“夜疆使者肯定住在宫中,要是作陆府的侍卫,我就能随陆君书进宫;而对陆君书来说,将长骁军的领头栓在身边,总好过时时防我四处捣乱。”
      ——何况如果有机会,他还想与陆君书好好问问,那日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是个双赢的方法,陆君书自然不会不用,石无沧不会不应,但放在这会儿,却有一种勉强与人示好的含义在里边。
      勉强,示好。
      石无沧眉头深锁,不无犹豫地想了一想。
      这样,算是“和好”了?

      第二日,石无沧照例前来报道,成安便奉命广开大门请将军入内喝茶,然后直至冰轮东升,再将人客气送走;第三日,石无沧面无表情地带了把剑来,一人于园中独练独舞;第四日,索性靠墙念起了那本冬崚官吏手册……
      如此半月,未与陆君书说上一句话。
      连那日在房中见过的小婢女,遇上他也都扭头就跑,仿佛看见了什么豺狼虎豹。
      这样,大约算不得什么“和好”。
      石无沧如此冷静地想着。
      他瞧不见陆君书的人影,但陆君书却是觉察得到他。丞相府已有多年未有外人来长待,灯火摇曳,陆君书半倚贵妃榻,手中书页半晌不见翻动——光听外边门前檐下,小厮婢女们三两凑在一块儿,俱在谈论那威风凛凛、武艺非凡的石大将军。
      “你昨儿瞧见没,那梅花飘到半空就被剑气横劈两半,真是奇了!”
      “我还听见将军念书了呢,想来是练武之人气力深厚,说起话来都是沉沉的好听……”
      成安作势咳了一咳,众人当即噤声作鸟兽散。回身时,就见陆君书低头将摊在膝上的书合拢,一时间炉中火星哔啵,隐隐约约,有朗声读音传来:凡武将武官不可私下与人斗殴,不可……
      “大人,”成安担忧道,“不如小的去与石将军说说?”
      “罢了。”
      摇了摇头,陆君书背靠着软塌阖上双目,目不能视,耳力便益发灵敏,石无沧低声有韵的嗓音柔和地摩挲耳垂——
      “陆君书,你说想逍遥自在,可怎么现在活成这个样子……”
      啪嗒,有书掉落在地的声音。

      他不记得什么时候与石无沧说过这话。
      且不说目前他与那人相交甚少,“逍遥自在”这话中暗含推心置腹的心思,以两人如今关系断不至于说这词。估摸是石无沧酒醉之时,将他与什么人弄混了,然后才……
      啧。
      想这个做什么!
      陆君书咬咬嘴唇,狠狠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之后是更为深远的无奈感从四肢百骸爬撵上来。如果不是夜疆虎视眈眈,如果不是他身为丞相时刻以大局挂于心中,哪容得下石无沧如此……无礼!陆君书收紧掌心,良久,才松了开来,手背搁在眼皮上,长长吐出口气。
      可石无沧是必需的。
      冬崚可以没有陆君书,但不能没有石无沧。

      马车向前驶去,他感到身子有一瞬间的失重,来不及细想,脸侧就让一道稳稳的力量托住,随后耳边有个声音问他道:“按说你在马车里待挺久了,怎么还这么凉?”
      “……”
      陆君书缓缓直起身:“石将军。”
      车轮轱辘,有微微透凉的风从车帘下钻进来,陆君书每到这时节便容易嗜睡,此时就着冷风按了按眉心,听见隔街喧闹之声,颔首道:“劳烦石将军了。”又道,“可确定了使者是那位军师姑娘?”
      他面色如常,仿佛此番并非两人这段日子以来的首次对话,石无沧看他一眼,起身坐于旁位,淡淡地“嗯”了一声。
      石无沧问他:“我们去哪里?”
      陆君书道:“今日事已毕,送将军回府。”
      “嗯?”石无沧眼中闪过些诧异,随即嘴角微微上挑,“夜疆来人,你身为丞相竟不出席接尘宴?”
      陆君书的目光幽幽看向帘外,几乎全城百姓都跑去了看热闹,他们驾马车与大道上竟如入无人之境,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并不是什么好事,难免叫外人看轻了冬崚脸面,陆君书心中摇头,轻声道:“总得对夜疆放些大国姿态下去。”
      话语刚落,忽然一支白翎羽箭划空射来,直逼帘下!

  • 作者有话要说: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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