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神的饥荒年菜谱》海边的橘子树

11、第11章 准备冬至大餐

　　整整一下午，棠棠都在写她那本菜谱。老师站在讲台上，看到坐在后排的棠棠一直奋笔疾书，还以为她是在认真做笔记呢。其实，在她的那本笔记上，记得都是米糠、野菜、豆豉这类饥荒年常吃东西的各种做法。

　　“腌豆豉偏咸、偏辣，适宜配稀饭，或者用在凉拌菜里，”棠棠一面总结前些日子的经验，一面写道，“雪萝卜生吃口感偏柴，但经过汆烫后，会变得爽脆可口……”

　　写到这里，棠棠又想起了中午吃饭时，自己所萌生的那个想法。豆豉和雪萝卜片可以拌在一起。但是转而一想，她又觉得这菜的味道过于单调，只是咸中偏辣，没有层次感。如果有什么味道能够丰富这道拌菜，让它更开胃就好了。

　　“周棠棠，你上来把这道题做一下。”老师突然点名棠棠道。

　　“醋，”棠棠猛地被老师这么一叫，正想到关键处的她不由自主地把心里话喊了出来，“对了，可以用醋！”

　　“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师见棠棠明显是走神了，立时不高兴地呵斥道，“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到外面站着去！”

　　小黑无奈地摇了下头，心里不住地叹道：“唉，这人真是魔怔了！”

　　棠棠走出教室，丝毫也不觉得羞愧。站在走廊的她，继续在脑子里接着刚才冒出来的灵感想了下去。当晚回家后，连饭都没顾得上吃，她便迫不及待地尝试起雪萝卜的新做法了。

　　小黑看棠棠在个小罐子里摆弄着雪萝卜，疑惑地问她道，“这能好吃么？”

　　“放心吧，肯定行！”棠棠信心满满地回道，“奶奶他们回来了，一定大吃一惊。”

　　包秀珠和周志国两口子回来，是三天以后了。病危的三姑并没有走，她虽然得了怪病，但也不知怎的，在垂危之际，又缓了回来。卫生所的大夫说，一时半会儿的，她是死不了了。包秀珠一见三姑挺过来了，心里也高兴，她惦念家里的活计和几个孩子，就带着儿子儿媳回家了。

　　刚到家，包秀珠先是冲进了灶房。她又是检查咸肉少了没有，又是查看灶房有没有被人糟蹋了。灶房里除了有她存的猪油、油渣子，还有些酱料、腌菜。平日里烧菜，这些东西可没少用到。

　　“咦，怎么多了一个。”包秀珠在角落放腌菜的罐子中，发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罐子。她打开一看，里面浓郁的醋味儿扑面而来。她用筷子在里面扒拉了两下。罐子里浸的都是萝卜片和豆豉。浸透了陈醋的萝卜片红中带黑，近似于一种深深的酒红色。吃一口，简直酸得倒牙。可也奇了，尽管这萝卜片酸得厉害，还带着豆豉的咸辣味，但却让人吃了一口后，忍不住地再去吃另一口。若是手边还有一碗稀饭，一定很快就能让人喝下两三碗。

　　“这一定是棠棠做的。”包秀珠知道，家里除了她，也只有棠棠喜欢鼓捣这些。想到这儿，她欣慰地笑了，觉得这个孙女果然是随了自己。不觉得间，她对这个孙女的喜爱，又多加了几分。

　　棠棠放学回来后，包秀珠问她罐子里的萝卜是怎么做的。她知道里面的是雪萝卜，奇怪她是怎么解决雪萝卜的口感问题的。

　　“我不烧，只用滚开的水浇烫它，”棠棠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步骤说给包秀珠听，“一般三到四遍，它就会变得脆爽起来。我每烫一次都尝一口，只要口感度一到，就不再烫了，因为再下去，很容易就变得软下来。那样口感不好，味道也没有了。汆烫好萝卜片后，我再将它浸在醋罐子里，拌上豆豉。吃多少，就舀多少出来。”

　　听了棠棠的做法，包秀芬点了点头，由衷地夸赞她道：“我的棠棠还真是厉害，连奶奶都没想到可以这样做。”

　　“奶奶，”棠棠不由地红了脸，“我想和你商量件事，今年家里过冬至，菜能不能都让我来烧。”

　　对老周家的人来说，过冬至的重要性一向都不亚于年三十。每年的这天，包秀珠都会烧一桌丰盛的大餐，寓意来年地里丰收，人丁兴旺。可是这一年，由于地里欠收，家里每天的吃食都是好不容易省出来的，半个月也见不到顿干的，都已经到了挖野菜、吃糠米的程度了。这样的情形下，又哪儿来的条件去准备冬至的大餐啊。

　　“今年家里没法过冬至了，”包秀珠安慰棠棠道，“奶奶答应你，明年一定让棠棠来做，好不好？”

　　“奶奶，如果我自己找食材，不用家里的，行吗？”棠棠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说的这话。她太想能有个机会来掌勺一桌大餐了。

　　“如果这样的话，”包秀珠略想了下，觉得这样倒是对家里没影响，“那你就去做吧。但也不要强求，而且不能耽误学习，期末考试得都要及格才行。”

　　得到了应允的棠棠高兴地连声答应：“嗯，奶奶，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其实在包秀珠心里，棠棠期末考试成绩能好些，倒是比她烧桌大餐还要让她开心。但在棠棠的心里，什么期末考试啊，她全都不放在心上。对于她来讲，在距离冬至的这近半个月里，没有比烧这桌菜更重要的事了。就好像，她掌勺冬至的这桌大餐，是她迈向做食堂大师傅的重要一步似的。

　　“你说，那天我烧什么好呢？”回屋后，棠棠把冬至的事说给了小黑听。

　　“我看你这事没那么好办，”小黑给棠棠分析道，“平时你烧个豆豉野菜什么的，虽然好吃，但是都是过冬至上不了桌的。过冬至一定要有肉，实打实的肉，你不记得吗？你上哪儿去找肉啊？”

　　“是啊，”小黑的提醒让棠棠醍醐灌顶，她这才意识道，“我就算再本事，也没法把野菜萝卜都变成肉啊。”

　　如被浇盆冷水的棠棠立时沮丧了下来，自此后的好几天里，她茶饭不思，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有什么弄肉的法子没有。

　　“你说，我们上山打点野味怎么样，”棠棠和小黑商量道，“听说山上有野猪，还有兔子……”

　　小黑摇了摇头，说道：“我们没有打猎的工具，也没这个经验，哪儿有这么容易啊。”

　　棠棠觉得小黑的话有道理，以为想到的法子又没用了的她再又沮丧下来，

　　不过棠棠的话，倒是给了小黑一些启发，他略想了下，说道：“你要打猎，倒还不如钓鱼呢。我听说有人会到后山东面那条江上钓鱼，运气好的话，会钓上来胖头鱼。鱼肉也是肉，不是么？”

　　“对啊，我们可以去钓鱼，”觉得又有希望的棠棠激动起来，但转而一想，她又有犹豫了，“只是，我们没钓过鱼，也没有钓鱼的工具啊。”

　　“这个倒好办，”小黑突然觉得自己灵感爆棚，“来福的小舅舅是钓鱼高手，说不定，他能帮我们想点法子。”

　　“来福他外婆家？”棠棠有些不可置信，她从来没听过这事。

　　“真的，”小黑很肯定地点头道，“要不然，你以为来福她娘怎么老带他往回跑。队里的人可都没拿到救济粮，怎么就他们家伙食好？”

　　商量定主意之后，第二天，小黑就去找了来福。一点旁的话都没浪费，他直接就对来福说道：“弄到了鱼，棠棠能烧大餐给我们吃。”

　　一听有吃的，来福二话没说，当即就同意下了。他虽然功课不好，但在别的地方，他的脑子都机灵得很。答应小黑后的第三天夜里，他便偷偷地跑来跟小黑和棠棠说道：“工具都弄到了，什么时候去？”

　　“嗯，”棠棠略想了下，觉得鱼要新鲜的才好，“冬至前一天晚上吧。”

　　“行！”来福应道，“那，什么时候呢？”

　　“嗯，”考虑到午夜的时候，家里大人基本都睡熟了，小黑说道，“12点吧。不要在院子里汇合，出来后，直接到江边。我们在那里见。”

　　就像小黑预料的，到了夜里12点，家里的大人们果然全都睡得死死的了。他和棠棠一直没睡，算着时间。一过了11点30分，他们便摸出了门。趁着夜色，两人来到了和来福约好的地方。到那里的时候，来福早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先用这个在冰上凿洞。”小黑先拿了两个冰镩来，一个留给自己，一个递给小黑。这是专门用来在冰上凿洞的工具，镩头呈三棱状，手柄长长的，用木头制成。

　　“这能行吗？”棠棠心里有些忐忑，生怕凿出的洞一旦碎开来，让他们三人都掉了进去。

　　“没事，”小黑一点都不担心，“现在冰层都厚了，马车在上面走都行。我们也就凿个洞，没事的。”

　　说罢，小黑便和来福挥舞起冰镩，干了起来。一个不到半米宽的洞被他们凿开了后，来福又拿了一个长长的鱼竿来。这鱼竿和平日里见的不同，竿上的鱼线要粗得多，由五根粗而牢固的棉纶线绞在一起。鱼线的下端有铅块做坠，鱼饵用的是抹了香油的红薯馍块。

　　来福在岸上搭了个简易的支架，把那又重又长的鱼竿架在上面，带了饵的鱼线被垂下了冰洞。他说每次他小舅舅都是这样做的。鱼指不定什么时候上钩呢，在那之前，鱼竿就这么架着。人省力得很。

　　完成了这些之后，棠棠、小黑和来福便坐在了岸边。在等鱼上钩的同时，他们又在岸边支了个火架。虽然雪已经停了，但天还是冷的厉害。呼出一口气来，都能看见白霜。

　　棠棠把带来的小铁锅放在火架上烤。没多一会儿，锅里的东西就烧开了。打开锅盖，里面的热汤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她在汤里放了辣白菜，整个汤红火火的，让人一看，还没喝呢，就觉得身上已经暖合起来了。

　　“面下了吗？”闻到香味的来福注意力现在全在锅里。

　　“嗯，现在下，”说着，棠棠将自己准备的红薯面条撒了进去，盖上锅盖，当又听见里面的咕噜咕噜声后，才把盖子打开，面条已经浮在了红扑扑的汤上。

　　待棠棠在汤里撒上盐和味精后，来福迫不及待地就先盛了一碗。

　　嘶溜溜的一声，来福几口就吸下了好几根面条，又连喝了好几口汤。这辣白菜是用秋天的大白菜腌的，天生就带些鲜甜味儿。这白菜用火红的、被太阳筛过的细辣椒面腌制过后，更添加了一股鲜辣味。现在经过炖煮，辣白菜里的味道都被融入了汤里，而汤里的鲜甜香辣又被烧进了面条里。这热热的汤被来福大口地喝下，虽然辣了些喉咙，但却着实地暖合了身子。

　　“太好吃了！”来福忍不住地赞叹道，紧接着，他还止不住地打了个嗝。

　　“你们看！”一直盯着鱼竿的小黑忽然警觉道。

　　棠棠和来福同时往垂进冰洞里的鱼线看去，只见垂在上面的铅坠，正重重地往下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