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事荼蘼》柳改之

3、第三回

　　6点多的时候，邓莉莉起了身。她们得七点出发。她在春知群里发了条通告。很快看到鹿寒石的回复，“知道了。” 春易没有回，应该是还没起身。
　　“姐，我们今天几点回来？”是鹿寒石的微信。
　　“下午五点吧。有什么事情吗？”邓莉莉回答。
　　“没事啊，姐。谢谢。”鹿寒石发了一个笑脸过来。
　　邓莉莉她突然记起鹿寒石那间房子的热水器是坏掉了的。她刚进山庄的时候，曾经住过那间屋子，因为热水器坏掉了，又换到了这间。她昨儿忽略了这件事，奇怪的是鹿寒石也没有提。
　　邓莉莉上车的时候，看到他们都换了衣服。春易是休闲的格子衬衣，下面是白色的裤子。脸上还莫名其妙的带了一个框架眼镜。邓莉莉看到他这身打扮，眼神充满了惊异。
　　“岛木说的，培养默契嘛。我这可是专业的演员素质。”
　　鹿寒石穿了一件浅蓝色的牛仔衬衣，下面是深色牛仔裤。戴了隐形眼镜，比昨天的装扮看着精神多了。
　　邓莉莉有了点信心。春易一路开着车子，浩然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邓莉莉聊着天。
　　“你会唱歌吗？”春易突然问道。
　　“会啊，就是不大好听。”
　　“唱首听听吗？”
　　“现在？”
　　“嗯。”
　　浩然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两个的对话，鹿寒石对待春易的态度显然是无法放松的。他也不是个短期内就能熟络的人。浩然能感觉出鹿寒石的紧张。鹿寒石其实声音条件不错，不过这种情况下能够唱好才怪。鹿寒石唱了一首五月天的歌，《温柔》。果然，几乎都不在调上。
　　浩然有兴趣的是，其实鹿寒石也不像他表面上表现的那么害羞。唱的这么难听还能从头唱到结束，还是需要一定自信的。
　　鹿寒石唱完之后，车里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按理来说，稍微好听点，浩然都有脸皮鼓个掌。但是现在他实在是做不出来这个动作。
　　“你们在学校里有没有做过什么特殊的心里抗压训练之类的？”浩然问的有点鸡贼。
　　“有啊。我们学校有个传统，刚入校的新生必须完成大四毕业生提出的任务来锻炼心理。”
　　‘’什么任务？不会是在大街上发传单吧。’
　　“我们那一届的任务就是穿女装在街上送避孕套。”
　　邓莉莉和浩然都有些惊讶，现在连大学也都玩这么大了吗？鹿寒石的脸上有小小的得意。
　　“怪不得敢从头唱到尾呢。”浩然终于说出了评价。

　　“唱的不错。”春易冷不丁的评价到。
　　连鹿寒石都有些惊讶。看到大家怀疑的眼神，春易又笃定的加了一句，“真的。”
　　“我这还叫不错？你要是夸我词记得清楚我还是相信的。”
　　浩然和邓莉莉都笑了，鹿寒石有点越来越放松的感觉。
　　“词确实不错。我第一次听。”春易看起来不象是开玩笑。
　　“哪几句不错？”鹿寒石追问道。
　　“就开头那几句不错。”
　　“走在风中，今天阳光突然好温柔。天的温柔，地的温柔，像你抱着我。是这几句吗？”
　　“嗯。”
　　“你品味还蛮独特的。”
　　“什么？” 春易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别人一般都会觉得高潮那几句好听，我是头一回听人家说开头的几句好听。估计阿信听到你这种评论，也会有点惊讶吧。”
　　“我在帮你解围好不好？”
　　“好，好，好。”鹿寒石好像有点把握住了春易说话的怒点和笑点。
　　’’强行解围。’ 鹿寒石不死心的又加了一句。

　　四个人一路到达了春易在朝阳的办公室，导演岛木和现场制片美子已经等在那里了。邓莉莉之前在网络面试里已经问过鹿寒石对于耽美题材的态度，鹿寒石的回答是“可以的。” 邓莉莉知道鹿寒石有女朋友。不过不知道鹿寒石对于女朋友的态度和耽美的态度。他的表现总是淡淡地，看不出强烈的喜怒哀乐。
　　邓莉莉对于鹿寒石可没有这么快就满意。她的考察期还远远没有结束。尤其是今天剧本会议的表现，她希望听听岛木作为导演的专业意见。
　　岛木带过来了剧本，要春易和鹿寒石试几场重头戏。戏份不重，但是对情绪要求比较高。春易还有些表演经验，鹿寒石则完全没有。
　　二人在房间里顺着台词，岛木给他们两个人讲着这场戏要表达的情绪。有一场是找人戏，春易扮演的严阙半夜去找甄英俊谈判。鹿寒石扮演的甄英俊决定以后不再见严阙。鹿寒石台词很简单，只有一句，“我已经决定了，你以后别再来了。”
　　春易作势敲着房门，说完台词，鹿寒石停了一会，说了台词，声音出奇的平静，眼神却像月光下的湖面，笼罩着一层难以散去的哀伤。
　　岛木点了点头。邓莉莉心里有只小鸟在雀跃，之前的雾霾一扫而光，她甚至有种赚到了的感觉。鹿寒石也许是天生的演员。房间里静静的，一向不怎么爱多说闲话的岛木有了聊天的兴趣，问道：“红楼梦里有喜欢的人物吗？”
　　‘’’没有特别喜欢的，也没有特别不喜欢的。“
　　“哦，咱们国内的演员有两种分类，一种是靠个人休想和思想演戏，像陈道明老师。一种是极具灵气，靠悟性演戏。像周迅。你可能要在第二条路上发展。他们两个的作品看的多吗？”
　　“很少。”鹿寒石老实的回答道。
　　鹿寒石的回答让屋子里的人都惊讶了，甚至是春易。
　　“看来你还真不是个文艺青年。你的时间大部分都花在什么地方了呢？”
　　“和女朋友在一起。”
　　岛木不再说话了，这天确实聊不下去。鹿寒石自带聊天黑洞的体质。什么话题被吸进去，就很难继续滔滔不绝。邓莉莉也有些头大，岛木说的还算客气，鹿寒石岂非不是文艺青年，甚至连普通青年的阅片水准都没达到。
　　”这样能成吗？“邓莉莉小声在岛木身边耳语。”不懂也行，能演出来也可以。” 岛木也有点意外，但是对鹿寒石的试戏还是满意的。
　　春易望向鹿寒石，有点难以想象鹿寒石和女朋友呆在一起是什么样子。会比现在活泼很多吗？他刚才望向自己的眼神，像只梅花鹿一样。他是在把自己的女朋友带入进去吧。
　　他才刚注意到鹿寒石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他走过去，把手放在鹿寒石的头上，鹿寒石竟然在发烧。鹿寒石躲了过去，“没事，有点感冒。回去喝点热水就好了。”
　　邓莉莉走了过来，也拿手试了一下，“是用凉水洗澡了吧。不过不严重。吃点药回去睡睡就好了。”
　　“嗯。”
　　试戏结束的很顺利。邓莉莉对于春易的判断力又多了一层相信。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一个高挑细瘦，穿着粉色套装的女孩等候在门口。看到他们几个人出来，几乎是扑进了春易的怀里。是春易的女朋友Mandy。
　　春易就势搂了Mandy纤细的腰。Mandy怀疑的望向春易，春易只好又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Mandy这才高兴起来。邓莉莉凭借多年的经验，一眼就能看出Mandy不是个好惹的女孩。依照春易的脾气，也不是个轻易愿意伺候人的主，不知道为什么就和Mandy好上了，还一好就好了五年，大有谈婚论嫁的架势。
　　Mandy喜欢打台球，春易由着她的性子，几个人就一同陪着。鹿寒石有点不舒服，就靠在台球桌旁边的椅子上半闭着眼睛休息。
　　Mandy穿的很性感，粉色的套装上半部分露出白嫩的腰，裙子也小小的紧紧的，没打几个回合，就有旁边的人对着她吹口哨。Mandy斜看着春易说，’’人家男朋友看到自己的女人穿着紧和露的衣服都会生气，怎么你好像从来也不介意？’
　　春易一边将台球打入洞，一边漫不经心的说，’’好看就行。你不是又在微博上看了什么一个男人喜欢女人的20条细节之类的文章了吧。’
　　Mandy被戳中了心事，“可是我觉得说的也很有道理呀。”
　　春易叹了口气，“你说我是该喜欢你哪一点呢？”
　　Mandy转了转眼说，“怎么你每次都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呢？”
　　“回答哪一条？”
　　“我对了二十条，每一条，我们都不符合。”
　　“那我们分手吧。”春易半笑半怒的说。
　　Mandy停了一会，拎起包走出了台球室。
　　“第2001次。”浩然在旁边煽风点火道。
　　“去你妈的，我们在一起还没这么久呢。你数学是跟语文老师学的吗？”
　　“我还不知道，你兼职过数学老师呢。”
　　“滚。’’ 鹿寒石呢？”春易回头看到鹿寒石并没有在原来睡觉的地方。
　　“出去接电话了。”
　　外面传来一阵惊呼，Mandy的声音像拉响的航空警报。春易变了脸，扔了球杆，骂了句“我操！”，冲出了台球室。
　　看到台球室台阶前的一小摊红色的血，春易的脑门噌的就爆裂了。
　　春易往前跑了几步，围观的人群挡住了春易的视线。
　　“怎么光知道看，也不知道帮忙呢？这都什么素质啊？”浩然一边说一边在扒拉人。
　　春易更加粗暴。几乎是硬撞进去。
　　Mandy的下身系着鹿寒石的衣服，鹿寒石光着上身，一手扣着一个男人的胳膊，将他制服在地上。春易看了下，Mandy像是停不下来似的，一直在叫，身上倒没有受伤。反倒是鹿寒石，一只手受了伤，地上的血是从他手上流下来的。
　　春易跟着警察一起看了监控录像。鹿寒石正在台球厅的外面打电话，Mandy从台球厅出来，没走几步远，裙子被男人扯了下来。Mandy尖叫。鹿寒石扔掉手机袭击男人的头部，脱掉上衣包裹住Mandy，回身追击跑远的男人，一气呵成。快的像是本能的反应。
　　’’这小子够狠，不是第一回了吧。’’来调查的孙警官笑着说。“没什么问题，案情简单，事实清楚。这种流氓一看女孩穿的好看，再灌了点黄汤，就管不住自己了。”
　　“那您多费心了。” 春易一行人走出了警察局。
　　“可惜跑了一个。等我们抓到就会通知你的。”孙警官笑着说。
　　“好的，多谢您。”春易微笑着答应，转头的脸上的笑意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一股阴郁的神情上了脸。
　　“你去联系下杨金，让他查一下。” 春易对身边的浩然说。 “知道了。”浩然小声答应着。很有默契的避开了众人。
　　Mandy吓的不轻，这会还有些发抖。浩然开着车，春易搂着Mandy坐在后座。
　　鹿寒石手上的伤口简单处理了下，包扎着纱布。头靠在后座休息。大概是太累了，很快的就睡着了。春易看他睡的不舒服，头总碰到旁边的玻璃，就叫了两声，“寒石，寒石。”
　　鹿寒石“唔”了两声，眼睛还是没有睁开。邓莉莉回过头，说：“他吃的感冒药有安眠的成分。”
　　“这睡觉的习惯怎么和你一样。” 浩然瞅了眼鹿寒石，笑着说。“ 我以为只有你脖子天生结构和别人不一样呢。这儿还有一个。”鹿寒石的头始终是歪向玻璃处的，看着可怜。
　　春易只得暂时放开Mandy，侧过身去，摸到鹿寒石右侧的调整座椅的按钮。将椅子放平。春易只好小心的把他的头扶正。
　　浩然先送了春易回Mandy的家。春易扶着Mandy上去的时候，手在后背做了个摆手的动作。
　　浩然微笑着回个yes的手势。等春易进了Mandy家的大门，浩然干脆的将车开走了。
　　春易站在窗口，看到绝尘而去的浩然，气急败坏的骂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Mandy半是害怕半是假装的小招数，春易早已经看在眼里。他漫不经心的哄着Mandy睡觉。Mandy伸手去解他的腰带，他也没有拒绝。夜里三点多的时候，春易还是没有睡着，他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板胶囊，随口放进嘴里。味道不对，他打开灯，看到上面出现的几个字，感冒胶囊。并不是他常吃的安眠药。
　　春易立刻清醒了起来，他记得临下车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板胶囊塞到了鹿寒石的口袋里。
　　他给浩然打了电话，浩然迷迷糊糊的告诉他，他和邓莉莉送鹿寒石回山庄之后，各自回了家。
　　春易再给鹿寒石打电话，电话处于关机状态。
　　春易拿起外套，出了Mandy的家。一路开车来到山庄，春易敲了半天门，还是没有人回应。春易撞了几次，山庄的门质量是真他妈的好。撞的春易的肩膀疼。他在这里折腾出这么大动静，里面却像死一样安静。
　　春易没办法，好歹鹿寒石住的二楼窗户外边有一棵银杏树。春易就顺着银杏树爬到了鹿寒石的窗口。春易爬到正想打开窗户的时候，鹿寒石一张诧异的脸出现在了窗前。
　　“看什么看，快让我进屋！”春易没好气的说。
　　鹿寒石伸手，将春易拉进了屋里。
　　“你不打算给我解释什么吗？”
　　“我在睡觉，醒来就看到你在树上。” 鹿寒石的解释听起来更让人来气。
　　“你是在睡觉吗？你是在冬眠吧。你身体还有这种机制呢。”
　　“我听见一阵声音，特别遥远。好像是隔壁房间的，就一直没起身。 ”鹿寒石的反应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也不问他大半夜的跑这里来做什么，不疾不徐的，春易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春易有些哭笑不得。这慢节奏的聊天方式真是让他这种话少的人也变得没有办法淡定。
　　“快把你兜里的感冒药给我！”
　　鹿寒石从椅子的裤兜里掏出一板药给了春易。没了四粒。春易的脑子有些发炸。
　　“你吃了四颗？”春易叫了起来。鹿寒石指了指桌面和地上。还做了附加说明。
　　“两粒在地上。两粒在桌上。”
　　“你是真打算吃啊。”春易没好气的说。
　　“莉姐说要我醒过来之后可以再吃两粒。”
　　“那你也不看看是什么药就吃两粒？”
　　鹿寒石这才凑过脸来，“天麻素胶囊。这个是什么药？”
　　春易递过去鹿寒石的药。“管这么多。这个才是你的药。”
　　鹿寒石没有继续问。他的好奇心出奇的少。春易这么想。鹿寒石听话的重新吃了药，上床休息了。
　　春易打量了下鹿寒石的屋里，桌子上放了一本小书，春易拿起来，书的名字叫做《百年孤独》。
　　”喜欢看这种类型的书。“
　　”没有，谈不上喜欢。“
　　桌子旁边是个衣柜，四件蓝白黑黄的卫衣一件蓝色牛仔外套是全部的家当。
　　“拿这么少的衣服，是要集齐七种颜色召唤神龙嘛。” 春易问完，那边却没有回应。
　　春易回头看，鹿寒石不知道是真的感冒严重还是这么快就进入梦乡。
　　“看来警察说的也不怎么准啊。“ 春易还在想着录像里面的回放内容。一个经常打架的人这么会这么放松警惕呢。”
　　“这小子能随时随地睡着觉，是真的在气我嘛。”
　　春易这么一折腾，就更没睡意了。他悄悄的关了鹿寒石的门，走出了房间。春易戴了耳机在山庄附近的湖水边跑步。一层薄薄雾笼罩在蓝绿的湖面上，乱石边几株绿梅开着，美如仙境。
　　Mandy一如既往的在醒来的时候往春易的手机上打电话，春易接听了之后，将手机放在湖边的石头上，Mandy的声音听起来高亢而呱噪。像乌鸦的声音。春易对Mandy这一点有点难过，好好的女孩子，声音这么缺少美感。
　　春易有时侯也奇怪，自己和Mandy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是不知道就为什么在一起纠缠了这么多年，看样子还要纠缠下去。他身边不是没有女孩子对他表示好感，但是一想到Mandy曾经过命救过他，春易就无法说出分手那两个字。反正他的兴趣也不在恋爱上，和谁谈也无所谓。
　　山庄早晨的空气清冽，绿水中有鱼儿在觅食，他随手拿起亭子边的鱼食放了进去，鱼儿聚众哄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