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余小跃

65、我不要你死？

　　缓缓俯身，故意将水龙头调到最大，水流哗哗击打着白瓷水兜，最底部泛起了微小的白沫，然后全部坠入了黑色的深渊。
　　我伸出双手捧起水流，将整个脸埋入手掌心，感受着自来水冰凉的触感，逼迫着让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紧绷起。
　　宋乔突然推开了厕所间的大门，踩着十二公分的高跟鞋快步走到了我身旁，她背后的那片黑色瓷砖地仿佛还残余着尖锐的声响；暖色的灯光略显昏暗，轻散在她迷人的侧脸上，显得她的面容姣好。
　　她打开我边上的水龙头，纤细的双手互相搓洗着，姿势格外优雅：“Haily沈，你这就怕了要放弃和我比就趁早，免得待会儿你输得一败涂地，烂摊子难收拾。”
　　“我从来不后悔自己做的决定。”我双手依旧捧着流水，任凭它从指缝中流逝。
　　宋乔猛地关上了水龙头，对着镜面整暇似的捋动着自己的头发，她这举动悠闲而慵懒，好像并不在意这些被浪费的时间。
　　她不紧不慢的嗤声道：“像你这种外强中干的海归，对我而言早就屡见不鲜了；别说是和你一样，就是那些从小就在外国学习设计的，还不是照样比不过我。”
　　我不怒反笑，恭敬而不失肃穆的回答她说：“宋前辈，我知道你很厉害，但请暂且不要妄下定论，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宋乔微微挑眉，不以为然的拍了拍我的肩膀，柔声细语道：“我期待你的表现。”
　　她气定神闲的踱步离开了厕所间，我假笑不语的目送着她，随后从手包里掏出了一支哑光的暗红色口红。
　　对着清晰的镜面，我拿起口红娴熟的描过唇间的轮廓，然后轻轻抿了抿嘴。
　　“总监，大事不好了！”，我才刚到后台巡视，南希就毛毛躁躁的跑上前，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周围的员工都神色惊惶。
　　我不悦的皱眉，冷声质问：“什么事”
　　南希花容失色的低着头，浑身颤抖的开口道：“您这次比赛设计的作品，莫名其妙的找不到了。”
　　我极力克制着内心的烦躁，伸手揉了揉头发，镇静的问道：“在此之前，你们之中可有谁接触过我的作品”
　　负责运输的工作人员站了出来，紧张的解释说：“我是负责运送的，我把那件作品送过来后，转交给了您的设计助理。”
　　之后，我便将犀利的目光转向谢安雅，她愣了愣，连连后退几步，忐忑不安的咽了咽喉咙。
　　她仿佛把嗓子卡在了嘴里，含糊不清的辩解说：“真的……不可能是我拿的！我亲自把作品放在这里的，不信的话，当时南希也在场。”
　　南希作证说：“我是看到她把盒子摆在这里了，可现在打开，盒子里面是空的。”
　　谢安雅立刻摆手，不以为然的推脱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送过来时就是个空盒子吧。”
　　这让负责运输的工作人员顿时就很不服气了，他愤怒的反驳道：“你胡说！我送过来的时候，盒子里明明是有东西的。”
　　“行了！比赛快要开始了，你们这些破事，我事后再算。”我大声吼道。
　　出席这次比赛的人，除了程亦珣陆屿苏还有好多记者媒体外，夏柔竟然也来了。
　　我问她：“你怎么来了？”
　　夏柔双手抚媚的环起胸，然后她笑得花枝乱颤，上气不接下气的回答说：“你可是和我玩得最好的“朋友”，你既然现在要比赛，作为好朋友的我，怎能不助威呢”
　　我扯了扯嘴角，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按了什么心眼，但我觉得这简直是自己有史以来，听过最恶心的一句话，没有之一。
　　在无数个掌声拍案而起和舞台红幕布的缓缓掀开时，比赛就这样开始了，这次的主题内容是《彼岸花》。
　　宋乔设计的作品果真精美绝伦，上半身的二分之一处是露肩，还垂落着大红色的流苏，亦如彼岸花妖冶的花瓣。
　　然后下半段是黑色丝绸缎子制成的长裙，最边上还镶着几朵彼岸花的刺绣，和旗袍一样能显露出玲珑有致的身材，底部是如鸡冠花般的参差不齐。
　　相对来说，我的就显得比较简洁，因为时间的仓促，所以慌忙之下就将后台仅有的几匹白布稍作改编。
　　做成了件及膝A字裙，然后再在肩膀两旁缝了两段较长的白纱，便于在走秀时达到后缀地面的效果。
　　苦于身边没有红色的颜料，我索性就狠心用嘴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对着裙子匆忙的画了几朵血红的彼岸花。
　　这匹布的料子显然没有之前准备的作品高端，但现在情况紧急，只好凑合着上。
　　专家评委一再商议，他们觉得宋乔设计的更精致些，但我这个更能体现出彼岸花的含义，所以有些为难。
　　最后，他们从专业的角度上讲，比较看好宋乔的作品，可她也没有因此而占到多大的便宜，大众评审们都偏向我的作品。
　　“说吧，你把我之前准备的作品放哪儿了”我把车钥匙狠狠的往自己的办公桌上一砸，面无表情的问道。
　　谢安雅委屈的咬了咬牙，嘀咕说：“这么多人有动机，你凭什么认为是我干的”
　　“事已至此，你还狡辩！”我冷哼道。
　　如果说是宋乔这么干的，她又何必表现的如此心高气傲，不屑一顾。
　　如果是南希和负责运输的工作人员，那就更不可能了，他们跟随我工作多年，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也都清楚。
　　这么排除下来，那就只有谢安雅了。
　　谢安雅尴尬的低着头，很不自然的承认道：“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把它弄丢了。”
　　我并不相信她的一面之词，继续追问：“我之前和你再三强调过这件作品特别重要，怎么就把它弄丢了，你知不知道这件作品就是搭上你的命都赔不起？”
　　以谢安雅这种性格，她从大学时候起做事就特别谨慎，而且一般不太可能会冒着这么大风险，去做这种事情的。
　　除非，有什么人威胁或唆使她……
　　可我问谢安雅，她却只字不提，一口咬定说是自己粗心。
　　　周末，我回到家，方敏不知的起了什么歹心，一个劲建议的我和姜暮晚明天出去旅游，说姜暮晚再过几天就要去C市歌舞厅巡回表演了（她现在从事话剧表现工作），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面。
　　赵玉竹赞同方敏的想法，本来她想跟着我们一起去的，但她年纪大了走不动，所以就被方敏劝着没有去。
　　乐扬也同样嚷嚷着想去，方敏硬说要让他呆在家里学习不肯让他去，而她自己因为要管理公司里的事情所以没有时间去。
　　第二天，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我刻意没有叫上代驾，主动和她们说自己熟悉路线，不需要叫别人，还让姜暮晚坐在副驾驶上，然后我来开车。
　　方敏今天突然变得特别热情，还主动帮姜暮晚系上安全带，我们走的时候，她还面含微笑着和我们告别。
　　早在几年前，我就顺利考上了驾照，开车对于我来说轻而易举，只是有时候工作应酬需要喝酒，所以大多数都叫代驾来开车。
　　一路上，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却又说不出哪里出了问题，右眼皮总是在不停的疯狂跳动着。
　　我起初和姜暮晚有说有笑的聊着天，直到后来，开到沿海公路旁时。
　　车子开始不听使唤了，像是突然着了魔一样的笔直往前冲。
　　我就算是拼命的刹车，操控着方向盘，甚至着急想要砸坏这辆破车，可这辆车子却丝毫无动于衷，如同一只刚放出笼子囚禁已久的野兽。
　　“怎么了？沈念。”，副驾驶上的姜暮晚察觉到了异样，略显慌张的开口问到。
　　惊恐中的我依旧拼命的试着刹车，可是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安慰她说：“车子好像出了点小问题。”
　　我俩大眼看小眼，像手无缚鸡之力的蚂蚁，忐忑不安的任凭着车子向前冲。
　　左边的栏杆下是一望无尽的大海，深蓝不见底的海域下，随时都有可能会送入死神的口中。
　　车子快速冲到了一个转弯点，朝着前方的一个指示牌冲去。
　　因为惊吓过度而不敢面对，我蓦地闭上了双眼，一道很刺耳的冲击声中夹杂着玻璃破碎声传入了耳中，格外猛烈的撞上了那个指示牌。
　　成千上万的玻璃碎片朝涌入我面前，狠狠的刺入我身体里，其中一块很大的玻璃渣子，猝不及防的划进了我的左心房处。
　　我咬牙，用手捂着心脏的地方，一抹鲜红的液体从伤口处流出，刹那间一阵强烈的痛楚迎面袭来，疼得让我忘记了尖叫。
　　车头瞬间被撞的粉碎不堪，车箱内也弥漫着股烧焦了的味道，这个信息量让我俩都意识到，这辆车很快就要爆炸了。
　　我忍着心脏处传来的剧烈疼痛，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急忙开口劝说道：“姐，我们快点走吧！再不走真的要完蛋了。”
　　坐在副驾驶上的姜暮晚额头溢出了一丝鲜血，纤长的秀发略显暗淡，她脸色骤然变得很苍白，沙哑的开口说：“沈念，要走你先走吧！我这个安全带现在打不开了。”
　　我颤抖的往左边趴去，试着解开姜暮晚身上的安全带，可是怎么也解不开。
　　我简直不敢相信她说的是真的，拼命的摇头嘶吼道：“不要！你等着，我一定有办法帮你解开的。”
　　姜暮晚猛地打开了左边的车门，向来柔弱的她，这时也不知道那里来的狠劲，一下子就把我推倒在了地上，意志坚定的对我说：“够了，沈念！不要浪费时间了。”
　　我狼狈的恍了恍神，又马上从地上挣扎在爬了起来，双手被地上的沙子磨砺的生疼，可却远远不及心脏处传来的剧痛。
　　我用着所有的力气，像疯子一样，泪水从眼眶汹涌而出，歇斯底里的把心里话全部喊了出来，说的有些底气不足。
　　“姜暮晚！我不允许你死！如果你真的死了，你叫陆屿苏怎么办？我还没有看到你们结婚呢！他那么爱你！他那么爱你！……”
　　姜暮晚微微蹙起了秀眉，泪水也沿着苍白的面孔缓缓的流了下来，吃力的扯出了一丝微笑，她吃力的透过早已破碎不堪的玻璃缝隙，认真凝视着我。
　　“沈念，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继续欺骗自己了，其实我喜欢的人并不是陆屿苏，只是为了姜氏我必须要和他联姻，这么多年相处下来，陆屿苏他人不错，我看得出来，他应该很喜欢你，还有等我不在了，你要多照顾下乐扬……”
　　她的话还没说完，车子就一下子发出了一阵几乎要把耳膜给震破的爆破声，引入眼帘的是无尽的火光，还有呛鼻的烟味。
　　我徘徊在车外，吓得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声嘶力竭的大叫着，我很想冲进去可火势实在太大，车里是一片熊熊燃烧着的烈火，把车厢给全部包围住，完全看不到里面。
　　像是离开了海水的鱼，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我绝望无助的瘫倒在了地上。
　　心脏处传来的疼痛感让我临近麻木，呛人的烟味灌溉了整个鼻腔，逐渐陷入了晕眩，眼前的视线也慢慢变的黑了起来，失去了意识……
　　当我再次被巨痛唤醒时，从鼻子到嘴边全部被氧气罩严严实实的遮盖着，身上安插着各个千奇百怪的医疗器械。
　　最右边是透明的玻璃罩，而左边是灰暗的墙壁，我连动弹一下都觉得痛苦。
　　周寅见状，立刻打开玻璃门，快步向我走来，他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仿佛是要把我从无尽的深渊里拉出来，关切的询问我：“沈念，你醒了现在感觉好点没有。”
　　我看着他，想说话却又说不出，一行晶莹冰凉的泪水情不自禁的顺着眼角淌落下来。
　　周寅微微皱眉，用手轻轻拂过我眼角的泪水，开口问道：“沈念，你是想问暮晚师姐的情况吗？”
　　我点了点头，死死握着他的手，紧张的期待着他快点报平安，而不是听见噩耗。
　　周寅蓦然转身，显然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从他的这一系列举动，我已经猜出了七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