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陵乱》花倾若

5、月华忆故往

　　另一边，早早离席的皇上走到了后花园，这个季节，满院的栀子花开的甚是绚烂，夹杂着些许的茉莉和木槿花，微风卷着花香，令人感觉身心说不出的舒爽。不知不觉间，荷花的暗香慢慢浓郁起来，偏头一看，就见到那一片无人养护的荷花池。看到皇上在那里站定痴痴的望着荷花池，顾扶识趣的说道;“皇上，夜里凉了，我去给您取件披风吧。”皇上点点头，也没说话，顾扶心领神会，将宫灯放在一旁，就默默地退下了。
　　夜色里，很少会有人注意到这里。这片池子，没有像别处那样被花匠细心料理，这里的荷花可以说是一片野池子，里面象征性的养了几条锦鲤鱼，但是都被大片大片的荷叶给掩盖住了。都说睹物思人，看着这片池子，耳畔总是想起南紫嫣的笑语，“云萧，我看到映月湖的那些荷花开的甚是好看，出淤泥而不染，比牡丹那些艳花不知好上多少倍。”那时，自己还不是皇上，甚至还不是太子，但是南家在当时就已经是声名显赫的将门了，而那时南紫嫣也是南家唯一的待子闺中的女眷，自己娶了她既是因为要联合政权，也是因为对她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喜爱，后来自己明白了，那就是心动。一次巡查，两人来到了瀛县，正值初夏，荷花开的很好，本以为像她们这种官家小姐都会欣赏牡丹这类的花，却没想到她竟对那一池子荷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回到皇城后，他就命人在自己的府邸开辟出了一片荷塘，那时的自己还没有任何偏房妾室，可以说是将南紫嫣宠到了极致。
　　随着自己的权利慢慢扩大，一个又一个的官家小姐出现在了自己的府邸。然而生性柔弱的南紫嫣也从那时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只有每每见到自己时，才勉强有一丝笑意，后来自己夺取到了皇权，本想着将发妻南紫嫣立为名正言顺的皇后，可是朝中的那些个大臣怎么可能同意，到了最后，自己只能负了她，将皇后之位交给了右丞相张霖的长女张鑫裳。为了弥补紫嫣，也为了稳住南家，将皇贵妃的位子给你南紫嫣，却万万没想到这竟然会导致南家的垮台。但是事已如此，他也毫无办法，只能去竭尽全力保住他们之间唯一的女儿易皎月，去想办法在她身上弥补对南紫嫣的愧疚。还记得易皎月降生那夜，是个满月，很多星辰都被掩去了光芒，本来，她会是宫中最尊贵的公主，但如今却又害怕自己的偏爱再次给她带来杀身之祸，只能冷漠的对待她，这又何尝公平呢。
　　夜半的寒风直到将身子已经冻得微微发麻，才将思绪扯回了现实，但是心头的剧痛却是怎样都无法缓解。
　　看到今天宴席上，皎月一副的素净打扮，衬得她容貌更加突出，恍惚间就好是当年豆蔻年华的南紫嫣一般，恬静优雅。但偏偏，在宴席上看着却是十分的不和谐，而且，她的目光未曾有过一刻，落在自己身上，那种感觉，似乎比陌生人还要疏离，尤其是开席时，举杯共饮的那一刻，虽然大家的称呼各有不同，但是皎月，自己的亲女儿，居然是用陛下称呼自己。虽然这种情况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总是会让他感觉到深深地负罪感，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自己的女儿已经不再把我当成父亲了。
　　偏殿里，三三两两的宫灯散发着暗淡的光芒，皎月一袭月白色的琵琶对襟百褶罗纱裙，腰间系着一个紫金材质的香囊，配着一块象征身份的宫玉，头上梳着一个略显清新的飞仙髻，别着三两支镂空的荷花发簪，这样的女子，莫说在帝都皇城，就算是在稍微富足一点的县城，都会有大把的官家小姐是这幅打扮，而在皇宫里，无论是嫔妃还是那些个公主，谁不是满身的珠光宝气，光是发髻就能晃得人睁不开眼，头上的簪子就没有少于七八个的，都是珍品材料打造而成，像是昭华这样的，怕是早就不知隐没在哪里了，而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不喜修饰自己的人，却有着让人无法忽略的气质，胜过那些珠宝粉饰的女子，看着很是清新自然。
　　“主子，三殿下到了。”昭华身边站着的晴绾看到来人，轻声禀报着。在卧榻上假寐着的皎月睁开眼，说道：“你先下去，我和三皇子单独聊聊。”晴绾告了一声退，往殿外走去，和进来的易晨霁擦肩而过，欠了欠身，继续向外走去。两年未见，看着眼前的人，都有了一种淡淡的陌生感。那个孤傲美丽的女孩似乎又多了一些说不出的气质，让人有了一种移不开眼的感觉。而易晨霁，在战场的这两年，似乎也成熟了不少，以前的那些锋芒被磨平了不少，多了一抹沉稳和果断，颇有一种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之感。“皎月，这两年，你还好吗？”话一出口，语气中就是掩不住浓浓的思念。“我一切安好，但是母妃，”语气一顿，眼前晃过的都是母妃憔悴的脸庞，缓了几秒，才继续说道，“对不起，明明答应你回护母妃周全的。不过我这次找你出来，是希望你能尽量去多陪陪母妃，母妃她的身子，怕是难以根治了，但是抑制毒性的药物我已经在找了，现在，只能尽量去养护母妃的身子了，切不能让母妃心病更严重。我的身份不宜经常出入宫中，至于母妃宫中点的香料和三餐膳食，都是我府中的名医所配护养身体的，我都会让寒月仔细盯着，不会再出差错了。”语气虽然是淡淡的，甚至听不出情绪，但是自幼相识的两人早已经熟识对方的脾性，越是平静，越是代表着她情绪的波动和隐忍。易晨霁听完这番话，也不知说点什么，只能安慰性的说，“这件事，我已经找寒月问过了，生死有命，祸福在天，母妃到了这个年纪，很多事都看开了，我们作后辈的尽人事听天命就足够了。“却不知，这番话到底是安慰皎月，还是安慰自己的。
　　不平静的一夜终究是过去了，阳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光耀大地。
　　陵城
　　第二天的比武依旧是照常进行，还是那些百姓，还是上官弘监察，还是那个比武台，除了比赛的队伍，没有什么改变。不同于往年，这越往后的比赛，似乎越轻松，也越来越没有看点。一个上午就已经逐出了最后四强。。除了偶尔九大阁的比赛，会引起人群中的欢呼声以外，其他时间都安静的无聊。虽然淘汰的的队伍无法继续比赛了，但是观赛权仍在，毕竟剩下的几天比赛也有高手较量，可以开开眼界，也可以以武会友，这也是武学会盟的一大宗旨。
　　但，有些人却是有傲骨的，比如，银岚阁。自从昨天比赛结束后，段矍卿一行人就离开，而今天，也未曾出现。桑兰儿望向银岚阁的阁楼，心中涌现出一股说不出的寂寥感突然人群中爆发一阵欢呼声，才把神游太空的桑兰儿给唤回神。底下，杜衡漂亮的一个剑花就击落了对方的剑，干净利落，一晃神的功夫，胜负已定。杜衡将剑反手置于身后有些晃神的向台下走去。“小心！”阁楼上，桑兰儿和上官弘同时朝下方大喊一声，但是为时已晚，伴着一阵撕裂空气的声音，杜衡仓促间的回身却只能挡住剑锋，但是凌冽的剑气还是狠狠地重伤了杜衡，后背顿时血肉模糊，杜衡踉跄的跪在地上，重重的喘息着，而对方刚要转身逃离现场，就被上官弘的剑击中膝盖，也踉跄倒地。所有人都呆了，没人会想到此人竟然会背后偷袭这样卑劣。底下的官兵迅速反应过来，利落的上了比武台擒住了伤人者，带了下去。另一边桑兰儿也带着墨陵阁一行人奔向台下，给杜衡止血。简单的处理完伤口之后，众人合力将杜衡抬下擂台，飞速离开，赶往墨陵阁。
　　墨陵阁
　　往日里清幽静谧的墨陵阁显得格外繁忙，连鸟儿都不敢栖息于此。南侧厢房，一排排的侍女端着一盆盆清水进屋，不消片刻出来时却变成了一盆盆惨不忍睹的血水。原本简单处理的伤口却开始溃烂，比最初更为严重。“都是庸医，全给我滚！”伴着一声怒喝，几个人背着药箱匆匆退了出来，额头上都是冷汗。而屋内，侍女都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眼见着桑兰儿的脸色越来越黑，众人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床上，杜衡双眸紧闭，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因为痛苦，整个人好似从水里捞出的一样，后背更是看不到一出好皮肤。“你，过来帮杜衡擦汗。”桑兰儿纤手一抬，手指指向一名侍女。被指名的侍女道了一声是，起身端起水盆，走到床边，拧着手帕，颤颤巍巍的擦拭着。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月华初上。无论是墨陵阁自己的大夫，还是陵城大小医馆的郎中，都接连不断的来诊治过，但是却是迟迟止不住血。屋内除了两三个侍女，就只剩下忧心忡忡的桑兰儿和昏迷不醒的杜衡。“当当当...”礼貌性的敲过门后，就看见吟霞快步走进来，说道，“护法，银岚阁的霏络前来，说是有治疗杜公子伤的药。”桑兰儿猛的一抬头，疾声说道，“快请！”吟霞领了命令，快步退下，再进来时，身后跟着的霏络一身着鹅黄色水袖长裙，外面披着一件黑色斗篷，墨色长发自然的垂落着，不经整理，清新自然。桑兰儿盯着来人看了几秒，说道，“银岚阁此番如此好心，来主动帮我们这个对手？”虽说求药心切，但是戒备心还是要有的。“阁主说比赛既已结束，我们两阁便不再是对手，不希望因为一场比赛而损伤了我们之间的情谊。听闻杜公子在比赛中受了伤，阁主特让我来送药。此番，我前来也是替苏衍之前的无礼之举而道歉。”霏络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个碧绿的玉瓶，递给桑兰儿，并且出示了一块银岚阁专属的玉佩以示身份。瓷瓶触感很温润，倒是好玉。“这里面装的是北寒谷的矽椤花和赤炎沙漠的向阳草研磨而成的药粉，取出一些药粉融在冷水中，将纱布浸湿敷在伤口处，一天之后伤口就会愈合。这药粉必须用玉瓶保存，否则会影响药性。”桑兰儿拿着玉瓶，半信半疑，矽椤花和向阳草都是难得的草药，对于伤口愈合有着奇效，但是这么难得的药，有几分真假，却无法判断。“若是此药当真有效，我定当铭记于心。但倘若，此药中另有玄机，我也不会善罢甘休。”霏珞微微欠身，说道，“护法用与不用，想必自有决断。我话已带到，就此告辞。”桑兰儿一挥手，扭头说道，“吟霞，送霏护法离开。”吟霞上前，答了一句是便带着霏络离开了。
　　两人前后离开，桑兰儿就唤了侍女去端水。掰开瓶塞，淡淡的清香就飘逸而出，将药粉轻轻地抖落出一部分洒在水中很快，淡灰色的药粉就融在了水中。水，灰蒙蒙的，好似罩了一层纱。桑兰儿伸手拔下头上的一支银簪子，在一旁的蜡烛上细细灼烧，等到簪子再次凉下来后用帕子狠狠地擦拭过后在胳膊上快速地划破出一道伤口，几缕血丝从伤口流出。将刚刚的帕子浸在药水里，完全湿润后，轻敷在伤口处。没有刺痛感，反而有一丝丝冰凉感，很舒服，并且很快就止住了血。桑兰儿大喜，缠紧了胳膊上的手帕后，就急忙唤人取来纱布，浸湿，细细的敷在杜衡后背的伤口上。“拜托，一定要有效。”
　　忙碌的一夜悄然间过去了，因为昨天的事情，决赛暂停了一天。
　　谢华阁因为故意伤人被判处五年之内无权参赛，而伤人的那名参赛者也被关押在陵城监狱，判处三年牢狱之刑。墨陵阁这边，因为有了银岚阁的药，杜衡的伤很快就恢复了，人也清醒了过来。可是好巧不巧，决赛中对上的是九大阁的碧水阁，虽然碧水阁没有银岚阁那般难以应对，却也会是一场苦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