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陵乱》花倾若

6、流水遇知音

　　碧春茶楼里，依旧是一副人来人往的景象，楼下是一场精彩的唱戏，有些闹腾，但确实揽客。而位于二楼的挽春堂里，却是一副远离红尘唯此静的气氛。
　　里面，除了四个衣着各异的美男子以外，还有一位甚是眼熟的姑娘。“静冉姑娘，贸然寻您前来，真是叨扰了。”一身褐色长袍的男子手握折扇，向女子的方向一拱手，缓缓说到。细细看来，那抱着琵琶的女子可不正是第一歌姬静冉。“许公子言重了，静冉只是一介民女，能得到公子赏识，是静冉之幸。”静冉葱白的指尖细细的用松香粉擦拭着琵琶弦，唇角含着笑，答道。“你这把琵琶可真是难得啊，虽然制成这把琵琶的白木不算是上乘，但是琵琶背上深浅不一的雕刻可真是一绝啊，就算是在内务府都难得看到如此精美之物啊！”说话的，就是这几日来帝都的亲王易暮沉，也是当今陛下的五弟，九宫太妃的儿子。“我也是听这几位说姑娘琵琶弹唱甚是一绝，才冒昧请姑娘过来。”静冉微红着脸，刚要回话就被一声酒器狠狠撞在檀木桌上的声音给打断了。“暮沉，你这就不地道了，你我何时如此生疏了，凭我们过命的交情，叫声兄弟可是毫不为过的！”说话的这位，腰间携带这佩刀，剑上挂着金丝剑绦的，不用人介绍也知道。皇上近侍，莽，据说皇上在一次御驾亲征时见其杀敌英勇果断，甚是欣赏，便当即赐名莽，提升为自己的近侍，并且将自己的随身佩剑赐给了他，也就是他现在时时佩戴在身上的这把挂着金丝剑绦的瀚宇剑。“莽，人家堂堂亲王自然是要端出与我们这些平民不同的架子来，何必去拆人家台，令人家难看。”唯一一位一未曾出声，只是端着茶杯笑看的公子终于说话了，不过，这句话似乎不仅没有缓解尴尬，反而让尴尬继续蔓延了。
　　静冉手指轻轻拨动琴弦，一声残音发出，缓解了尴尬。“静冉听闻崇王爷也是擅长音律之人，不知静冉可否斗胆请王爷与小女子比试一曲？”易暮沉从怀中取出一支玉笛，笑着说，“你胆子倒是不小，竟敢提出让本王来和你这小女子比试。不过，若是你赢了，我这支刚刚从内宫取出的玉笛就赠与你了，但倘若你输了，你这把琵琶可就要归我了，你可还继续比试？”静冉自信的往怀中搂了搂琵琶，调整了琴弦，手指一个虚晃，便开始了演奏。起调就是较为急促，手指在弦上急速划过，声音清越干净，丝毫不浑浊拖沓。短短的一小节结束，借着短短的空挡，易暮沉的笛声迅速插入，很快就融入到琴声里，很快两个人就有了默契，琴声高昂时，笛声就适时的缓慢下来，而当琴声缓慢时，笛声又高昂起来，两人之间互相针对着，又好像互相补充着，不需言语，这就是音乐之中的默契，高山配流水，佳乐遇知音。随着曲终最后的当心一画，两人一同停下了演奏。“好！”最先从陶醉中醒来的竟是莽。只见莽上前，拍着易暮沉的肩膀，却看向静冉，“我今天可算是来值了，不仅听了你这笛声，还见识到了敢和你比音律的美人，真是不虚此行，不虚此行，许兄，欧阳兄，我说的可对啊！”欧阳涵抿了一口清茶，随口附和了一句，“莽，你也就是来看个热闹，或者说，来看个美人，至于音律，我怎不知你有所涉猎啊？”莽本就有些黝黑的脸顿时红了，两只手在胸前胡乱的比划着，大声的反驳道，“欧阳涵，你平日里不给我留面子也就算了，在这外面，尤其是姑娘面前，就不能让我有点台阶下啊！”
　　不管那边两人的拌嘴，易暮沉和许奚走向静冉，都赞美道，“早就对静冉姑娘的琵琶弹唱有所耳闻，竟没想到会如此精通，这世间能和暮沉兄相较一二的，可不多啊。当真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了。”静冉放下琵琶，脸颊上有些许绯红，温笑道，“静冉的琵琶技艺怎么与崇王爷相比较，小女子能有幸得听到王爷笛声，已是荣幸之至，王爷没有怪小女子的冒犯之罪，已是不胜感激了。”易暮沉一边用随身的丝帕擦拭着笛子，一边问道，“不知许兄和静冉姑娘认为，这场比试，谁输谁赢啊？”静冉很委婉的给出了一个模糊却又中肯的答案，“小女子的琵琶在声音上较于王爷的玉笛更为厚重，因此不敢说自己技艺有多好，只能说是有了一把好乐器。”易暮沉倒也不含糊，将擦好的玉笛递给了静冉，说道，“既然姑娘分不出个胜负，不如你将这琵琶交予我，而我将这玉笛交予你，你看如何？”说罢，便伸手取来那把琵琶。“静冉不敢收下崇王爷之物。”谁知易暮沉随后却说出一句让静冉无法拒绝的话，“这玉笛算是我今日听了你演奏的报酬，难道这样姑娘还是不肯收吗？”静冉低着头，伸手接过，轻声说道，“谢过崇王爷。”这边，两人结束了谁胜谁负的讨论，而另一边，欧阳涵也和莽结束了无聊的拌嘴，四人如来时一般，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临走前，易暮沉留下一句，“日后有需要我帮忙之处，尽可凭此玉笛来寻我。”便随着另外三人一同离开了
　　陵城
　　最后的决赛伴着的是一个有些阴郁的天气。
　　不出所料，最后依旧是九大阁之间的对决。所有人都早早到了场地，期待最后的决战，大大小小的门派无一缺席，就连上一场未曾出现的银岚阁也来了。“比赛开始！”一声令下，只见台上的两人都毫不犹豫的举起剑。虽然两人都是招式绚丽，不过伤势未愈的杜衡显然只是在用虚招抵挡，寻找着一击即中的机会，而对面碧水阁的娄泞也是出名的狠毒，招招攻击要害。
　　然而不光是赛场上的两人紧张，就连在阁楼上观战的桑兰儿也是紧张的额头上满是冷汗。虽然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可是不断摩擦的双手确实狠狠地出卖了她内心的担忧。眼见着杜衡节节败退，桑兰儿更是焦躁站起身，趴在栏杆上，看向娄泞的眼光也仿佛想要分分钟切了他一般。“杜衡，你千万不能出事，千万不能。”桑兰儿仿佛祷告一般都呢喃自然被身后的吟霞听了个真切，“护法，您放心，杜公子这些年对于武功的造诣已是高深，即使不能取胜，也不会伤到性命的。”桑兰儿听着她的话，深吸一口气，叹道，“希望他能够平安归来，不然，我真的不知道如何与阁主交代。”
　　赛场上，杜衡逐渐扭转着败势，转守为攻，沉重的向天剑给他的手腕增加了很大的压力，尤其是在负伤的情况下。又是一次硬碰硬，强行应对，导致的后果就是……
　　“糟糕，杜衡的伤！”阁楼上，桑兰儿指着杜衡印在白色短袍背部的血，大声的疾呼着。虽然银岚阁的药是有奇效，但却不是灵丹妙药，更何况那日伤杜衡的刀上，竟然有使伤口溃烂的毒药，即使没有结结实实的碰到，但是也有少量渗入了伤口中，这才使得他的伤口迟迟无法止血。如今虽然已经勉强愈合，但是毕竟没有痊愈，这样的打斗，定会牵动伤口。然而此时的桑兰儿也只能光看着着急，同样着急的还有监察的上官弘，以及银岚阁的段矍卿和苏衍。娄泞看着他的伤，也不禁提醒，“杜公子，比赛事小，保命事大，再比下去，你这伤口，恐怕就再也不能痊愈了。”他说的这些，作为伤者，杜衡心中又怎能不知。“谢谢你的提醒，不过，认输的话，我更希望那个人是你。”娄泞钦佩的向他一抬手，不过，下一秒却是继续持剑刺来，“虽然很钦佩你，但是，我也有我的坚持，只能抱歉了！”
　　然而，就在他的剑到达身前的前一秒，杜衡微微侧身，避过剑锋，看准时机，抓住他出剑之手的手腕，顺势往前一拽，随后一推，卸下了整只胳膊的力道，但巨大的冲力也使得两人都无法停止脚步，眼看就要滑到达边界，只见杜衡一只手迅速用剑划地去稳住脚步，另一只手快速甩开娄泞。伴随着“咚”的一声，只见两人都摔下了擂台。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最后的胜者是谁。而身处汉白玉阁楼上的上官弘看到此景也面露难色若是判墨陵赢，只怕会落下因为自己是墨陵阁的人而偏颇的口舌，但若是判碧水阁赢，却又会有人借杜衡的伤来作文章。看着台下的两人，本想着重比一轮，可是……
　　只见两人倚剑强行站住，一个揉着手腕，显然是有些脱臼了，也难怪，那么大的冲力下，突然被猛的抓住手腕卸去力道，那条胳膊没有废掉已是不错了。而反观杜衡也没捞到好处，背上血淋淋一片，两柄剑之间碰撞产生的震动，为了稳住问天剑，必定会拉动背部肌肉，看来伤口这两日是白养了。而最后的那一下，腿部似乎也受伤了。这种情况，别说再打一局，恐怕连提剑都困难。正当自己陷入这个难题的漩涡中时，仲裁员过来了，面露难色的问道，“大人，这种情况，一般都是看谁先出界，但这两人几乎是同时跌了出去，不知您如何决断？”“这两人都受伤不轻，重赛应该是不可能了，”一边说，一边走下阁楼，来到了擂台下，两方都已经派医师去简单处理他们的伤，看着凄惨的两人，上官弘从怀中拿出一张金帖，“两位都是武艺超群，无论是谁，当新一届的武学都不会有人有异议，那不知你们二人是何看法呢？”比赛的两人尚且还没说话，但从阁楼中走出的碧水阁的阁主却是很满意的看着杜衡，转身对上官弘回答道，“这场比赛，本就是不公平，杜公子在负伤的前提下，依旧是成功的将娄泞击败，这让我真真切切的看清了墨陵的实力。”碧水阁主转身，朝桑兰儿所在的阁楼上喊话道，“这场比赛，碧水认输，本公子很欣赏墨陵这种精神，不放弃，不认输。”桑兰儿也是眼泛泪花，拱手，回敬道，“那兰儿在此，谢阁主成全。”
　　既然如此，结果已定，上官弘亲手将杜衡扶上擂台，将金帖当着众人的面交到他手上，宣布，“本届武学会盟，胜者，为墨陵阁杜衡。”话一出，底下百姓一片沸腾，上官弘也是满意的握住杜衡的手，称赞道，“好样的，没给我们墨陵丢脸。”杜衡忍着痛，扯了扯嘴角，“没错，既然是我们的墨陵，我自然不会让你，不会让护法，更不会让阁主蒙羞。”上官弘点头，示意人上来扶杜衡去休息。“此外本届会盟的最终奖赏，为寒雪岭的榷竹草，也将赐予墨陵阁。”上官弘指着一旁侍者拿上来的托盘上的小檀木盒子，宣布道。桑兰儿上台，谢恩接过托盘，转身下台，然而这又一次引起来轰动，“去年的是血苓，已是珍稀之物，今年的榷竹草，就更是世间少有了，据说十年才开花一次，而花开仅有三个时辰，若是错过了花开，即使摘下，也无甚作用，随意才难得。但是这草药可是既能救人，也能杀人，那草药仅需一指甲盖的量，就能毒死人，丝毫不亚于鸩毒，但是却也是解毒的良药，是典型的以毒攻毒。”一位老伯摸着胡须，对于草药不绝于口的称赞着，旁边一群人附和着说，“是真不愧是皇家，就是阔绰。”对于这草药，知道的人都免不了唏嘘一番，而不知道的人，却是被接下来的奖所吸引，“另外，进入前四甲的另外三支队伍，各赏黄金一百两。”接连的赏赐让那些百姓一直议论个不停，围绕的无非是皇家多富庶，比赛多精彩。上官弘没有闲心听他们议论，宣布完就在百姓的一片恭送声中离开了。而受伤的杜衡和娄泞也不适合多待，同样急匆匆的离开了。一直安安静静的银岚阁众人则是一脸的无奈和失望，大有一种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之感，唯有段矍卿神色略有些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