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别枝》时三思

7、七、值倾覆

　　贺北望在东宫偏殿落座。封流珠笑眯眯地给他倒了杯茶，颊边梨涡浅浅：“太子殿下怎有空过来？可是又有些集市灯会？”
　　太子看她仍是一无所知的天真面庞，接过茶却放在了桌上，压下心底一丝叹息，开口道：“流珠，我有消息说与你听。”
　　封流珠见他脸色凝重，有某种预感升起，便也坐直了身子：“怎么？”
　　“北帝前日……晏驾西归。皇后当日身殉。”
　　封流珠呆坐半晌，僵着唇愣愣发问：“什么？”听得旁边扑通一声，她转脸去瞧，则秀小脸煞白，咬着牙向北面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长跪不起。
　　她也不由得从凳上滑下，跪向北方，神情中仍有不可置信，却也认认真真磕了头，之后拉起则秀，自己又坐回桌前，低声道：“皇上身子本就算不上好，早些年太医私下里说过，算日子说不得就是这两年。”她轻声叹气，眉眼间悲伤难抑，“皇后娘娘与皇上是出了名的恩爱，两人从没红过脸，她此举……唉，也是意料之中吧。”
　　封流珠为自己倒了杯茶，热气氤氲在二人之间。她回忆片刻，忽然问道：“殿下可知，我北域现下太子可仍是时晴殿下？”
　　贺北望摇摇头：“并非。贵国陛下临终时曾召时雨和时晴二位殿下密谈，内容不得而知，但出来后旨意却是改封长公主时雨为皇太女。”他停了一下，试探道，“有些坊间传言说，这乃是太女逼宫所致。”
　　封流珠面上终于显现了些许笑意：“不会的。时晴那小子早就想把皇位推给他长姐了，这下他求之不得呢。”她轻抿了口茶汤，“时雨要逼宫也是逼得时晴即位才对。”
　　贺北望瞧她面色稍霁，心下略宽，但接下来的话却似秤砣坠着，无法启齿。
　　流珠也算是与那对天家姐弟相熟，对二人性子有所了解。此时听闻皇位易主倒是生出些“果不其然”之感。她转眸看见贺北望欲言又止，便好奇问道：“北望可是还有事？”
　　贺北望稍一踌躇，还是决定一鼓作气：“流珠你别往坏处想，先听我说……封相在贵国陛下驾崩次日，便带领一千精兵以‘清君侧’的名义冲进皇宫，要求诛杀掌印梅是今……”
　　“梅是今？爹怎么会对上梅掌印？可成功了？”封流珠面色一紧，情急之下一把握住了贺北望放在桌上的手。
　　太子没有将手抽出，反而安抚似的拍了拍：“你先别急。听说封相领兵冲到长乐宫附近后便被梅是今指挥着禁卫军和京畿卫围住了，现在……现在被押入天牢。”
　　封流珠听闻此言，怔愣一瞬后伏在桌上大哭，则秀担心地轻拍着她的肩。贺北望叹了一口气也拍着她的胳膊，心中却忆起莲生过来向自己说明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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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君侧’？]莲生倚在窗沿，抚着鬓角讥讽道，[清君侧会清到长乐宫？那可是那个新任皇太女的住所，梅是今蒙北域大行皇帝的宠住在未央宫，跟长乐宫可在两个方向，稍动下脑筋便知这封相有反心。怕是要‘误杀’了时雨再推给梅是今吧。]
　　贺北望略一思索，问道：[莲公子可知那梅是今的来历？]
　　[我向来不打探宫闱之事，所知也不过就明面上的那些。梅是今少时在长公主时雨那里当差，与长公主素来亲厚。后来长公主的母亲棠妃病逝，时雨失了庇佑，梅是今便被她荐到了御前。梅是今此人智计卓绝，专擅体察人意，不过四年时间里便得北帝信重一步步爬到了司礼监掌印的位置，统摄东厂，权倾朝野，甚至北帝先前缠绵病榻的那几月，还将批红大权交与他。]莲生一挑眸子，比起政事他显然更喜欢轶事秘闻些，再开口时语调都轻快不少，[这人相貌极美，又因着是内侍，据说面容几乎算得上妖媚。但他行事极为阴狠辣手，深受朝臣忌惮，不少人私下称他‘立皇帝’。]
　　贺北望点点头，他大部分都知道，但却从未听说梅是今与当今北域太女有什么牵扯。他沉吟片刻，缓缓道：[此次北域太女登基，少不得梅是今从旁辅佐。莲公子，依你看，这‘立皇帝’到底会尽心效命，又或是趁机夺权？]
　　莲生笑得有些诡秘：[梅是今跟封相不一样。封相离皇权远，若要篡位只有在这新帝未站稳脚跟的时候出其不意，但是梅督主可以说就是小皇帝的靠山，只要在时雨羽翼丰满之前都可随时架空她权柄。因此长远来不好讲，但是梅督主决计不会在外敌未御之时便先扰了国内。]
　　这道理贺北望也懂，只是还是有些不甘心这北域内政动荡的好时机罢了。莲生一言便堵死了他想要趁着北域局势未稳之时攻打的心眼儿。
　　莲生接着道：[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晏晏要我转告殿下，如今封相已倒，雀姑娘之事望太子三思。至于梅是今，晏晏说这是可与她打成平手之人，极有可能先前我们许多的筹谋便是此人在背后接招。晏晏对他的看法只有四个字，扶厦之臣。]
　　贺北望一晃神，随即明了所谓“雀姑娘”所指。而梅是今……“扶厦之臣”说明他既有实力辅佐时雨登位治国，又有心忠于这少年天子，委实不简单。华枝竟对梅是今这般信任么。他抱拳谢道：[多谢莲公子告知，也请转告阿枝，贺某谢她尽心指点，但流珠之事我自有考量。]
　　莲生漫声回道：[嗯，我话已经传到，该如何还需殿下自己拿主意。]他转身准备跃出窗外，却又回头，[晏晏最近身子不好，前月受风寒一直拖到如今。若是太子殿下得空，不妨一探故人。]说着不等贺北望看清他脸上神情，便足尖轻点窗棂，青衫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纵身跃出。
　　偶染风寒么？贺北望抿唇，看来是要找个时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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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边则秀轻声安慰封流珠：“小姐，老爷他还好只是下天牢而非东厂诏狱，还是归刑部管的，您宽心啊。”
　　“迟早的！”封流珠已止了哭，肩头微微耸动，似是认定了梅是今从中作梗，“梅是今那阉人心黑是出了名的，我爹爹此次……怕是凶多吉少。”忽而她抬头，犹带湿意的眸子看向贺北望，“殿下，我二位兄长可还安好？”
　　贺北望心中叹息封流珠认不清局势，封相罪同谋反，封家满门抄斩都不为过，那二子怎么可能好。“封家大郎随封相一同领兵，二郎在宫内策应，两位现下同在天牢。”
　　封流珠的眼里又迅速涌上泪水，但忍住了没掉下来，只切齿道：“奸宦误国！奸宦误国！”她逼回眼泪，定定望向太子，心下计算已定，轻声试探道：“我想及早归国，太子意下如何？”
　　贺北望握住她的手：“北域并未宣使回朝，现下那边正乱，你回去也是徒劳。况且你父亲或许……早料到这一天，才早早将你送过来，之后也一直为你拖延，你莫负了他一片苦心。你且安心住下，我不会弃你不顾。你……你可还是我大邺未来的太子妃啊。”
　　封流珠的小脸腾的一下红了，颊边泪痕宛然，却看着贺北望深邃的眉目，相视而笑。
　　天色不早了，贺北望又宽慰了封流珠一阵子。待得她睡下，贺北望走出偏殿，略一犹豫，还是转了脚步向宫门走去。
　　上了候在门口的马车，贺北望轻声吩咐道：“去红袖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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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妞儿们中秋节快乐=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