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神的饥荒年菜谱》海边的橘子树

10、第10章 饥荒年菜谱

　　“味道怎么样？”棠棠迫不及待地想听到小黑的反馈。

　　“很好吃，也不苦了，你是怎么做到的？”小黑是真心觉得好吃。在吃头两口时，他差点以为饼里的不是野菜根馅。那饼里的馅料吃来像笋一样，脆生生的，虽然口感上像野菜根，但却没有野菜根那么苦。

　　饼里的馅料已经完全吸收了带猪油香的酱汁味。

　　除此之外，小黑还在饼里吃到了一种特别的，仿佛是被烘烤过的香味。也是在这味道里，他品出了现已变得极淡了的，原属于野菜根的苦味。

　　“你不觉得这野菜根现在非但不苦了，反倒香了吗？”棠棠按耐不住炫耀的心情，一脸兴奋地向小黑讲解起自己的做法，“这些野菜根，我在剁馅之前，曾经放在烧得滚烫的铁锅上干炒。经过烘烤的野菜根被完全炒干了水分，且有了类似被烧烤过的香味，这种浓郁的香味盖住了它原先的苦味。甚至，你可以再试一下，这种香味使人在回口时，舌根处会有一丝丝的甘甜。就像甘草一样，苦的味道发挥到极致时，就会有些甘甜起来。”

　　小黑又尝了一口。果然就如棠棠说的，那回口的香甜味并非来自调制馅料的酱汁，而是一种更为原始的烤香味儿所带来的。

　　“这也是我又在馅料里加猪油的缘故，”棠棠继续说道，在讲解时，她的双眼亮晶晶的，比任何时候都有神，“馅饼贴在铁锅上烧时，饼里的猪油因为高温沸腾了起来，里面的馅料就好似在这咕嘟咕嘟冒泡的猪油上煎着一般。因此，这馅饼你在吃第一口时，最先尝到的除了馅料所带来的浓郁酱味，还有煎香的味道。而当你再尝一口时，你的嘴里会被馅料，也就是野菜根里更深层的，那种被烘烤过的香味所充溢，而野菜根所自带的苦味儿，只有在回口时才会略微尝到，并且，这种淡淡微苦与馅料的烤香、煎香相得益彰，倒是锦上添花了。”

　　棠棠滔滔不绝的话，让小黑听得目瞪口呆。

　　“怎么你写作文的时候，没这么能说啊？”小黑不得不承认，在吃的方面，棠棠却是有着非同一般的天赋，“但为什么同样是剁馅，奶奶包在饺子里，味道却比这个差了许多？”

　　“饺子里的野菜根馅并没有经过干炒，”棠棠也仔细想过这两者的区别，“在烧煮时，它自身的水分也就被逼了出来。也正因为此，我们在吃饺子的时候，不但吃到了本身就苦的野菜根馅，还喝了同样带有苦味的饺子里的汤水。这样一来，当然就觉得苦得不行了。”

　　就在棠棠说话的功夫，小黑又一连吃了两个馅饼，接着，他再喝了两口咸肉萝卜汤。热乎乎的汤被他咽下肚，外面的冷风吹进灶房，他也不觉得冷，只觉得浑身上下暖洋洋的。

　　“这种雪萝卜，也不能每次都用咸肉烧啊。”棠棠在心里想道。咸肉这种东西，只是难得拿出来打牙祭的。因此，她觉着还得想想别的吃法才行。

　　用过晚饭，小黑在屋里给棠棠辅导功课。虽然他们是同级，但两人的成绩却不是在一个级别上。每次期中、期末考试，年纪第一的人一定是小黑，他的每张卷子上几乎都是满分。而棠棠则是在中等上下游浮动，每张卷子，无不是勉强及格。这，还是在小黑老是给棠棠讲解题目之下，棠棠才好不容易能考出的成绩。

　　咚咚咚……咚咚咚……

　　小黑正给棠棠讲解数学功课里的一个题目呢，窗外忽然传来敲击声，一个胖墩墩的人影映在幽暗的窗户玻璃上。

　　“小黑，棠棠!”

　　是来福的声音！棠棠赶忙将窗户打开，站在外面的果然是他。原来，是他刚刚跟着张红从他外婆家回来了。

　　“给！”来福从皱巴巴的袋子里掏了两粒糖给棠棠和小黑。他不时地回头去看自己那屋，说话的声音很轻，生怕被张红听见。

　　“来福，你娘都带你吃什么好吃的了？”棠棠调侃来福道。她剥了印着大白兔的糖衣，里面躺着粒乳白色的奶糖，吃进嘴里，牙齿一咬，甜甜的乳香味就从软下来的糖里淌了出来。

　　“这是我舅舅从部队里寄来的，”来福的脸上满是自豪的神情，他对棠棠和小黑晃了晃手里已经空下来的袋子，“外婆分给我十几粒呢。”

　　“喏，我们留给你的，”小黑把晚上剩下的两个馅饼给来福，顺便调笑他道，“你能剩两粒给我们，也算不容易了。”

　　来福看有馅饼吃，站在窗外的他立时就吃了起来。

　　“慢点！”棠棠劝道。她看来福吃得狼吞虎咽的样子，要不是知道他才吃过饭回来，还会以为他饿了一天呢。

　　“来福，你在做什么！”张红的呵斥声猛地响起。紧接着，棠棠和小黑就见到她气呼呼地往他们这边走来。两人吓得赶忙关窗户。来福听到声音，眼睛立时惊得滚圆。他赶忙加快了手上、嘴里的动作，没两下，馅饼就都被塞进了嘴。

　　“你在吃什么？”看到来福站在棠棠和小黑的窗户外，张红就气不打一出来。她火冒三丈，揪起来福的后脖领就往屋里拖。

　　来福用力咽了一下，鼓起来的两颊瞬时瘪了下去。他心虚地连连说着：“没，没什么。”

　　棠棠和小黑趴在炕上，贴着窗户听外面的动静。没过一会儿，就又有来福被打的惨叫声从那边传来。

　　“你怎么那么笨，连这个都不会！”张红被老是听不懂她话的来福气急了。每到辅导来福功课，她就会变得特别焦躁。有时候，急得很了，她还会死命拧来福两下。疼地来福嚷嚷个不停。

　　来福的学习成绩比棠棠还差。棠棠是勉强及格，而他则是每门都差一些及格。为了能让他顺利升级，要强的张红可谓是费劲了心思。她那处处都要争先的性子，怎么会料到自己的孩子竟不是读书的料，甚至比那个科科六十分的棠棠还不如。

　　“唉！”听到来福的惨叫，棠棠不禁叹了口气。

　　“早点睡吧，”小黑收拾了书本后，将帘子拉了出来，隔在他和棠棠中间。

　　熄灯之后，棠棠睡在炕上，脑子想了会儿已经临近的期末考试，回顾了下小黑讲的几个题目。不知不觉间，她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个雪萝卜。

　　“还能怎么烧呢，”棠棠有些困了，意识朦朦胧胧之间，都还对那雪萝卜念念不忘，“得再想想别的烧法。”

　　第二天一早，棠棠和小黑出门时，张红早就送来福上学了。灶房里只给他们剩下喝空了稀饭的锅和几个已经剩了两天的红薯馍。这几个红薯馍就是留给他们带到学校去的中饭。

　　到了中午，大多数同学都到汽锅房去拿他们带来的饭盒了。只有棠棠和小黑对坐在课桌两端，吃他们唯一的中饭，红薯馍馍。

　　其实红薯馍馍刚做出来的时候，味道倒并不差。但由于做起来费事，包秀珠便只好一次做上很多，留着家里的人慢慢吃。黄心山芋做出来的馍颜色偏黄，味道偏甜。白心山芋的颜色则偏暗些，但刚做出来时，咬起来也算够暄软。只不过，这两样在凉了以后，都会变得硬邦邦的。并且，复蒸一遍，再加热了，也没用。

　　小黑无精打采地拿出红薯馍馍，正要开口。

　　“等等，”棠棠突然神秘地笑道，她从包里拿了一个小罐子出来，“你看这是什么？”

　　小黑细看棠棠手里的罐子，里面一粒粒的豆豉，分明是家里的辣豆酱嘛！

　　“你把这个带来做什么？”

　　“你马上就知道了。”棠棠一边说着，一边又从包里拿出了一把小刀来。小黑一见到棠棠居然在书里夹了把刀，着实吓了一大跳。

　　只见棠棠像变戏法一样，眨眼的功夫，就将馍切成了一片一片的。

　　“听说，”棠棠又用刀，将辣豆酱抹在了馍片上，“外国人做的三明治，就是这样的。”

　　“这就好了？”小黑看到棠棠又将抹了酱的馍，两个两个地摞了起来。

　　“快了。”说着，棠棠又从包里拿了两大片洗干净的白菜叶出来。她的这一系列动作，让小黑看得瞠目结舌，他实在想不起来，明明是和自己一起出门的棠棠，到底是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塞进书包的。

　　“尝尝看！”棠棠说着，把包了白菜叶的馍片递给小黑，叮嘱了一句，“大口咬下去哦！”

　　大白菜的叶子，棒子雪白，菜叶翠绿。这一大片的白菜叶将抹酱的馍片给完全地包裹住了。拿到手里，小黑起初还不以为然。直到他如棠棠交代的那样，张大嘴，一口咬了下去。

　　只听到清脆的一声“咔嚓”。白菜的帮子、叶子在被咬到的同时，内里的水分便瞬时爆在了小黑嘴里。这是一种带着菜香的清爽汁水。而上下两面都抹了酱的馍片，则在这隐隐带着一丝天然香甜的汁水中，湿软了下来。湿软的馍片使得上面的辣豆酱迅速地渗透进了馍里，让馍有了丰富的辣味和咸味。

　　生脆的白菜让馍不至于太辣和太咸，而咸辣的馍又让白菜的味道不至于太单调。它们之间彼此互补着，在小黑的嘴里“你来我往”，即便咽了下去，仍有无穷的滋味留在人的嘴里，让人回味无穷。

　　“你简直是天才！”小黑由衷地赞美棠棠道，他从没想过红薯馍馍和白菜搭配起来，竟会这么好吃。

　　对于小黑的赞叹，棠棠倒没多大的反应。忽然间，她若有所思起来，脑子里又再想那个雪萝卜起来。她胡乱地想着，脑子里蹦出来的东西，一点章法都没有。

　　馍，辣豆豉，辣的，酸，酸辣！

　　“你怎么了？”见棠棠突然放下吃了一半的白菜包馍，在课桌里翻翻找找的，小黑不解地问道。

　　“我想到了另一种雪萝卜的烧法，”棠棠拿出了一本只写过两页的笔记本，“怕忘了，要把它记下来。”

　　棠棠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小黑不禁摇头，在心里暗叹了一句：“这人简直烧菜烧魔怔了。”

　　撕掉本子前两页已经用过的部分，棠棠咬着铅笔头，苦恼着该给这笔记起个什么名字的好。她打算把自己想出的那些菜的烧法，都一一写进去。

　　“这不就是菜谱了嘛！”小黑给棠棠出主意道。

　　“这个好！”小黑的建议让棠棠连连点头。她奋笔疾书，在本子的外皮上，写上了大大的两个字“菜谱”。写完之后，棠棠觉得这名字太普通了，要是再加点什么就完美了。突然，她灵光乍现，提笔在菜谱前加了三个字。写完后，棠棠拿给小黑看。小黑定睛一看这本子的全称，上书“饥荒年菜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