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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CHAPTER 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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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雾影山走下来花了两小时十五分钟,那时候南宫家的车还没有赶到。两个人站在村口的小槐树下等待着,夜晚越来越深了。
“你刚才说你的头疼病已经比以前少发作了,可是没有办法根治么?”可可问道。
南宫的眼眸望着远处的公路,声音低靡,说道:“不可能了。看了很多专家都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刚开始是一周一次,母亲去世后一周猛增到四、五次,经过各种治疗后又恢复到一周一次。”
“怎么会这样?我有个亲戚也犯头疼病,据说是神经性的。但她只是在每年春天的时候发作,连续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这段日子过了之后她剩下的大半年都像正常人一样的。”她忽然想起了远在家乡居住的米玲表姐。
南宫笑了笑,他望着可可,像在看一个什么也不懂得小孩,轻声说道:“病痛的困扰各有不同,你的这个亲戚算是幸运的。每当你深切地感受过一次疼痛之后,就可以愈加清晰地看明白一些事情,特别是看清自己。”
“会是这样吗?”可可疑惑地问道。
“会的。”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村落里已经没有灯光了,隐隐传来哪家看门狼狗的几声吠叫。借着皎洁的月光,洛可可注视着南宫俊秀的脸,心中却产生了奇怪的情绪,那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
“对了,有件事情我一直很感兴趣,你能告诉我吗?”南宫开口问道。
“什么?”
“我一直很想知道我继母的那个亲戚家的小孩,也就是那个胡润,他和你是什么关系。他自从来到我家后情绪就一直很低落,上了两天学又不去了,大半年的时间都窝在小屋里,看上去他的状态很不好。没想到你一出现,他似乎就开朗一些了。我觉得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可可有些累了,斜倚在槐树的树干上,淡淡地说道:“哦,润和我从小是一起长大的。我比他大五岁,一直把他当成亲弟弟看待。后来我离开家乡,来到D城,和他就断了联络。却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在你家遇到了他。这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吧。他小小年纪就遭遇了如此大的打击,我觉得有责任帮助他站起来。”
“原来是这样。说来有些惭愧,那孩子在我家的时候没少挨我妹妹欺负。”
可可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说道:“其实小润不会在意甜欺负他。因为那个时候润连做人的根基都没有了,他对世界已经彻底失望了。我只是希望他能看到光明,脸上的伤并不能带来世界末日,还好他最后明白了这一点。”
“你知道吗?自从那次毛衣针事件后,我被你的一番话点醒了,我对妹妹也变得严厉了。还逼她睡在自己的房间里。因为我发现我之前对她的溺爱太严重了,以至于她连自立为何物都不知道。”
“什么话?我说了什么?”
“你不记得了?当时甜偷偷拿走你的毛衣针去捅了一个和我交往的女孩子的屁股,结果弄得人家住院了半个月,女孩父母整天来找我说是要告到法院去。那时候我迁怒于你,认为是你的毛衣针才让那孩子有机可趁的,实际上是那孩子本性就太恶劣了。那时候你不是把我大骂了一顿吗?你不记得了?”南宫饶有兴趣地说起了往事,看来这段回忆对于他来说感觉并不算坏。
“哦……我当时说的有些重了。”可可不好意思地答道。
“其实我很感谢你。你让我明白再继续纵容她就是害了她。”南宫的情绪忽然有些低落,说道:“但是,我始终搞不懂,那孩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可向他投去理解的目光,幽幽地说道:“很多事情都不在我们掌控之中。你的妹妹有自己的人生轨迹,只能靠她自己把握。”
南宫叹了口气,嘴角洋溢着微笑,说道:“说实话,多年以来我从未和任何一个人吐露过内心的想法,你是第一个让我愿意说出这些话的人。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不是个平凡的女孩子。”
她深吸了一口气,打趣说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好像没看我几眼。”
“我错了。我终于明白齐筱玉为什么把你当成好朋友了。也许你不知道,她很少相信别人的。”
“筱玉吗?不会啊。她很单纯很坦率的。”
“你错了,那只是对你而已。她只会对自己认定的人付出信任和坦诚,她的性情远比你了解的要复杂,这就是我不愿意接近她的原因。”
“也许……也许筱玉不是你说的那样的。”可可忧虑地说道。
“你认识她很久了吧?两年?”
可可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认识她多久了?十六年。她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被送到我家一起玩了。”他看着可可,耐心地说道:“我父亲只是看好了她的家世,想要和齐家联姻,却从未想过也许因此我就会步上他和妈妈的后尘。我父母的政治婚姻就是极为不幸的,可是自从母亲死后,他似乎早就忘了这一切。呵呵——”南宫冷笑了起来,“也许他已经当我母亲从未存在过了,他组建了新的家庭。从小到大,为了抵抗父亲,我做了很多事情,很多别人看来十分可笑的事情。你知道吗?我十二岁就会抽烟了,在学校打群架、和老师顶嘴、和一群人搞恶作剧整老师,当时我简直是无恶不作。好不容易小学毕业了,上初中后更是变本加厉,逃课玩网游是常事儿,老师刚开始还请家长,后来发现我父亲根本不去学校,也就放任我不管了。其实我觉得这些都挺没意思的,你知道吗?因为我并不喜欢玩网游,我以为这样会惹父亲生气,他却对我采取了置之不理的态度……”
可可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不该这样的,人生是你自己的,糟蹋自己也不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可是,你父亲为什么对你那么冷漠?我实在是不明白。”
“给你看样东西。”南宫的脖子上有一条金色的圆形吊坠项链,他从脖子上缓缓取下,把吊坠打开,镶嵌其中的小照片呈现出来。
借着惨淡的月光,可可离近看去,发现了一张美丽的年轻女人的面孔,她张大了嘴,问道:“这……这是你母亲?你们……长得实在是太相像了……”
南宫微笑着抚摸着吊坠上的照片,眼眸里泛着深沉的温情,说道:“是啊,当我一点点长大,就发现我和母亲越来越相像,说不定这是神的手笔。我早就知道父亲厌恶母亲,所以他厌恶我也是很正常的。”他摸了摸肩头的伤口,似乎感受到了些许的疼痛,继续说道:“不过,最近几年我发现了能让父亲暴跳如雷的方法。这么说来我还真是个很变态的人。”
可可的脸上却滑过同情的表情,她声音低沉地说道:“是什么方法?”
“因为从小就有头疼病,我的身体发育一直比同龄人缓慢。上初二之后,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高竟然突飞猛涨,初中临近毕业的时候都已经一米八了。很多人说是因为父亲的遗传。上高中后,有一天晚上我和几个朋友跑到酒吧凑热闹,却被一个女人缠上了,她似乎没看出来我只是高中生而已。后来我们一起喝酒喝得醉醺醺的,在大街上一起走着的时候正巧被坐在车里的父亲看到了。他以为我年纪轻轻就和女人搞在了一起,当场就把我痛骂了一顿。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也有在意的事情。”
“你……”洛可可无奈了,她瘦削的脸庞上黯淡阴郁,冷冷地说道:“南宫,你没有意识到吗?就算真正激怒了你父亲又能怎样?这样你就能得到快乐吗?这样你就可以弥补失去母亲的伤痛吗?你只是痛恨他对你母亲的无情、对你的冷漠,可你又没有办法正面反抗。你所作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你只是在伤害自己而已,你甚至忘记了自己本来就是遍体鳞伤的、需要保护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说出这番话,听了南宫的经历后她忽然回想起自己在爷爷家的小屋里度过的无数个夜晚,那时候她梦想着自己变得强大,报复毒打她的堂兄、欺负她的表姐,那种痛恨甚至钻到了血液里。时过境迁,她早已把怨恨埋在土里,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毕竟是愚蠢的,她很庆幸自己懂得这个道理,也很遗憾南宫并不懂得。
南宫悟沉默了许久,也许他是在思索可可的话语,也许他想反驳什么,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夜晚的村庄静谧而冰冷,秋天的风悲戚而阴沉,此时此刻该有多少人沉迷在梦境里?这两人却矗立在自己的影子里,舔舐着心中的伤口,任凭寒风侵袭。
两个人的闲聊没有继续进行下去,十几分钟后,南宫家的轿车姗姗来迟。
那个夜晚十分漫长,洛可可忽然发现很多事情都不能只看表面,很多人也是一样,当她重新认识了南宫这个人之后,她甚至觉得眼前的世界都豁然开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悲伤往事,她有、南宫悟有、齐筱玉也有。她也许不能抚慰任何人的伤口,她能做到的只是不要成为别人的悲伤往事。
涡旋,当白色的小瓷勺搅拌杯子里那棕色液体的时候,就会产生好看的涡旋。洛可可望着杯子里的咖啡都有些入神了。
“可可,你在想什么?”南宫不解地问道。此时两个人正坐在高中校门外的茶吧里,这是齐玟贤回国后的第三日,洛可可和南宫悟恋爱的第一百八十七天。
可可的头发梳理地十分整齐,本来齐耳的头发悄悄留起了一些,已经到了脖颈的位置,她身上的校服被洗得干干净净的,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沉重,她笑了笑,说道:“我忽然想起了去年秋天登山的事情。前几天晚上和筱玉说起来之后,就又开始回想了。”
“对于我来说,那是很重要的回忆。”南宫的面前摆着一杯绿茶,他品尝着清新的味道,幽幽地说:“你总是在关键时刻把我点醒,因为你我的人生都改变了。”
可可笑了,那笑容如阳光一般温暖。这样的傍晚里她沉浸在只属于两个人的记忆里,恍然发现幸福也是触手可及的。她耸了耸肩,说道:“因为你,我的人生也改变了。”
“对了,克里斯建议我高三毕业后去英国念书,我父亲也是这么希望的。你有什么看法?”南宫的声音忽然有些低落,似乎并不愿意触及这个话题。
“英国……好远啊。”洛可可只说了几个字,思绪却延展到了更遥远的角落。她思忖了一会儿,慎重地说道:“我尊重你的决定。”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