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的玩笑》虹光闪闪

102、第一百零一章

　　S1201年这一年剩下的时间里，风平浪静的明面下暗潮涌动。西塞姆利亚大陆的诸多势力蛰伏待机，暗暗积蓄着力量，彼此之间的合作交流、对立争斗、试探猜疑层出不穷。在这光与暗的舞台之上，由一群新生力量主导着的年轻人们正默不作声地在角落里散发着微弱而又坚定柔和的星光。

　　黎恩坐在【星光】克洛斯贝尔分部的首领办公室沙发上，目光发散地翻看着一本当下的流行小说。数月前，在盖伊失踪那件事结束后不久，库洛向他阐明了对于他们一手打造起来的这个组织的未来设想，并毫不掩饰其想要暂时让两大部门分开行动的意思。他因此无措过，挣扎过，甚至激烈反驳过，可这回他的兄长似乎是铁了心要办妥这件事，任他软磨硬泡都不松口，同平日那副爱粘着他的傻哥哥判若两人。

　　有那么一瞬，黎恩对此感到过恐惧。他从未见过库洛那副冷冰冰的模样，觉得那过分陌生。但若是翻看自己的那些记忆，却又不是特别令人觉得稀罕的事情了。在可能经历过的某个未来，舍弃一切羁绊和温暖、以枪声为口号正式踏上赴死之路和黎恩敌对的那个帝国解放战线的首领C就是拥有着这样令人心寒的眼神。那双眼中是无声的苍蓝色火焰，看着发冷，摸着灼人，与其酒红的眸色调对立之余也惊人的一致。

　　黑发的少年咬着下唇，翻出很久之前他和库洛在托尔兹士官学院那边借住的某个夜晚进行的对话。

　　【黎恩，我是说如果啊，如果... ...我想要报复宰相的话，你会怎么做？】

　　虽然那时的库洛在黎恩希望他放弃仇恨时爽快地予以认可，并表示过现在的自己还有更为重要珍视的人需要守护，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的，但实际又是如何呢？那时库洛空洞漠然的眼神迄今为止还铭刻在黎恩的视网膜之上，总也挥之不去。那一晚，库洛认可他作为真正的家人，作为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也比真正血亲更为亲密无间的兄弟，从此以后完完全全地包容他爱护他，关心他指引他，不厌其烦地以夸张的方式诉说着对他的重视程度。

　　而他又能回馈些什么呢？仅仅是以有自信不会比对方少的情感为依据，声称要成为对方的力量实则还是事事都依赖着对方，做一个称职的牵线木偶吗？是做一个自认体贴，实际上仅是得知要分离一段时间各自成长就大吵大嚷撒娇任性的弟弟吗？黎恩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他曾怀有强烈的自卑感，认为是自己被父亲抛弃，没人需要，总在寄人篱下，可从遇到安布斯特爷孙二人起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头一次知道了原来自己也是可以拥有最棒的家人的普通小孩，感受到了寻常亲情，还在师傅的指引和库洛的开导下渐渐掌控了自己的力量，不再迷茫，不再畏惧自我，成就了全新的雷恩·安布斯特。这样获得了新生的他竟会对着可以视作恩人的最敬爱最重要的兄长大发脾气，还是以那种态度和理由，简直不可理喻。

　　“简直比诺尔德高原那件事结束时的耍脾气还糟糕一百倍啊... ...”黎恩沮丧地叹吟出声，“哥哥倒是看起来不在意我那个时候的过激反应，还一直安慰我没关系，但怎么想都是我不好。最后连爷爷都开始为我们担心起来了呀。”

　　得知兄弟二人有冷战倾向的老人千里迢迢跑来作为临时据点的凯尔迪克的小宅院，一面对着亲孙子吹胡子瞪眼，另一面则是温声劝着黎恩说这事儿他也算知情人要怪先怪他，兄弟之间的情分不能伤。当时的黎恩也稍微冷静下来，还在懊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听爷爷这么说更是心中有愧说不出，主动下了台阶找库洛道歉。库洛更不可能因此为难黎恩，也顺势握手言和，只是当时他那复杂到黎恩无法辨清全部含义的眼神仍旧印在黎恩的心头，和当年那空洞的眼神一同成为了这段时间黎恩最放不下的东西。

　　组织形散神不散，两部各负其责主要针对不同地区进行工作分配。光部被分到的是克洛斯贝尔自治州、利贝尔王国、列曼自治州和雷米菲雷亚公国四地；暗部则是埃雷波尼亚帝国、卡尔瓦德共和国、诺森比亚自治州和亚尔特利亚法典国四地。一看就知道这分配是谁的手笔的黎恩起初还想要抗议一下，但念及才想着该好好反省就闹事未免太孩子气也太不够体贴，便全程没有任何异议地答应下来。有时候黎恩都觉得库洛是故意要以过度生硬的方式道出自己的打算，好让他心感愧疚主动放弃后续的争执。

　　“那个笨蛋哥哥。”黎恩嘀咕着，无心继续翻看小说，起身查看摆在桌面上的文件，“卡伦他们太能干也有点让人寂寞啊。”

　　要说谁最关心组织的两部暂时分离问题，那一定要数最先成为组织干部的卡伦了。特别是他还身为和组织两大顶头上司最先一起出过大任务的干部，和库洛还有黎恩感情都最为深厚。在这方面，虽说哈娜也因身份原因十分亲近二人，但出于性格方面的差异，明面上还是卡伦的表示亲昵方式更为明显一些。

　　黎恩其实有点好奇库洛把哈娜安排在暗部而不是光部的理由。虽说当时被库洛以“光部有干部了暗部还没有”为借口瞒混过去，可黎恩总认为这不是最根本的理由。直到像只找到主人的大型狼犬、成天跟着哈娜的新干部罗斯·柏尔格正式成为库洛的得力干将后，他才隐约理解到库洛的用意。光和暗不是完全分离开来的。他们相融合相呼应，相对立也相分离，是不折不扣的矛盾统一体。若是要把一个人彻头彻尾定义为纯粹的光或者暗，那是很不合理的事情。光中有暗，暗中有光，这才是最完整的星光。相对应的，原本只依照生平经历该被安排到暗部的琳茜则是被安排到了光部也是同理。

　　“雷恩君，我可以进来吗？”

　　“啊，托娃小姐，请进。”黎恩放下手中的文件扬声答道。

　　“嘿嘿，那么失礼了。”

　　不好意思地笑着走进房间的棕发娇小女孩摸了摸后脑，一只手捧着一叠文件。她把文件整齐地摆在桌上，示意黎恩查看最上面一份。

　　“这是——之前那伙猎兵所说的隐秘基地的调查结果吗？意外地快啊。”

　　在先前的盖伊失踪事件结束后不久调查出那队猎兵踪迹的黎恩原本还想和库洛细谈这件事的，不料突然得知那样的消息就一时冲动把这事抛到了脑后，一直是由托娃在处理后续的安排工作。连给盖伊那边的传信都是托娃在做，为此黎恩有些过意不去。但是托娃不但没放在心上，还很积极地进行着和那些猎兵协商工作，甚至给他们安排了还算不错的新岗位要他们以功赎罪，似乎还赢得了猎兵们的感激和拥戴。在猎兵们供出的情报中，除去IBC的大小姐是主谋一事值得在意之外，另一件让黎恩挂心的就是他们提到的基地。根据他们的形容，那基地很可能和炼金术师家族的祖传黑科技关系密切。如果好好调查那里的话，说不定可以得到些和琪雅以及至宝相关的情报和消息。而刚巧会长期待在克洛斯贝尔境内的黎恩也有足够的余裕去找琪雅聊天，顺便就能说说这件事。

　　“唔，虽然调查结果都整理出来了，可是果然没有想象中那样顺利。能够收集到的信息少得可怜，大概是对方早就转移了最为重要的部分内容，而且是引着我们找到那里的。就仿佛在找个顺手的清洁工一样，真是令人不甘心。”

　　托娃发出唔嗯唔嗯的声音，一面解释着报告书的细节之处，一面鼓着腮帮子两手握拳。身为组织的一员，她也很在意这背后的黑幕。而倘若这都是对手下好的棋，那么对面所谋图定然不小，说不定还会关乎克洛斯贝尔这个地方的命运。

　　“也只能先把这件事放一放了啊。”黎恩揉揉眉心，“对了，托娃小姐，我需要去利贝尔王国一趟，这期间克洛斯贝尔的动向掌握就交给你了可以吗？和暗部的定期联络报告也是。”

　　“哎，这么突然？报告那边交给我倒是没问题，雷恩君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啊，不是一个人。卡伦也会跟过去的。”黎恩解释道，“是卡西乌斯师兄的指名委托。恐怕要耽误不短时间。”

　　除此之外也会和玲见上一面。不过这件事就还得和不知情的托娃暂时保密就是了。黎恩琢磨着该给对方带点什么作为伴手礼，摸向腰间不离身的爱刀。这回去利贝尔，怕是又要旧地重游。而他，想要克服当时的无力感。想必师兄喊他过去也是考虑甚多后的结果。

　　又是一次不会平静无波的旅行啊。只是这回，他不再是当时那个什么都做不到的他了。他是【星光】的副首领，背负着众多成员性命和荣耀的雷恩·安布斯特，是库洛引以为傲的义弟，是哪怕和库洛分开也会努力成长到与对方并肩程度的八叶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