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女巫》肖不

4、曙光会

　　水声将樊辛从回忆中带回，詹金的教导让她从此跟人类划清了界限。她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直到后来才知道，不是所有的女巫都会像她一样。

　　女巫和人无法脱离彼此而存在，女巫出生于人群之中，正如血族诞生于人之死，理论上，他们都无法彻底脱离人的范畴。

　　血族以人血为食，他们中的多数飞快地与人划清了界线，而女巫不同，女巫和人更相似一些。不少女巫有人类亲人，跟他们一起亲密无间地生活，不过，那大多也是从前的事了。

　　女巫、人类，还有吸血鬼，事实上已经成了三个不同的种族。很多时候，女巫的处境比人类还要糟糕。

　　吸血鬼隐入幕后，与人类统治者互相勾结，他们那方便的天赋为这一点提供了绝佳的便利。吸血鬼中的佼佼者可以利用人心的弱点，对人的思维进行操纵。

　　结盟——人类统治者这么看待他们和吸血鬼的关系，但是在血族眼中，他们恐怕只对“控制”有概念。

　　女巫可以天然抵御吸血鬼的思维操控，但是这并不能改变女巫族群衰弱的事实。

　　不同于吸血鬼和人类干净利落的切割，早年，女巫的态度过于暧昧，她们认为自己只是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人类展开猎巫行动之后，她们才普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在吸血鬼和人类的共同狙击下，女巫已经没剩多少了。所以贾斯敏骂樊辛是叛徒，也不算错。虽然她们素不相识，她却实实在在是与吸血鬼为伍、为他们服务的人。

　　十分钟后，樊辛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将自己整个儿丢进了床里。她翻了个身趴着，埋着头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之后，她把自己的身体翻了回来，看着天花板。

　　那支木桩……

　　心念一起，一个信封自己飞了过来，悬浮在她的面前。樊辛闭上眼睛，轻声念起了咒语。

　　这条咒语有点长，随着声音的发出，那个信封在空中倾斜，一些细灰从中缓缓落下，却没有掉落到床上，而是在空气中舞动了起来。

　　这是贾斯敏的骨灰，樊辛悄悄留下了一部分。在咒语的驱使下，它们不停地聚合又分离，终于在咒声停歇的那一刻形成了一个虚像。

　　-

　　莱卡庄园里，宴会还在继续，作为主人的威廉却不见踪影。在那些欢声笑语到不了的地方，他正和一名部下谈事情。

　　这名吸血鬼在宴会开始之前就被他派了出去，带上了一队血族去执行任务，但是却没有好好地完成，威廉很不高兴。

　　“里面是空的，没有人。”

　　这名吸血鬼手上同样带着一枚黝黑的戒指，威廉的目光从那戒指上扫过，然后皱起了眉。

　　得知了贾斯敏和克莱尔的计划之后，他便做了全面的布置。一方面是宴会，另一方面，则是贾斯敏所接触的曙光会——那个女巫组织。

　　曙光会的根基在哪儿威廉并不清楚，不过丹格里维雅的女巫既然已经跟她们有过接触，那就把这里的据点先端了再说。

　　近些年，威廉没怎么管女巫的事儿，本地的女巫非常低调——想到她们的处境，这一点儿也不意外。可是现在，她们却跑到老虎头上拔毛。

　　这样的挑衅如果不去管，那他也不用混了。不过现在看来，对方也有所准备。

　　威廉站了起来，拍了拍属下的肩膀，对他说：“没你的事了，下去玩吧。”

　　那吸血鬼离开后，纳尔森走了进来，说：“看来我们有了点小麻烦。”

　　威廉冷笑了一下，有些不以为然。

　　纳尔森明白他的想法，这里毕竟是丹格里维雅，只要那些女巫没有离开，他们总能将人找出来。相比之下，威廉恐怕更在意另外一件事。

　　詹金竟然直接派了个女巫过来，这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冒犯。

　　纳尔森看到威廉的神情逐渐变得阴森，那是他想起詹金时惯有的表情。这两个血族之间的纠葛，只能以百年作为时间单位来计数了。

　　“他下一步会想干什么？”纳尔森试着挑起话题。

　　威廉的身影一个忽闪，出现在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手里多了一个盒子。他打开盖子，里面躺着的正是从贾斯敏那里得到的木桩。

　　“我猜她会对这个小东西感兴趣。”

　　两个吸血鬼对视了一眼，显然都同意这个看法。

　　虽然他们提到的不是同一个人，但有什么区别？樊辛是詹金的走狗，她代表着詹金的意志，他们很清楚她来这里的目的。

　　不过这件事倒是提醒了纳尔森，他没想到威廉的情况居然已经引起了詹金的注意，他本人竟一个字也没有提起过。

　　纳尔森按捺下自己的心思，说：“宴会还没有结束。”

　　两人一起回到了大厅里，没一会儿就被血族和人类包围了。威廉一改私底下的阴沉，笑容可掬地应付着别人的热情，纳尔森则离开了他们，单独找了两个吸血鬼谈话。

　　威廉拒绝了一位女士的共舞提议，往纳尔森的方向看去。见被叫去的那两名吸血鬼接了命令离开，这才收回了视线。

　　“这是怎么了？”一位女性血族走了过来。

　　本想来找威廉谈谈女巫的事，却注意到了纳尔森那边的动作，不禁愈加好奇。

　　“一点小事，”威廉笑着说，“喝一杯吗？”

　　-

　　酒店里，樊辛的房间。

　　她盘腿坐在床上，脑袋微仰着，望着面前的虚像。她的脖颈形成了一条修长脆弱的弧线，仿佛只要轻轻一掐，就会断成两截。

　　“贾斯敏。”樊辛面无表情地叫出了虚像的名字，“你的同伴在哪里？”

　　虚像模糊了一下，樊辛将自己的手机丢到她的面前。贾斯敏的虚影伸出一只手，开始操作手机。它打开地图，将一个地点呈现给樊辛看。

　　樊辛瞅了一眼，记住了这个位置，一挥手，贾斯敏重新变回骨灰，回到了信封里。她起来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休闲服，将信封收好，然后打开了窗户。

　　风灌了进来，夜深了，路上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人影。楼很高，她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

　　灯光稀释了夜的浓郁，然而只要一有机会，阴影就会在一个又一个的角落里重生。樊辛悄无声息地落了地，沿着公路拐了几个弯之后，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拜安湖城区是丹格里维雅数个城区之一，如名字所示，这里座落着小有名气的拜安湖，不过今天不是赏湖的时候。

　　出租车开到一片旧住宅区附近，在整体呈现出现代化的丹格里维雅，这片区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这里的房子建得颇为拥挤，规划明显也没有做好。

　　下车后，樊辛并没有立即去找贾斯敏指出的地点，而是在周围观察了一下。

　　在一道墙壁上，她找到了几个魔法标记。

　　这些标记不论吸血鬼还是人类都看不见，在猎巫行动进行得热火朝天的时期，它是女巫们用来进行秘密联络的方式。但是后来，它变成了猎捕女巫的诱饵。

　　樊辛将手指放在标记上，感受了一会儿残留的魔力波动，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任何时候，任何处境，魔法总能让她感到亲近，哪怕此时她正孤身站在黑夜之中。

　　恐怕威廉的巫师并不中用，樊辛这么想着。

　　她从这些标记里感觉到了一点熟悉，与贾斯敏用来隐藏自己的巫术同出一源。

　　威廉的戒指既然无法对贾斯敏的存在发出警告，对这些标记估计也不行，这就难怪他会被女巫暗算了。威廉竟疏忽到这种地步，不过，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或许不是他疏忽，而是有一股他不了解的力量介入了，比如：曙光会。

　　樊辛收回手，顺着标记一路走过去。贾斯敏残留的意识指给她的位置，果然与这些魔法标记正好一致。

　　不久之后，她来到了一扇半开着的门前，确认过门牌后就走了进去。

　　这是一家小店，屋里有些昏暗，摆着一个老旧的柜台，摆着一些香烟零食，另外还有一枝晒干的鼠息草——每一个女巫都认得它。

　　柜台后坐着一个大约七十多岁的女人，睁开无精打采的眼睛朝樊辛望了一下。

　　“这么晚了，还在营业吗？”樊辛问，她拿起那支干燥的鼠息草拨弄起来。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她的动作看。

　　“我路过这里，需要点东西。”樊辛说，她甩了下鼠息草，“这个。”

　　女人耷拉下眼皮，朝里面挂着的布帘那里努了努嘴。

　　樊辛没再多说，丢下鼠息草往里面走去。穿过布帘后，她进到了一个厨房里。她没去管锅碗瓢盆，而是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墙上，不一会儿，她便从这儿消失了。

　　混杂的草药香钻入鼻间，樊辛出现在了一间整洁的小房间里。

　　这里四面都是高木架，上面装满了东西，大多是瓶瓶罐罐，也有草药直接陈列在上面，另外还有一张小圆桌和两张木椅。

　　小圆桌上摆了四本书，最上面的一本挺厚的，封皮上写着“巫药学”三个字。书很旧了，显然翻阅过多次。

　　随着樊辛的到来，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响了起来。一位正把罐子往木架上摆的年轻女巫转过头，对着她打量了起来。

　　女巫薇拉长着一头棕发，在脑后梳成了一条粗粗的短辫，她的眼圈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

　　“有什么需要的吗？”薇拉勉强打起精神问道。

　　她们这儿是本地女巫交换材料的地方，有时也会向过路的女巫出售一些物资。

　　樊辛说：“我需要一支特殊的木桩，听说你们这里有。”

　　薇拉脸色骤变，压低了声音谴责道：“你想害死我？这里不卖那种东西，请你离开！”

　　说着她就要赶人，手将要碰到人的时候，一串火焰突然蹿了出来，樊辛退开了，这火没有烧到她，倒是将边上的药草点燃了。

　　薇拉沉着脸灭了火，眼睛死死地瞪着樊辛：“你还不走？”

　　“有人介绍我来的。”

　　薇拉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些，问：“是谁？”

　　“贾斯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