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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钱广去请范公公了,偌大的厅堂一时无人。刘非一屁股坐下,拉开胳膊,摆开腿,随便朝旁边一歪,身架却一点不见懒散。眼瞧宴上果品丰盛,他挑了块红彤彤的西瓜津津有味地吃起来。秀秀飞快地往门口瞅了瞅,欣喜地赶到刘非,“嘿!你有办法啦?”

      刘非眇了她一眼,继续嚼瓜:“听天由命吧。”

      “哈?”秀秀像热锅上的蚂蚁打起转转,“哎呀,你没有看见外面那么多的守卫,个个佩剑!”她伸出两个手指做蹑脚状:“我一个人走得话还有五成把握,若是带你——”她挠挠耳垂,一筹莫展地拍拍刘非肩膀,“那就死光光啦!”

      刘非无所谓地丢开见底的瓜皮,鼓着腮帮含糊地哼哼:“我可别连累你,你能逃你赶快逃。”

      “不行啊,我怎么可以把你丢在这呢?”秀秀把脚一跺,飞快地嘀咕:“虽然你小肚鸡肠阴损刻薄,可我要是一个人逃了那个潞王一定会把你浸猪笼的……”

      “嗳哟,我不怕——”刘非掏出手帕仔细地擦拭手指,眼皮也不抬淡淡道:“人生自古谁无死啊!我为报文大人知遇之恩,那也是死得其所。”

      秀秀感伤地垂下头,沉声低语:“我是文必正的妻子,怎么样都成,你……”她猛地揪住刘非前襟,死死盯住他,一字一句似乎都下了极大的决心:“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逃吧!出去找小宝和如忆,剩下的交给我!”

      “……”刘非被她瞧得怔住,忽有股感慨难以名状,却只是一瞬,他露出应酬的笑容,推了推秀秀,起身整顿略皱的衣衫,“恭迎王爷!”

      “哦哈哈,到了呀,不简单呐文大人,”潞王摆着威风瞧瞧秀秀又看刘非,“呵!请坐请坐。”秀秀暗哼一声,笑得高深莫测:“王爷,这是哪里呀?”潞王一时得意顺口道:“这是地府,哎呸,这是王府花厅,巡按大人怎么会不知道呢?”秀秀颦起眉头讶道:“不是,你看这站满了侍卫,我还以为我进到了刑场呢!”

      潞王看看周围,喜不自禁:“哈哈,文大人你真会开玩笑,今天文大人跟范公公远道重逢,两位都是我的贵客,你说今天本王万一有点,嗯,保护不周,那怎么对得起——巡按大人呢?呵!”

      两人各怀心事,各笑各的,终于,“范公公到!”细高挑的锦衣人毕恭毕敬地给潞王施礼问安。秀秀心道:得,天下乌鸦一般黑,今天是杨家将战死金沙滩罗!

      “文大人,嘿,想什么这么出神啊,范公公正向你请安啦。”秀秀用袖子挡着脸,勉强点头,“哦,免礼免礼!”钱广得意地笑着,语气满是不解:“文大人,你这是,干嘛老背对着范公公?难道说,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见范公公吗?”刘非忽然用扇骨“铮”地一敲茶杯:“范公公——您请用茶!”他慢条斯理地拉长嗓音,几步上前递过杯盏,扇子一扬,使劲地扇着。

      潞王一见那水墨纸扇便觉反胃,“哎,我说刘师爷范公公,你们说什么呢这么投机?范公公,你赶紧向巡按大人请安呐——”

      “这这位……”范公公面有难色,吞吞吐吐不知该如何答话。刘非“呵呵”一笑,“也难怪范公公惊讶,我们大人这阵子为了救灾是安不能寝,寝不能安,所以呢——人瘦了几圈,就憔悴了许多!来,公公仔细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文必正?”

      秀秀摸摸脸颊,感慨地嗟叹,潞王眼神游移,急急喊道:“我说范公公,你可别糊涂了,你给我使劲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范公公!看吧——”刘非目光不离范鑫,一手谦恭地为秀秀扇风,恰到好处地托出官架子。

      “他……是文必正……文大人。”

      “你放,放……”潞王气得一抽气,边上的钱广赶紧使眼色,潞王生生咽下粗口,换了副笑脸,“范公公!你初看他明明似不认识的模样,现在怎么就改了口呢!”

      范公公点头哈腰陪着笑脸:“王爷,奴才看叉了眼了,文大人马相是清损了一点,不过文大人究竟还是文大人——这个文大人啊,奴才一时失态让您尴尬了,不过您大人有大量,万万别见怪!”

      “唉!没碍的,这个,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秀秀文绉绉地扯道。“王爷,这倒是好事儿啊!你看文大人和范公公亲笔相互,多不容易啊!”刘非向秀秀是个眼色:“我说咱们得好好庆贺呀!”

      巡按大人的房间里,御赐尚方宝挂在墙上,韬光隐晦。

      “你凭什么说咱家偷吃了皇上的九转金丹哪?”范公公换了副模样,尖细的嗓音抑扬顿挫。

      “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要是没有偷吃金丹,刚才又为什么要替我掩饰?”秀秀好笑地反问。范公公轻蔑地一仰头,不自觉地捏起兰花指,“咱家要指证你不过是举手之劳,咱家只是弄不明白,你口出狼言说咱家吃了皇上的九转金丹,可这九转金丹是那个小太监吃的呀,你凭什么诬赖咱家!”

      “哎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刘非猛地喊了一嗓子,“你知道神医凌绝顶死前见了谁么?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姓范的太监听到“凌绝顶”三个字眼皮登时一翻,耷拉在袖里的手微微发颤,刘非瞧见了,不禁冷笑:“吃了九转金丹尸体三年不腐,所以很简单呐,只要把小太监的尸体刨出来一验,不就知道了嘛!”

      秀秀一拍桌案,慢慢踱到墙边,“对啊,神医还说了,那金丹内有硫磺、硝石、黄磷等物,吃了他的人啊血一遇火立刻自燃,你呢也别狡辩,我请尚方宝剑一试便知。”

      “哎呦,别——啊!”秀秀力道捏得极准,这一剑刺进手指,伤口不深却疼得分外厉害。那太监登时缩成一团,秀秀举烛火一点,地上的血迹立刻窜起火苗。

      刘非面露惊诧,随即恢复平静,微微抿了嘴。

      “嘿嘿!看到了吗?罪证确凿,你还想抵赖!尚方宝剑在此,欺君者斩——”秀秀举起宝剑虚张声势,范公公一怔,眼珠转了几转,磕头服软:“文大人,奴才确实偷了皇上的九转金丹,不过奴才未蒙其利,先受其灾,大人饶命,饶命啊……”

      秀秀看他面□□诈,不由大感忧虑,回头问刘非如何处置。

      “暂且留他一命吧。”刘非逼身上前指着范公公,森然道:“你可记住了,你要是杀人灭口,九转金丹这件事,不光是我们两个人知道,你若向皇上一举报的话……”刘非张口默念——“杀”!

      “不可能不可能!您闹着玩,呵呵……”

      秀秀见刘非大玩阴招不禁暗自憋笑,咳嗽一声,她正色道:“我跟王爷私人的恩怨你就不要管了,他要是再问你我是真是假,就说真的!你要是敢再多言的话呢,你这个偷吃金丹的消息会传遍京城,懂吗?!”

      范公公赶紧点头称是。刘非这才扬起亲切的笑容,“那范公公,‘敬酒’也喝了,你请回吧?”范鑫一走,秀秀便放下宝剑甩甩手,抬眼一瞄刘非,“哎,那个神医什么时候说那个尸体三年不会腐烂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嗯哼,谁吃了九转金丹血液遇火自燃,这样的事又怎么会有?”刘非垂下眼睑,不苟言笑。
      “那个是小意思啦!我要谁的血烧他就一定会烧啦!”秀秀两指轻捻,不怀好意地瞅着刘非说了句家乡话。

      “什么?”他果然不懂秀秀凑近了些,笑得促狭:“你要不要试试看呐?”“……”刘非凤眼一挑,登时无语。“好了好了,莫生气,我不整蛊你啦。”秀秀收敛颜色,从袖子里掏出一物,“这个是从那太监身上刮下来的,你看看是什么?”“啥?”“喂喂,你那是什么眼神啊!”秀秀撇撇嘴,不服气地争辩,“我不是‘三只手’啦!这是眼……眼疾手快好么!”

      “好,好!我说什么了我……”刘非嘀咕着打开锦囊,秀秀赶紧凑上去,眼睛立刻圆了,“哎,好漂亮啊!这,这是金子打的吧?”也难怪她如此爱不释手,薄如蝉翼的金锁片上镂空地雕了朵栩栩如生的牡丹,真个国色天香,花容天下。

      花容天下!刘非瞧着金锁片下的羊皮小条有些出神。

      “唉唉唉,这字怎么细得跟蚊子脚一样,写得什么呀?”秀秀终于把目光投在关键处。

      “一副对联:步步登高此山开视野,年年重九今日胜春光。”

      “哦,说重阳呐。”

      “你也知?”刘非把眼一瞥,秀秀呛得直翻白眼:“青瞑牛是青瞑牛,潘仔是潘仔,劳驾你不要搅乱。”刘非一听“青瞑牛”三字便若有所思地低声自语,“也对,给武将的自然要浅白些……”

      “喂,你到底在碎碎念呷米呀!”秀秀闹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啊,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刘非从果盘里挑了个紫葡萄剥起来。

      “嗯嗯。”秀秀神色立刻肃然。

      刘非惬意地品着鲜果,顺便将她的表情赏鉴一番:“今年九九重阳,圣上要到泰山祭天,潞王他,准备谋朝篡位。”

      “呷——”这一嗓子才吼半截,秀秀只觉口里一甜,大眼睛眨了眨,好容易才尝出滋味。

      “一天到晚‘呷’米你腻不腻味啊,吃个葡萄解解馋吧!”(呷在有吃的意思)

      “呜呜……”秀秀飞快地吞下果肉,两眼泛光,手舞足蹈:“你这个潞王,真大胆哦!我这次一定要让你下地狱,上刀山,下油锅!永不超生!哎——”她状似无意地一拍刘非,把他震得直咳嗽,“这样更好啊,既可以替天行道,又能为相公报仇,双管其下啊……”

      “啧,什么‘双管齐下’?是一箭双雕一石二鸟。”刘非发泄完了又叹气道,“可是我们没有实证!”“怎么没有,这个锦囊不是吗?”“一张金箔,一副对联,连送给谁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说潞王造反,你怎么治王叔的罪,嗯?”

      “那,那我们就坐在这里自说自话,让他谋反啊!”
      “所以,我们要找到杨虎,用这个锦囊抛砖引玉。”

      翌日天一亮二人便出了王府,逛到正午时分却还无收获。刘非只好便拉着愁眉不展的秀秀到“太白楼”填饱肚子。

      “二位老爷,给口饭吃吧……”一个乞丐托着脏兮兮的饭碗蹭了过来。江湖里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讨饭的也不可轻视。秀秀和气地递过两个馒头,那乞丐却狮子大开口,“太少了,再给些吧!”刘非心生疑惑,扭头细看,嘴角不经意间扬了起来。

      秀秀闻言一愣,依旧客气道:“那,一起来用吧。”那乞丐冲秀秀使劲眨眨眼,秀秀“啊”地一声,路过的小二瞧见了赶紧上前拖人,“哎这儿是要饭的地方吗?对不起您,客官慢用……”秀秀哪里坐得住,起身欲追却被刘非死死拉住,“吃饭。”

      “你疯了!好不容易找到他,怎么可以让他走!”秀秀在他耳边咬牙切齿。“这是什么地方!”刘非脸上挂着矜持的微笑,一手暗拽秀秀衣摆,一手举筷子慢悠悠地夹菜,“这里是王爷的地方,到处都是耳目——别看!你着什么急?以后还能见到。来,吃个馒头。”

      秀秀四下游目,心不在焉地咬了口馒头,眉头猛地一皱,呜咽着从馒头里拉出一小叠硬物,“吓!这是什么骨头啊?差点把我噎死!”刘非用筷子一戳,细细研究起来,“哎,收声!”他用扇子掩住,悄悄把摊开的字条递给秀秀,半晌没回收到应,这才顿悟地叹:“三更到须弥寺。”
      “噢!哎呀我看得懂,我是在想那个寺在什么地方……”秀秀用家乡话继续叨叨:“他为什么偏要约在须弥寺呢?离王府那么远……”
      “啊嗯嗯嗯……”
      “三更他若没到难道我要等到天亮?潞王要是敲我屋门我又不在那岂不是露陷了?!”
      “啊对对对……”
      “喂,你一直嗯嗯啊啊的到底有没有听我说啊?”她不满地斜视刘非。
      “你说的什么呀?我听不懂。”刘非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嘿,你是潘仔啊?”她没好气道。
      刘非略一思索,决定以牙还牙:“你才潘仔呢!”
      “咦,这一句又懂了?哎你走那么快干嘛?”

      到了晚上,王府内戒备森严,秀秀试探几次都无法脱身,只好反向丢出一锭银子,趁守卫们发现争抢之时溜出王府。没跑多远秀秀便发觉身后多了条尾巴,她当即把那人引致树林,时至盛夏烈火干柴好不热闹,秀秀趁乱脱身,这才赶在三更时分进了须弥寺。

      她燃起火折子,细细打量着小庙,没发现半个人影。
      “哎,三更都过了,怎么还没来?”
      “我早就来了。”声音从头顶传来。
      秀秀吓一跳,寻声望去,指着一尊不知名的黑脸金刚发憷道:“你是人还是鬼阿?”
      “我、是、人!”
      “去你的!哎,你干嘛弄得乌挫挫的,有够丑的你知道吗?奇怪了,我都来了,你为什么不出声?”
      “那我也得看你后边跟人没跟人呐!”装金刚的杨虎也累得够呛。
      “好啦,有什么话赶快说!”她对鬼神之事颇为忌惮,此处又透着诡异之气,更叫人发寒。
      “告诉你,就是那个潞王,就是他指示我暗杀你,天长客栈的血案就是他一手策划的,他太狠毒了,他指示我做了这些事情以后,想杀我灭口!”
      “这些事我都知道,哎,你到底没有证据?”
      “我就是人证啊!每次任务前我怕疏忽都详细地记下时间地点关键之处!潞王还指使钱广给云雾山大盗草上飞、豫北神箭写信说只要他们杀了你便有重赏,那些信都是我亲自送的。”
      “可这些人现在都死了吧?信件怕也毁了吧?”秀秀照刘非的分析问话。
      “他们是死了,可是……”杨虎也大感难办,“大人你也知道钱师爷办事滴水不漏,呃,我还知道一个,他明里暗里总和我作对!对,就是那个天风道人。”
      “道士?!”秀秀一挑眉,心说就是那个牛鼻子害我儿子!“你把那道士的底细与我细细讲来!”
      “呃,他的功夫有些古怪……其实吧我对他的底细也不是很清楚,我在明,他在暗,他只是最近才……”
      “最近到底有什么大事发生?”秀秀见有苗头赶紧追问。
      “大人您要放粮嘛!”杨虎一摊手。
      “嘿,我一直很奇怪,那个潞王为什么这么不愿意赈灾放粮啊?那些粮食该不会是他谋反的军饷吧!”
      “你,你……”杨虎吓了一跳,嗫声急问:“大人你怎么知道的?”

      “哼哼,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秀秀挺直腰板得意道:“他和范公公策划篡夺王位,现在联络的信件都被我们截住密报朝廷啦!现在那个阉人厚多半已经落入法网……你以为我这个巡按只会放粮么?厚,告诉你,皇上早就看那个潞王不顺眼了,这次我出京前就接了密旨,你那个王爷要是老实也就罢了,要是有什么三心二意,哼哼……”秀秀侧目冷笑。

      她这段话本是半真半假,在杨虎耳更是格外切题。“那……哼,潞王不忠不仁,我杨虎早也看不惯了,只要大人你保我一家平安,我愿挺身作证。”
      “一家?”秀秀吃了一惊,“你还有家人啊!”
      “哎,这不是废话嘛!我娘、媳妇、一双儿女可都在潞王手中啊!大人,你心地好,本领高,你一定要救他们啊!”

      夏日天色早亮,刘非却衣冠端整地坐在床榻上一人下一盘棋,看样子是整夜没合眼。

      “兵行险招,要攻的总要攻来……”他冥思苦想,大胆布阵。范鑫此次出宫原本另负皇命,他与潞王会面原本也算不上忌讳,既然取得密函,于公于私都不宜久留。首先,他不敢让潞王知道自己偷吃九转金丹,怕的是潞王以此要挟,让他在篡位中冒更大的风险;其次,给真假巡按这么一闹,潞王定不肯善罢甘休,私下必审问范鑫,范鑫只能瞒住一时,自然盼着早早脱身。那么,他情急之下或许不会立刻察觉秀秀偷换的锦囊,只要他出了王府……

      窗外忽传来清脆的鸟鸣声。刘非举手落子,起身开窗。秀秀轻悄地跳进屋子,摸了摸额上汗珠。刘非赶紧请她坐下,递上斟满的茶杯,“怎么样了?”

      秀秀把详情细细道来,刘非长叹一声,“那么必须先救出家人,杨虎才肯出面指证。”

      “是啊!唉,虽然那个杨虎可恶又可憎,但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秀秀将心比心,一时双目盈盈,似乎又勾起心底的感伤,“再怎么说我有丈夫,有儿子,他现在感受我能了解……”

      “大夫人,你……又要冒险了!”刘非眸光流转,皆是复杂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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