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羽》宋之都

4、精灵血幕（四）

　　温吟在床上翻来覆去，桌子上的所谓的糕点就是几个做得像不同果子颜色各异的馒头，温吟尝了一口，酸中带涩，涩中回甜，甜中有辣，味道古怪得像是打翻了调味碟，这就是理论上清淡的口味？他果然不该精灵族的食物抱有太大的幻想。

　　大长老说头顶的血幕是兽人的诅咒，会为精灵族带来不详的危机，他相信这片让他感到压抑与难受的血幕绝非什么好兆头，就像中国古人觉得白夜罩天必有灾祸一般，但精灵族难道就真的如此放任其扩增到了这种规模而素手无策，温吟摁了摁太阳穴，手指不经意的又抚过了额头眉心的位置，突然顿住了。

　　当时那阵光，大长老所谓的纯粹的力量，还有他又能如何驱散那片血幕。

　　以及，他是如何变成了少年的模样。

　　温吟随即翻身下床，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周后认命的端起了那盘口感不怎么好的点心，打算友好的慰问一下他这位可爱的邻居陛下。

　　两个房间隔得并不远，温吟抬手想要敲门。

　　暗夜里他的手指像是笼上了一层淡薄的蓝光，温吟还没来得及注意到这个异象，在他伸手的那瞬间他感觉四周原本沉寂的空气突然之间鲜活了起来，他几乎可以感觉到空中悬浮的细小尘埃，极其微弱的气流摩擦着他的皮肤，无色的因子调皮的围绕在他四周，一股游弋在身体内的轻柔力量逐渐汇聚起来，温吟讶异的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微弱的蓝色荧光忽明忽暗，然后他听见了一个清冷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

　　“除此之外，你还有其他方法？”温吟认得这个独特的声音，是伊索的。

　　声响似乎是从门里面传来的，却又近得像是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难道我们不能退离吗，从这里离开，再找一个地方？不是还有圣坛吗，好歹也可以给我们一个喘息的机会。”

　　伊索沉默了半晌才悠悠的叹了口气。

　　“那又能苟延残喘多久呢？”

　　“可是，”安塔语气焦急，“就算这次成功了，只要战争还在持续，总有一天还是会发生同样的事情的。”

　　伊索道：“兽人王方面的和解问题，我会尽力一试。”

　　“这明明是他搞出来的麻烦！”安塔不满。

　　“但搞定他比搞定兽人王麻烦。”

　　伊索顿时打击掉了安塔的激情，但安塔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

　　“像他这种大麻烦真的就没有解决的方法吗？”

　　“有。”

　　安塔眼睛一亮。

　　“趁他还没有成为麻烦之前解决他。”

　　安塔：......

　　安塔：“可是他已经掌权这么多年了。”

　　伊索道：“所以只能采取第二套方案。”

　　听见第二套的安塔顿时又来了精神，连忙问是什么。

　　“等他死。”伊索回答。

　　......

　　房间里陷入了片刻的安宁，过了好大一会儿安塔才小声的嘀咕道：“当初母亲将他留下来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母亲总是在做错误的决定。”伊索冷冷道。

　　“可那还不是因为不知道结果会那么糟糕。”安塔下意识的反驳。

　　“不知道结果糟糕的决定才叫错误，知道还做的叫愚蠢。”

　　这次的静默更加的尴尬。

　　流动在温吟血脉之中纯然天成的能力一点点发散开去，鼓噪兴奋的因子渐渐沉静为一潭死水，温吟似乎能够感觉到原本跳跃在他身体四周纯粹的能量体像是一盏一盏小灯黯淡寂灭，兴奋感快速的流失让他周身泛起了凉意，他动了动耳朵，再也没听见半点声响。

　　温吟的手长时间维持拖着托盘的动作而有些僵硬，他举起右手打算敲门，在手指接触门板的瞬间，门从里面开了。

　　伊索看见他愣了一下，却没有太过惊讶，很快收回视线又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进的模样，目不转视的从他身边大步的走了。

　　敞开的房门里，安塔正坐在木桌旁边，双手撑着脑袋，显然是因为刚才的对话，情绪有些低落，她很快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温吟，连忙挥挥手让他赶快进来坐。

　　“打扰你们了。”温吟尴尬的将手里的小点心放在了桌上，“你要不要也来点夜宵？”

　　安塔摇摇头道：“也没什么正事，姐姐只是来辞别而已。”

　　“伊索是你的姐姐？”温吟脑海里浮现出了伊索那张总是抿着嘴带着寒意的脸，目光又转向了眼前这个眉眼间还带着几分天真稚气看起来可爱纯良的少女，她们俩完全看不出来半点的相似性，伊索带着一股冷厉杀伐的气息，而安塔相较之下更为平和活泼。

　　“看起来不太像？我们并不是一个父亲。”安塔解释道。

　　“这么晚跑来辞行，难道还有人急着撵她走不成？”温吟开玩笑道。

　　“边界已经耽搁太久了，她再不回去恐怕等不到诅咒降临，精灵族界就会被攻破。”

　　温吟想起了她们刚刚对话中所说的战争还在持续，不免正色道：“所以这个诅咒到底是怎么来的？和大长老口中的兽人有什么关系吗？”

　　听到大长老三个字的片刻，面前的少女咬紧了牙齿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稍微缓和，显得不那么厌恶，看她如此反应，更让他确信她们刚刚所说的那个大麻烦估计就是之前见到的那个半死不活的老精灵。

　　“说来话长。”她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如果可以，我真是不希望你卷入这场争斗中，毕竟是我们自己作孽导致了今天的局面。”

　　“我看起来不像是有选择的样子。”温吟顿了顿道，“既然卷进来了，至少让我死得明白点吧。”

　　安塔理了理思绪，然后简明精炼的给温吟讲了讲事情的经过。

　　一切开始是在四年前的一次意外，伊索作为驻守边界关卡的城主在一次外出事故中深受重伤昏迷不醒，被一行兽人商队救起，一路跋涉带到了王都。却不曾想被大长老咬定为伤害伊索要挟精灵族的凶手，直接下令屠杀，一并接管了伊索的将权。

　　商队被屠的消息传回了兽人族境内，兽人王亲自谴人讨要说法，使者却次次被囚杀，两族顿时交恶，一场长时间的战争一触即发。精灵长老开始推行各类战时条律，下达招募令，以珍贵宝石和魔法资源为奖赏，同时广施圣水，一时间精灵族战士的数目和能力都暴涨，在两族对战的早期占了很大程度的优势。

　　但是好景不长，两方打得如火如荼之际，在梭密平原伊索镇守关卡附近的尤里城率先出现了他们头顶的这种遮天蔽日的血幕，最开始的并没有引起族人的关注，直到它的范围逐渐累积扩大，将整块尤里镇的地域全数遮盖，不详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闹得人心惶惶，城主筹措了一队魔法师，精灵本就是亲近自然的种族，对于如何化解一些来自自然界的危机向来得心应手，其中以水系魔法师为主倡导打破血幕，尤里城地势偏高，两族交界处的里朗河流经尤里城外，若有血雨降下，让其随波逐流成了最好的选择。

　　但是事出有异，那片血幕并不受到法师的控制，血雨倾塌，将整个小城泡在了浓厚的腥臭之中，所有接触的精灵无一例外被吞噬腐败成齑粉。事态严重的情况下，各路魔法师想要出手挽救，用尽一切手段都无法对其控制。唯一的收获是血云能够被风系魔法驱使转移地点，余下的血云一路漂浮盘踞了王都的上空。

　　随着战事愈发的激烈，伤亡数大幅度的增加，精灵族界头顶的血幕越来越浓厚，四年来增长速度极迅猛，以至于现在举精灵族之力也很难将这片血幕转移到其他地域，要求攻破兽人族界和打开精灵圣坛的声音甚嚣尘上。

　　“再之后，你就莫名其妙昏在圣坛里了，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出现在那里的，不过大长老坚定你就是可以解救我们危机的救星。”

　　“伊索有劝服兽人王的把握吗，最开始本来就是一场误会，如果伊索站出来说明情况的话。”温吟忧虑道。

　　安塔咬牙切齿道：“悬。都是因为那个混蛋，他的行为，害得兽人王坚信这场战争就是姐姐主导的，别说是和解了，现在看见姐姐出现就死了命的打。”

　　“所以说精灵族的掌控权已经从你的手里转到了大长老的手里？”

　　“不仅是这样。”安塔面露担忧，“还有信仰，他通过财富与力量建立起来族人对他的信仰，让我们没有办法对他下手。”

　　“听起来是很糟糕的样子。”温吟似笑非笑的看着安塔，虽然她刚刚说的话极其为中肯详尽，但是，“我只想知道血幕的来历，但是你为什么要将这么糟糕的内幕也向我这个来历不明的人说明呢？”

　　安塔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所以你不是想让我解决这个问题。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温吟道。

　　“不。”安塔急忙摆摆手，“我当然是想解决这个问题。不过不是以这种形式。”

　　“嗯？”

　　安塔目光闪烁的望了望门口，手上飞快的变化了几个手势，温吟顿时感觉空气中有些看不见的东西沸腾了起来，连带着他的血脉都变得亢奋，这样的感觉转瞬即逝，只是呼气之间他敏感的发现周围的空气厚重了一些，像是一堵墙将他与外面的世界结结实实的隔绝开了。

　　“结界？”

　　“没办法拦住你，但是对付外面的人还是绰绰有余了。”安塔舒了一口气。

　　温吟面色一僵，突然间想起了刚刚在门外面的那种感觉，他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指尖，一双平凡的手，但是他却的的确确从中间感受到了断断续续的积压的陌生力量。听安塔的口气，显然刚才自己杵门口的事情早就被她知道了，那种感觉应该是不小心打破了她的结界。

　　安塔看向温吟年轻的脸，又不禁感叹道：“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强悍的人类，哪怕我们的寿命比你长得多，拥有得天独厚的天赋，但是这么多年来却从来没有人能将元素魔法修炼到元火的状态。”

　　温吟知道他们都觉得他很厉害的样子，刚刚产生的奇异感觉被他归为了所谓的魔法，但是真真正正从对方口中听到有关于自己能力程度的评价，他还是忍不住好奇了一下。

　　“你真的认为我这种程度能够帮助到你们？”

　　安塔诚实的摇摇头道：“我也说不准。你的状态似乎不太稳定，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但是，如果你都无法做到的话，我想这片大陆上恐怕就无人能够做到了。”

　　温吟按捺下心中的惊讶，看来还没有人想到他压根就不知道这股称之为救星的力量是从哪里来的。

　　“所以你真正想让我做的是什么？”

　　安塔愣了愣才发现问题被温吟带回刚刚设定结界的时候。

　　“如果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话，”安塔眸光黯了黯，“我是说，如果能够找到血幕究竟是如何形成的。”

　　温吟眼神一亮，如果能从源阻止它的形成决当然是一个一本万利的事情：“你觉得我能找到？”

　　安塔摇头。

　　“但是我肯定，麻烦的源头会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