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风清》清尊

18、018

　　一辆马车，驶出了“雪天门”，驶出了寒临城，向偏僻地山区驶去。

　　听从了燕飞花的提议，一行人带着如衣回去他们的故乡。

　　墨无雪将白如衣包在上好绸缎里，抱在怀里，寸步不离地坐在马车里。阿玉靠在一旁，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寒纪舞缩在燕飞的怀里，偷偷地抹泪。青云和砂河在车厢外赶马车。

　　墨无雪离开“雪天门”，“雪天门”的兄弟都毫无怨言，毕竟他们曾跟门主同生共死，打打杀杀的日子过了许多年，对门主是敬又爱，当看到门主为情而痛苦时，他们深受其感，为他伤痛。虽然门主爱的是一个男人，但爱便爱了，没有人感到可笑，只觉得这样的爱，更叫人敬佩。所以，他们不阻止，他们希望门主能幸福！那个男人……那个清雅如风的男人真的能复活？

　　一路上，墨无雪每日为如衣擦身，梳发，换衣，亲吻，低语，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其他人看了心酸。

　　马车赶得很快，半个月后，他们回到了村子。

　　村子里的人看到他们回来，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到如衣死去的消息，每个人都恸哭。墨无雪面无表情地望着哭泣的人们，面露狰狞之色。这些人是干什么的，哭什么，如衣又没有死！再哭，小心性命！

　　村人看着有些陌生的墨无雪，都不禁害怕。胆小的人，远远的躲开哭。

　　阿琴婶从人群里出来，观察抱在墨无雪怀里的如衣，喃喃：“阿弥陀佛，怎么会还出事？戴上‘情人镯’定能化险为夷的啊！只要不曾开锁，定会平安的！”

　　飞花等人一听，全都变了脸色。

　　情人镯？

　　当初，曾被如衣开过锁了！

　　难道……这是天意！

　　摇摇头，燕飞花忙问阿琴婶：“婶，长老在哪里？如衣或许没有真正死去，他……他一点都没有异变！”

　　阿琴婶疑惑地往墨无雪怀里仔细瞧了瞧，瞪大眼，转身圆滚滚的身体，急冲冲去跑去找长老。长老是村子里最年长的老者，高龄一百零八岁了，但身体仍很健朗，他知识渊博，武功高强，还精通医术，一定知道如衣不曾腐朽的原因！

　　长老跟着阿琴婶来了，一帮人围着墨无雪。虽然不喜欢这么多人接近白如衣，但若有人能让如衣醒来，只能忍了。

　　长老仔细地诊看墨无雪怀中的白如衣，许久，他面带喜色。“妙！妙！妙！”

　　“长老，究竟妙什么？”阿玉急性子问出大家的疑问。

　　“这孩子没有死。”长老捋着白胡，笑，“幸亏你们没有将他葬了。他看起来没有气息，实则，是进入龟息状态。”

　　“啊？龟息大法？”燕飞花大叫。其他人都一惊。如衣竟然会龟息大法？太不可思议了！龟息大法是人遇难时，身体自动进入假死状态，从而进行缓慢地自我复原，但这种复原十分缓慢，若外界有人相助治疗，他会好得更快，醒来更是指日
　　可待了。

　　“太好了！如衣没死！如衣没死！”寒纪舞又哭又笑。

　　墨无雪抱紧白如衣，头埋在他胸口。他会醒！他会醒来！太好了！如衣！如衣！紧紧地抱着如衣，激动地颤抖不已。忽然他全身一震，“哇”地猛吐一口血，身子一软，抱着如衣倒在地上。

　　“啊？”众人一惊。

　　长老上前一探脉搏，摇头。“这孩子一定没有好好照顾好自己，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能到这里，体力极限了。加上如衣的死，对他打击很大，一团郁气一直闷在胸口，这一放松下来，便要吐血。唉，真是个痴心的孩子！”

　　阿玉这才想起，自如衣死后，墨无雪一直没怎么吃东西，不眠不休地守着如衣。砂河说他这是在慢性自杀，他当时不信，如今他昏倒了，果真是……

　　唉！

　　“长老，您老救救他们吧！雪儿他失忆了！忘了一切！”阿玉叹息。

　　“啊？”其他一惊，原来雪儿失忆了？难道看着怎地陌生呢！

　　长老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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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长老的帮助下，如衣终于醒了，村人们全都松了一口气。清雅如水的如衣不该是个命短之人，上天有果然好生之德，终于让他复活了。不过大家都感到不可思议，想不到如衣家的武功那么神奇，尽是些失传已久的绝学。好在村人善良，
　　有什么贪念，不像外面的江湖人，一听武功绝学，便觑视。

　　如衣醒了，燕飞花等人也以为墨无雪和如衣终于可以长相厮守了，但，事情好像并不如想象的那般美好顺利。

　　风，吹得清潭边的墨竹“飒飒”响，柔和的风，扬起了墨无雪素白的衣袍。呆呆地立在青草地上，面对着紧闭而关的木门，他眼里流露出无助的哀伤。

　　“如衣……”他嚅嗫。

　　没有人回应他。

　　“如衣——”他提高了声音。为何不开门？为何躲着他！好不容易等他醒来了，如衣为何不见他？自他醒来后，就不再看他一眼，就算站在他面前，他亦对他视若无睹！他知道自己伤了如衣的心，可是，他知道自己错了啊！

　　他伤害了他，所以，他对自己惩罚。他发过誓，绝不放过任何一个伤害如衣的人，包括他自己。

　　可是……如衣……不要他！

　　他……不要他了吗？

　　躲在暗处的几人，同情地望着墨无雪，他孤独地立在如衣家门前，像一个被遗弃的小孩，可怜兮兮。

　　自从如衣醒来后，便对墨无雪冷淡如冰。远远看到他，便绕道而行，撞了面，眼睛也是飘向别处，更何况不让他进家门了。

　　墨无雪无奈，只能住到自己荒废许久的家里，青云和砂河同情地陪着他。但，墨无雪不死心，三天两头地来如衣家门口，哀求他能原谅自己。

　　“无雪哥哥是笨蛋！”小舞骂他活该。

　　飞花摇摇头，叹息。

　　“谁叫他不愿恢复记忆？”说来，据长老诊看，墨无雪是吃了一种叫失忆散的药，才会散失记忆，只要吃了解药就可以恢复记忆了，可是，墨无雪竟然拒绝吃解药！

　　“如果我是如衣，当然不肯原谅这样的无雪哥哥！哼！”

　　飞花点点小舞噘得高高的小嘴儿。“无雪是在害怕吧？害怕恢复记忆。”

　　“胆小鬼！”小舞一脸不满。

　　得不到如衣的回应，墨无雪脸色苍白，这段时间，他瘦了一圈，眼睛下黑晕深浓，是睡不安宁啊。心痛的感觉无时无刻地纠缠着他，不见如衣，他无法入睡。

　　“如衣……你恨我吧！恨我不愿恢复记忆！”他掩面，耸肩颤动。

　　真正的懦夫是他！

　　他害怕恢复记忆！

　　他伤害得如衣如此之深，怕一恢复记忆，自己会更痛苦，更无法去面对如衣。他会躲，会杀了自己。喜欢如衣，爱如衣，是那么自然的事。他只想为自己找个理由，找个能够呆在如衣身边的理由。

　　如衣在生气吧。

　　他不原谅懦弱的他？

　　放开脸，他昂头长叹，望淡蓝的天空。

　　怎能放弃呢？

　　如衣就像天空那薄如纱的白云，轻轻地飘过，不留下一点痕迹，永远的清淡。

　　怎能放弃那片纯白，他愿自己是风，能与云相依相恋的风，轻轻地抚过白云，给予无尽的温柔。

　　孤寂地转身，一步一步离开如衣的家，行尸走肉般，对路旁优美的景致毫无感觉。

　　透过木窗的细缝，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屋里的人深深地咬唇，血丝自唇角滴落，无任何痛楚。

　　抓窗台的五指泛白，深深地嵌进木板内。

　　“雪儿……”痛苦地呼唤。

　　白如衣双眼模糊，朦胧地望着外面。

　　不是没有看到墨无雪痛苦的神情，不是不愿原谅他啊，只是……他怕了。怕再一次伤情！

　　十年的等待，鼓起勇气，他抓住了瞬间的幸福，但幸福淡如烟，片刻便烟消云散了。他没有怪雪儿散失记忆，只感到造化弄人。当蓝湘子的出现，以及雪儿跟女子的婚事，他知自己无任何希望了。他劝自己放弃，劝自己不要再痴念，下定
　　心放开他。可自己一对上雪儿，那决心便要崩溃！蓝湘子吹起竹笛时，他知道，对方要他死，他没有躲避，也无法躲避。笛声中蕴涵了巨大的内力，震得他经脉俱断，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却在墨无雪踏进亭里的刹那，他贪恋了起来，于是运起了龟息大法。

　　他不愿就这样死去。

　　他在赌！

　　赌墨无雪对他的感情，也赌自己对墨无雪的感情。

　　最终，他赢了！

　　他醒了。

　　其实，自己是在生气。

　　气雪儿的懦弱。

　　呵——

　　他自己又何尝不懦弱？

　　别人说他对任何事都能云淡风轻，处事从容，面对感情亦能细水流长，可谁又知，他内心的煎熬？他并非圣人，不可能不妒忌，不可能无动于衷。内心激昂澎湃，外表的平淡如水，不过是一层保护膜罢了。

　　飞花问他，究竟要一个怎样的结果？如何才能回归从前？

　　他也自问。

　　他究竟要一个怎样的结果呢？从前，能回复吗？

　　呵呵，他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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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无雪呆呆地坐在草地间，直视着前方田地。田地里，人们在辛勤的劳动着。偶尔有几个会抬头看看他，眼里流露出同情。

　　墨无雪自嘲。

　　何时，他堂堂“雪天门”的门主要别人同情了？

　　失忆的自己，来到这纯朴的乡村，不久便被这如净土般的地方吸引了。他应该是喜欢这里。勤劳的人们，和善的气氛，纯正的人性，优美的环境，这里像世外桃源般美好。

　　他曾在这里住了十几载？年少的自己，为何会放弃如此美丽的地方，远走他乡？怎能一意孤行地离开爱他恋他的人？那个爱将心事藏在心里的男子。

　　每每想起如衣，心口就紧缩，痛不堪言。

　　从前的墨无雪是个笨蛋。

　　现在的墨无雪更是个笨蛋。

　　“如衣……如衣……我爱你！一直爱你啊！”他无声地□□。眼睛很酸痛，却流不出任何液体。揪着胸口，恨不得抓出那颗血淋淋的心，狠狠捏碎。是这颗心，让如衣伤心痛苦。

　　“真是个傻瓜！”燕飞花立在墨无雪的面前，叹息地望着一脸痛苦的墨无雪。

　　“你和如衣都是傻瓜。都爱钻牛角尖，暗自伤神。唉——”他伸手出，递到墨无雪面前。

　　墨无雪慢慢抬头，燕飞花手中的黑色丹药令他一愣。

　　“你以为你们这样子，不是在互相伤害？”燕飞花说。“一个不愿恢复记忆，一个不愿再动情。这样耗着，只会让所有人都痛苦。爱一个人，没有理由能逃避。不管你恢不恢复记忆，都给如衣造成了伤害，你还怕什么呢？”

　　“我——”墨无雪犹豫。

　　“给自己一次机会吧！我认识的墨无雪可不是像现在这般胆小。”

　　墨无雪瞟到燕飞花脸上的嘲弄，一咬牙，抓了他手中的解药。小小的丹药，捏在手里，重如千金，他闭眼，放入口中。

　　燕飞露出一抹笑容。

　　将会雨过天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