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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

  •   翌日,秀秀老早将小宝从床上拉起,洗漱完毕,便按到书桌旁。“床前日月光,”小宝捧着书本摇头晃脑,秀秀浓眉一挑,“床前明月光!你到底有没有看书啊?教了几遍怎么还记不住?手伸出来。”小宝瑟缩地抬了抬手,“再高一点。”啪——小宝疼得直抽气,委屈地瞥了眼秀秀,嘴唇咬得通红,看了书本一眼,又是头大。“后面这,这个字,我忘了……”

      “……”秀秀咽下责骂,淡淡道:“手。”小宝浑身一抖,眼泪已然簌簌地落了下来。“哭什么哭啊?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动不动就哭,你真没种呀!”她戳了戳小宝的脑门,一脸恨铁不成钢。“大姐?”如忆端着点心盘子款款而入,见这情景自然要劝上一劝。

      秀秀侧目一哼,“你叫我什么?”“哦,相公!这厨子做的点心很好吃啊。你要不要来一个?”如忆见秀秀摆手,心思转了几转,讨好地笑道:“相公,小宝年纪还小,读这么久也该累了,不如……”“不如什么?奇怪了,我每次骂他你就出来护着,我告诉你:你这样纵然只会害了他!”秀秀说着,一巴掌拍掉小宝暗度陈仓的爪子,“真是岂有此理啊,读书不读却有心思吃?!我叫你吃!”她劈手夺下小宝最爱的桂花糕塞进自己嘴里。

      “呜呜……你讨厌,你还我桂花糕!”小宝瞪着秀秀放声大哭。“你瞪什么瞪啊,你再瞪我就把你眼珠给挖出来!”经这一吓小宝果然垂下眼,哭声渐渐转成呜咽。秀秀盯着儿子倔强的小脸,心底生出一股无力感:怎么成了这样呢?从前不是这样啊……她想起公公婆婆,想起丈夫,心头顿时有如刀剜。眼眶一酸,她重重叹道:“为什么每次叫你写字念书都比拉牛上树还难呢?娘这个年纪是没什么指望了,只盼你能乖乖念书,将来跟你爹一样考个状元,为百姓消灾解难,你怎么就不懂娘的心呢?”

      “我就是不懂嘛,我又不是菩萨,怎么给百姓消灾解难啊?”小宝红着眼眶嘟嘟喃喃,“你说什么!”“好了相公,你要真拿他没办法,不如交给我教教看?”“你?自己都关不了自己!”秀秀压根不报希望。如忆也不理会,“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呗!”“好,你有什么本领让你教吧。我是完全投降了,投降了……”秀秀把手一摊,赌气道。

      如忆面露喜色,拉着小宝柔声道:“哎呀,宝贝儿,小祖宗,你别再气你大爹了!我说你赶快把这篇唐诗给抄完了,二娘带你出去吃点心,你想玩什么也都行,好不好啊?”“好!”小宝一抹眼泪,边应边抓笔,居然就认认真真地把诗抄完。“好,真乖!”如忆给小宝喂了块糕点,拉着他高高兴兴出去了。

      秀秀目瞪口呆地立在房内,心里警钟大作:哎,我教了半天都没用,她这么三言两语就让小宝这么听话?想不到她不仅对男人有办法,连哄小孩也这么厉害。真会灌迷汤!她烦躁地转着圈圈,越想越不对味:不得了啊,这样下去,我这个亲娘早晚变成生人!

      “相公。”“你怎么又回来了?”秀秀眼皮一翻,没好气道。如忆附耳轻道:“赵师爷有要事见你。”“那个老头子?”秀秀不乐意了,“有什么事非要到内宅里说?”

      “嗨哟,文大人,您的气色可真好啊,一看就有喜事登门,呵呵,这个……这是县里的万芳楼和滴翠轩送给大人的见面礼,请大人笑纳。”赵师爷恭恭敬敬地递过一个楠木雕花匣。如忆笑着接过来,凑到秀秀跟前将匣子打开,“啊,好漂亮,好漂亮哦!”她飞快抽出一只玉镯,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夫人好眼光!这镯子是和田美玉所制,价值不菲,夫人喜欢就好,呵呵……”赵师爷见秀秀面色如常,心里有了几分底,便将匣子的暗盒打开:“文大人,这里是些银票,一张一百两,一共二十张,请大人验收。”

      “我的妈哎……”如忆低呼一声拍了拍胸口。秀秀斜瞟她一眼,冲赵师爷问:“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什么芳楼、滴翠轩的,究竟想干什么?”“这个,”赵师爷干笑几声:“是这么回事,这两家是本县字号最老,规模最大的妓院,呵呵,出入万芳楼和滴翠轩的那都是本县一些身份很高的绅士,和那些个藏污纳垢的低下妓院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大人您已经关了田水巷,不如高抬贵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

      “哦,照你这么说,市井流氓逛妓院是无耻下流,王孙公子逛妓院就是潇洒风流?”秀秀语带嘲弄,赵师爷却不以为意,“文大人,这两家是以歌舞娱宾,给客人消愁解闷,绝非以□□为业,您是文人雅士,这焚琴煮鹤,辣手摧花殊为不美啊。”

      “你说什么?焚琴煮鹤?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呀?”秀秀恨得便是酸秀才的假模假样,“去到妓院居然是去听歌跳舞的?美色当前除了太监,哪个男人不动心?!”她训了一通,这会儿是怒极反笑:“赵师爷,昨天傍晚啊,县衙来了个账房先生也是替什么妓院说情的,结果呢,被本府拉下去打了四十大板。”

      赵师爷一抽气,“四十大板?”秀秀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是,趁早滚吧——”“啊,哦,我滚我滚这就滚!”赵师爷狼狈地往后直退,秀秀嗤笑一声,拍了拍木匣子:“别忘了你的东西。”

      “唉……文大人,您还真是两袖清风呐!”如忆轻飘飘地哼了哼,秀秀也不看她,径自伸出手掌拉长了腔,“拿出来吧。”如忆后退一步,讪笑道:“什么呀?”“我刚才不戳穿你是给你留点面子,好歹你现在也是文必正的人。把手镯交出来!”如忆闻言脸色一白,嘴里还挣扎地撒娇道:“不要嘛相公,人家真的好喜欢呀!”秀秀反感地侧过头,“我不是男人,你少来这套!”如忆在她凌厉的目光下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手指在玉镯上搓了片刻,忽然惊叫起来:“哎呦,糟糕,脱不出来了!秀秀,你看……”“这很好办啊,我用尚方宝剑把你的手给砍下来不就结了?”

      “好,好!文大人八面威风,小女子不敢违抗!”如忆赌气地一下拔出镯子塞给秀秀,边往外走边哀声叹气:“红颜命薄啊!良人、珠玉都是过眼云烟……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到头来都是空欢喜!”

      “二娘!”小宝不知从哪蹦出来,一下拦住如忆,“你别愁啊,虽然我不可以让爹活过来,但是我可以给你买镯子!”如忆一皱眉,揪着小宝的辫子嗔道:“你都听到什么了?你可别哄二娘喜欢,你拿什么来买,你哪有这么多钱买啊?”“你别不信啊!”小宝煞有介事地拍拍胸膛,“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

      …………………………………………

      且说自从下了禁娼令,秀秀跟前就没一日消停。这不,官差附耳低言几句,她眉毛一扬,不觉嗤笑几声,抬下颌一指门口,“那就带进来吧。”

      “启秉大人,风四娘带到。”“唔。”秀秀挥退官差,兴味盎然地瞧着风四娘。风四娘被她看得发毛,赶紧谄媚道,“嗳,文大人好呀。您瞧我这脑袋真是猪头一般,我早该想到大人您才高八斗,这做什么事都是有大道理的,这上会我出言不逊多多得罪,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呐!”

      秀秀点点头,脸上甚至浮起了随和的笑,“本府当然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你见本府不会只想说这些吧?”风四娘不知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忐忑地挤出更深的笑纹,“呵呵,大人,我们田水巷的姐姐妹妹呢跟我合计一番,决定请文大人做我们的大东家!”

      “东家?”秀秀扫她一眼,露出困惑的神色。风四娘却会错了意,越发卖力地撺掇:“也就是说以后我们田水巷每赚十文钱呢,大人您可以分五文钱!”

      “哦,五五分账么……”秀秀缓慢一点头,忍住心里的蠢蠢欲动,压低了声,缓缓道:“可是,人家万芳楼和滴翠轩一出手就是两千两呀!”

      “呃……”以为他是呆头鹅,没想到是匹大黑狼!好你个文必正,我呸——风四娘暗暗唾弃,嘴边却迅速燃起粲笑:“大人啊,这我们田水巷赚的只是点蝇头小利,哪能跟他们比呢?您还是打个折吧?”

      巡按大人不知可否,若无其事地数起袖上的条纹。风四娘面色一僵,不得不退了步:“四六,四六好不好?”

      “不成。”

      雪白的粉底霎时被汗浸湿,风四娘张了张口,半晌才一狠心:“三七!”

      “不行。”

      风四娘肺都快气炸了,偏偏奈何不了对方,“二八!”她重重掐自己胳臂。

      “唉……”秀秀两眼望天,宽大的袖子低低垂着,隐在里边的手骨咯咯作响。风四娘的脸色也由红变白,由白变青,最后终于挤出黯黑的笑来,“哎呦大人,这您别跟我们开玩笑了,赚的钱都给您我们吃什么啊?您就留口饭给我们田水巷吃吧!二八分账好不好啊?”

      秀秀这才斜了她一眼,答声“好”。风四娘忍住肉痛,花蝴蝶般抖着轻纱披风:“那一言为定,我这就回去立约,明儿给您送来!”“明天啊?”秀秀手掌一伸,两根手指慢慢捻动,这手势叫风四娘倒抽一气,唾弃的对象立刻加上文氏十八代祖宗,“那,这里一点心意您留着喝茶?”

      秀秀接过银票,看仔细了,冲门外招呼一声,“来人哪——”风四娘暗暗揪紧披风,一边咬牙笑辞:“不劳人送了,我自个儿就行……”秀秀不理会她的嘟囔,继续把话说完,“把这个贿赂朝廷命官的大胆刁妇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再轰出县衙!”

      风四娘脸上的血色登时褪了九成半,“哎,巡按大人,你怎么出尔反尔呢!”

      秀秀终于拍案怒叱:“岂有此理!你以为我文必正是个贪官啊?给我押下去重重的打!”

      混账文必正,你实在欺人太盛!“你个……”风四娘正要破口开骂,一转念想,不行!千万不能把他给惹火,不然凭他那歹毒的心肠我今天岂不要死在这?不行不行,打碎了牙也要往肚里咽呐!秀秀见她被差官驾着,脚下软绵绵的仿佛腾云驾雾,神情忽而怨毒忽而隐忍,最后居然变成了委屈的泫然欲泣——真是难得一见的精彩。

      这边才料理完,没多久,小宝蹦蹦跳跳地进门,一手高高擎着糖人,嘴里还颠三倒四地念叨,“春眠不觉日……”秀秀的笑容立刻烟消云散,“什么春眠不见日啊,春眠不觉晓!”她瞥见小宝黑乎乎的手掌,又禁不住嗔怪:“跑到哪里玩得这么脏!”她正要掏手绢,小宝却惊得一跳,飞快奔到如忆身后,委委屈屈地嚷:“娘,大爹又要打我!”

      如忆赶紧拍拍他的肩膀柔声安慰,“别怕别怕,有娘在呢。”

      “谁是他娘!你给我闪开。”秀秀把帕子一摔,满嘴火星子。如忆瑟缩了一下,却没让开,“今天怎么特别凶啊?”她才嘀咕几声,忽觉得咯吱窝下奇痒无比,“哎呀,哎呦!你别挠我呀!好痒,哈哈……”如忆哼哼唧唧地笑骂着,在秀秀的攻势面前迅速丢盔弃甲。秀秀却在此时突然住手,呆立在一边定定地瞧她,那目光,冷得像十二月的风,直叫汗涔涔的如忆浑身一寒,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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