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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至高至明日月1.6.6 ...

  •   赵无眠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有些恍神,觉得自己好像一点都不了解赵靑蕖,或者说,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无眠。”赵靑蕖将她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温声问:“在想什么?”

      赵无眠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

      赵靑蕖看着她,狭长的凤眸既静又沉,似乎已经将她所有的想法洞悉:“你有话问我?”

      赵无眠略微迟疑,点了点头,越说越小声:“公子,你有考虑过那两个人的性命么?他们虽然十恶不赦,但也是人啊。”

      “当然。”赵靑蕖忽地一笑,“所以我一开始拒绝了他们,结果……”他低头看了看被赵无眠揉搓的淤青,意思不言而喻。

      赵靑蕖:“我阻止不了一心求死之人。”

      赵无眠说不出话了。确实是这个理。

      如果当时她硬要阻拦,除了耗费更多的时间,最后导致计划失败以外,再没有其他益处。赵靑蕖的决定是对的,无可指摘。

      但她就是觉得有些难受,虽然说不上来自己到底在难受些什么。她只是觉得,赵靑蕖方才说“何乐而不为”的时候,让她觉得很陌生,就好像,就好像人命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赵靑蕖把她细微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慢慢攥紧手心。

      他一直都有意识地在赵无眠面前展露自己自私阴险的一面,他不甘心被她牵着走,不甘心总是无原则的妥协,更怕哪一天她看清了自己的真面目,会恐惧甚至厌恶放弃他,所以他要她被自己潜移默化,要她接受这样凉薄残忍的赵靑蕖。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已经背离了单纯利用赵无眠的初衷,所以他需要获得其他东西,来平衡和补偿自己的失控。

      他要获得赵无眠的真心。

      他还妄想赵无眠能完全接受自己,甚至以为自己陷得不深,随时可以抽身而出,可赵无眠只要疏远他一点点,他就方寸大乱,竟还浮现永远隐藏丑陋的念头。

      丑陋?他以前从不觉得自私凉薄丑陋,“人之初性本恶”是他信奉的教条,可为什么遇见赵无眠以后什么都变了?

      她到底是哪里来的魈魅,竟有偷天换日的能力,轻而易举就能左右自己的情绪?

      赵无眠还在卖力地揉搓他肩上的淤青,突然听见赵靑蕖问她:“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啊?”赵无眠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她抬头,一不小心就望进了赵靑蕖的眼睛里。

      他眼仁极黑,赵无眠似乎在里头看见了狂风暴雨,她来不及躲避,那滔天巨浪拔地百尺,猛地向她迎头盖来。

      赵无眠被吓了一跳,吓得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一屁股坐在后脚跟上。

      她想,原来“吃人的眼神”竟是这样的。

      “说话。”赵靑蕖一把抓住她的手,迫她回答。

      “你放开她!”

      另一头,双眼冒火的长鸣怒视赵靑蕖的背影,心头冲动,二话不说就要下地过去,幸好被陈连拦住——

      “长鸣大哥你身上有伤,不要乱动。我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赵靑蕖松了手,在陈连到来之前,眼里的狂风暴雨慢慢平息,最终一切重归黑寂。

      “无眠你没事吧?”陈连看了眼反常的赵靑蕖,忙问跪在榻上的赵无眠。

      赵无眠瞅瞅侧脸对着她的赵靑蕖,朝陈连摇了摇头。

      陈连不放心,刚才二人的互动他虽没亲眼目睹,却全程都竖着耳朵在听。

      “你们……怎么了?”

      赵无眠依旧摇头,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还二丈和尚摸不着脑袋。

      见陈连还要再问,她怕延误治疗,便安抚道:“我只是在和公子聊聊天,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你快回去帮长鸣上药吧。”

      陈连将信将疑,可赵无眠已经再三解释了,他怕她觉得自己烦,不敢多问,只好回去继续帮长鸣处理伤势。

      “公子?”赵无眠又轻又低地唤了声。

      赵靑蕖无动于衷,只安静地坐着,既不作声也不看她。

      赵无眠抓了抓耳朵,莫名觉得赵靑蕖在……赌气?

      可这赌哪门子的气啊?

      赵靑蕖将外衫重新穿好,系上衣衿。他变得沉默寡言,任赵无眠怎么问都不再答话。

      赵无眠有些焦头烂额,第一次发现公子如此阴晴不定,令人难以捉摸。

      “公子你饿吗?”

      “公子你想不想喝水?”

      “公子,这个药油的味道好重哦。”

      ……

      尝试几次搭话无果,赵无眠耷拉下肩膀,嘀咕:“我从来没讨厌过你啊。”

      赵靑蕖眼睫颤了颤,脸往她这边偏了点。

      赵无眠似乎得到鼓励,又加了句:“你没做过让我讨厌的事,我为什么要讨厌你,是不?”

      赵靑蕖终于愿意抬眼看她,追问:“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做过呢?”

      赵无眠:“那你做过吗?”

      赵靑蕖不作声了。

      又把天聊死了。赵无眠懊恼。

      她这次干脆随心而答:“只要公子不做坏事,不害人,我永远不会讨厌公子。”

      言讫,赵无眠想到什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笑得眉眼弯弯:“我还怕公子讨厌我呢,讨厌我是个话唠,讨厌我是个马大哈。”还有还有,讨厌她是个不识字的村姑。

      赵靑蕖没说,但他心里很清楚,之后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他对赵无眠的感情都不可能是讨厌。

      但他是个极为贪心的人,既不想让赵无眠厌恶他,又要做坏事。

      他生平第一次开始思考,是不是要为了赵无眠,放下屠刀?

      但就这么放弃,他怎能甘心?

      赵靑蕖扪心自问,于他而言,赵无眠的重要性已经高过权力和复仇了吗?

      “公子,你当时被独自关在大牢,怕不怕呀?”气氛似乎又僵了下来,赵无眠便主动寻找话题。

      赵靑蕖觑她一眼,摇头。

      赵无眠来了兴趣,“为什么?”

      “我知道你会回来。”他从未怀疑赵无眠会丢下自己。

      听罢,赵无眠忘了不愉快,咧嘴笑起来。这是不是说明,公子非常信任她呢?

      她想,被人信任的感觉真好啊!

      跌打药油的味道非常重,甚至有些刺鼻,赵无眠连打了几个喷嚏,有些受不住这个味道。

      她把脚从屁股下解放出来,准备下榻去洗手,可是鞋被踢得有些远,她抻直腿也够不着,赵靑蕖便弯腰帮她将两只鞋履提过来。

      看到那和自己掌心差不多大的鞋履,赵靑蕖愣了愣。他什么也没说,瞥了眼赵无眠裹着罗袜的小胖脚,把用手指勾着的鞋放在她跟前。

      “谢谢公子。”赵无眠道了声谢,直接把小脚套进鞋里,站起身。

      她往长鸣的方向看了眼,就见长鸣和陈连扭着头,眼也不眨地盯着她,脸色奇差。

      赵无眠有些莫名,“你们看我做什么?”

      无人应答。

      赵无眠瞅瞅似被定身的陈连,“药上好了吗?”

      陈连撇开视线,继续手中的动作,不理她。

      她又望向长鸣,想要说些什么,谁料长鸣也移开视线,只留下一个冷漠的侧脸。

      赵无眠搔搔脑袋,有点头大。

      “怎么了嘛?”她边小声嘀咕边往外走。

      “你去哪儿?”长鸣和陈连异口同声地叫住她。

      赵无眠回过头:“我去洗手,很快回来。”

      得到答复,二人又不理她了。简直和刚刚赌气的赵靑蕖如出一辙。

      赵无眠看了看屋中的一个少年两个男人,只觉得姑姑说得对,男人心就是海底针。

      她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出去后从外将门掩好,走去东厨洗手。

      屋外夜深人静,院子里只有赵无眠的脚步声。

      她走出院子,还未去到木棚搭建的东厨,就见里头亮着烛火,走近一瞧,就看见几个少年在里头。

      其中一个少年正用瓜瓢从水缸中舀水到铁锅里,赵无眠顺便让他舀了点水给自己洗手,然后绕到另一边,这才发现小牙坐在老虎灶前,拿着扇子往灶膛里扇风。

      小牙也看见了她,关心了句:“你两位大哥没事吧?”

      “他们没事。”赵无眠随手拿了把蒲扇,帮小牙一起扇。

      “等水烧开了,就让大武他们抬去屋里给你大哥们擦擦身。”

      赵无眠了然地点头,忙不迭道谢。

      举目四望,没看见阿金的身影,赵无眠便问:“阿金呢?”

      “她去把骡车还给西头的二麻子了。”

      “哦对了!”小牙想起什么,指了指桌子,“上面还有些米粥和馒头,一会儿端过去吃吧。”

      赵无眠不好意思,只觉得小乞丐们既仗义又宅心仁厚,半夜三更的还为她们忙里忙外,可惭愧的是,她没有什么能回报给他们,只能一个劲地道谢。

      小牙被她憨厚的模样逗笑,打趣道:“你们藏好躲好,别让官老爷逮住连累我们,就是最好的回报。”

      说起这个,赵无眠顿时忧心起来。今夜不出城,恐怕再想出城就难了。

      浔阳府丢了两名重犯,必定全城戒严,到时李大顶也会带人把整个浔阳城都掘地三尺。她们不可能一直藏身于此处,老宅虽隐蔽,但迟早会被发现的。

      只有早日出城才是对人对己最好的方法。

      她开始思考怎么说服蓝谷冬冒险开船。于蓝谷冬而言,船上那些从西域运来的货就是她的命根子,让她拿自己的命根子冒险,可以说是天方夜谭了。但除了她的船,码头再没有别的可以避过官府检查,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选择。

      赵无眠正绞尽脑汁地想着,突然听见小牙对她说:“阿金说了,等会儿你去她的炕位睡,她和我挤一挤。”

      赵无眠啊了声,忙道:“不必不必,我今夜打坐即可,而且马上天就……”

      “这怎么行!”小牙打断她,蹙起眉头,“不把精神养足,你怎么有力气和官老爷斗?”

      姑娘们睡的通铺确实炕位紧缺,甚至还有好几个姑娘因为没位置睡常年打地铺,正因如此,赵无眠更加不好意思鸠占鹊巢。她知道依小牙的性子,必定会劝到她松口,便打岔道:“可能再晚一些会有捕快挨家挨户的搜寻,柴房可能不太安全。”

      小牙想了想,“柴房后头有口枯井,要不你们到时躲里头去?”

      赵无眠露齿一笑:“正有此意。”

      言讫,突然出现“咕噜咕噜”的声响,赵无眠抱住肚皮,腾地红了脸。

      “什么声音?水开了吗?”小牙立起身往锅里看,却没看见水沸腾。她坐回杌子,一扭头,见赵无眠红着脸抱肚子,咕噜声还在时不时地作响,顿时明白了什么,忍不住哈哈大笑,再看那几个少年,也在抿唇憋笑。

      小牙笑到脸红,她好不容易缓下来,忍不住催促:“你快去拿个馒头填填肚子啊。”

      “好。”赵无眠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哪知一站起来,肚子又极不争气地叫了两声,再次惹得小牙哈哈大笑。

      赵无眠走到桌前,提起笠罩,抓了个馒头啃,重新回去蹲在小牙身边。

      小牙还在笑,她扭头看了眼赵无眠,笑声慢慢停了。

      赵无眠正奇怪于小牙的前后变化,就见她指着自己的脸,满脸惊骇:“小眠,你,你流血了!”

      赵无眠低头,就见一滴两滴红色的液体落在了手中的白面馒头上,她忙仰起头,用袖子去擦。

      小牙同样有些手忙脚乱,她找出麻布给赵无眠,折腾半晌,终于将鼻血止住。

      赵无眠呼出口气,冲忧心忡忡的小牙笑了笑,“别担心,可能是最近有些上火。”

      “不行!你现在就去休息!”小牙说得斩钉截铁,不容赵无眠置喙:“你都流鼻血了,再不好好休息,我看你撑不到明天。”

      “可是,长鸣和公子……”

      “你去休息!我来照顾他们。”小牙站起身,把她也一并拉了起来,拽着她就往姑娘住的屋子走。

      赵无眠还想再反抗一下,但怕吵醒其他人,只能任由小牙将她一路押到阿金的炕上。

      小牙翻出自己的衣裙,让她换好。赵无眠便这么被她监督着盖上薄衾躺平。

      “这才乖。你好好休息,如果官老爷来了,我会叫你。” 小牙拍了拍她的额头。

      言讫,她就要离开,却被拉住胳膊。

      赵无眠细声细气:“小牙,你能不能帮我保密,不要让长鸣和公子知道我流鼻血的事。我怕他们担心。”

      小牙心想,这可真是个又傻又懂事的丫头。她点头说好:“安心睡,我不会说的。”

      赵无眠这才松开她。

      小牙一走,赵无眠便坐起身,她想从包袱里拿药出来吃,突然忆起自己的家当全都放在了蓝谷冬的船上。

      她静坐了一会儿,只好重新躺回去。现在确实不适合再去柴房,长鸣见她这副面色一定知道她身体又出问题了。

      如今是多事之前,长鸣又身负重伤,她不能再成为拖油瓶。

      也不知道谷冬现在怎么样了,逃出浔阳府了吗?李大顶不是善茬,谷冬不一定讨得了好。而且因为还未征得向掌柜的同意,所以她一直没有将城隍庙后的老宅告诉蓝谷冬。

      胡思乱想间,赵无眠的脑子越来越沉,在快要失去意识之前,她对自己说,今夜一定不能睡得太沉。

      ----

      “小眠,小眠,快醒醒!”

      赵无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面前出现一张由模糊到清晰的脸。

      “你身子怎么这么凉?生病了吗?”小牙把温热的掌心覆在她的额头上,一惊一乍:“你怎么连额头都是凉的?”

      赵无眠一个激灵,腾地坐起身,口齿不清地念道:“我没事,我没事。”

      小牙也顾不上她是真没事还是假没事了,“快起来,官老爷到庙外了!”

      赵无眠当即被吓醒,赶紧下炕穿鞋,跟着小牙出门。路过院子,就见屋外的少男少女都是乞丐打扮,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小牙也是一身破烂装。

      赵无眠边走边问:“阿连呢?他也要躲起来。”

      小牙:“他一早就去客栈了,说是等他师兄。”

      赵无眠不再说话。

      还未走到枯井,便有姑娘拿着麻绳捆在她腰间,等她到了枯井外,长鸣和赵靑蕖早已经等在了下头。

      赵无眠听见庙外厚底皂靴踩踏在地的声音,她不敢耽误,等少年们扯紧麻绳另一头,便往枯井里纵身一跃。

      长鸣挤开赵靑蕖,在下头接住赵无眠,把她轻轻放在地上。

      赵无眠把麻绳解开,上头的人收走麻绳,快速盖上井盖,赵无眠听见轰隆隆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在了井盖上头。

      枯井底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赵无眠伸手往怀里掏了掏,啥也没摸着,才想起自己起床太急,引火奴没带在身上。

      她先唤了声长鸣,确定他在自己左手边,又换了声公子,确定赵靑蕖在右手边。

      两只温热的大掌握住了赵无眠的左手,搓了搓,就听见长鸣问她:“手怎么这么凉?刚睡醒?”

      “对啊。你身上的伤还疼吗?”

      “不疼。”长鸣的声音很平淡,也不知道说的是真是假,反正赵无眠是不信的。

      三人在井底站了一阵,都没听见外头的异动。

      赵无眠放下心,伸出两只手,在黑暗里瞎摸。她往前走了两步,就摸到了井壁,右手碰了碰右边,碰到赵靑蕖的喉结,左手摸了摸左边,摸到了长鸣的肩。

      看来这枯井站三个人都非常拥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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