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余小跃

64、亲手送你下地狱

　　我没有心情再继续对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去摆弄着虚伪的笑脸；发了条微信通知代驾和南希后，我便提前离开了这场如火如荼的盛宴。
　　夜未央，城市的灯火阑珊依旧，光线暗沉的车厢里空气也稀薄，我左手扒着车门内的扶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空虚。
　　前方十字路口碰巧显示着红灯，车子慢悠悠的停了下来，等候着绿灯的出现。
　　我往车窗前无意间瞟到了一间酒吧，名字也特别新颖，酒杯形的夜光广告牌上涂满了卡通涂鸦，“果汁混合酒吧”这几个大字成功吸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你们俩先乘车回去吧！我想独自在这里逛几圈。”，我对南希和代驾说。
　　当我正准备打开车门，南希伸手拦住了我，面露担忧的说：“不行！总监，现在都这么晚了，你一个人逛终究不太安全。”
　　我摇了摇头，欣然的笑着：“我又不是小孩子，料别人也不敢拿我怎样。”
　　“好吧，总监你路上注意安全。”，南希最终还是拗不过我，只好无奈的开口道。
　　趁绿灯还没来，我赶紧打开车门，代驾努了努鼻子，漫不经心的补了一句：“总监，你到家记得给我们报个平安，免得到时候出了事情，吴总这边怪罪下来。”
　　“行。”，我关上车门，利索的回答他。
　　果不其然，这家酒吧不简单，招牌上的所有饮品都是酒和果汁混合起来的。
　　我安静的坐在吧台的长椅上，随便点了一杯蜜桃白兰地，兀自玩弄起手指。
　　没过多久，服务员将那杯饮品送到我桌前，杯子的上半身是半透明的浅粉色，而下半身是还在冒着千千万万个气泡的白兰地，最低部刻意放了几块方形冰块，杯子的左上方还插着半片柠檬。
　　我轻抿了口，微甜的味道伴随着浓烈的酒精味，从口腔缓缓蔓延到胃部，这种感觉爽极了，相当于给灵魂注射麻醉剂。
　　酒吧的大门再次被打开了，一位头发凌乱到看不见眼睛的女子徒步向我走来，疯女人！我不友善的瞪了她几眼。
　　“沈念，是我啊！”，那名女子整理了下头发，将戴着眼睛上的廉价墨镜摘下，她激动的对我说：“我是谢安雅呀！”
　　“哦。”，我无语的看着她，谢安雅那双明亮的眼眸，不亚于泰坦尼克号沉船时发现了救生艇的遇难者。
　　谢安雅用布满老茧的手揉了揉脑袋，讪笑着开口道：“这么巧，今天竟然在这儿碰到了你，这家店我以前经常观顾的。”
　　她接着环视了一下饮品单，犹豫了半天后，点了杯最便宜的苹果啤酒，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递给服务员。
　　我直接问她，但也没有刻意拆穿：“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有什么事就直说，不必和我拐弯抹角。”
　　和她巧遇呵，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情，我嘲讽的笑着，仿佛刚刚听她讲了个不怎么好笑的冷笑话。
　　谢安雅愣了愣，她轻咬着唇，双手紧攥着自己的衣角：“其实，我是想求你帮我找个工作的……”
　　我将摆在面前的杯子递到嘴边，但却并没有急着把它喝下去。
　　谢安雅苦涩的诉说起她前几年的惨痛经历，自从五年前，她父母乘私人飞机去马来西亚的一所大学访谈的路上，飞机不幸失事，她父母也因此双双遇难。
　　作为从小就一帆风顺，被视作为掌上明珠的她，从未受过如此大的打击。
　　当时，她将赵子杰当做是唯一的精神支柱，结果却发现赵子杰的态度瞬间360度大转换，依旧用着她的钱还不算数，还总是在KTV里对别的女人搂搂抱抱。
　　之后，谢安雅一怒之下就和赵子杰分手了，我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趋炎附势的赵子杰在得知谢安雅家庭变故后，恐怕早就求之不得和她分手了吧。
　　面对父母遇难和男朋友的摊牌，还有独自抚养侄女谢心儿的重担，如同一块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那一年，沉痛的打击更是让她无心观顾学业，导致后来下定决心留级了一年，学分还是没有修满，最终，她心灰意冷的放弃了学习。
　　为维持最基本的生计和抚养谢心儿，她主动挑起大梁，天天在外打工。
　　因为她的学历不够，所以最终只能在餐厅里干打杂或搬货理货之类的工作。
　　她求着让我帮她，我思考了半天，回答她说：“容我再考虑几天。”
　　我离开了酒吧，晃晃悠悠的迈着前进的步伐，脑子有些晕乎乎的，但神志还在。
　　“嘿！妹子，你怎么了呀？”
　　我揉了揉混沌的双眼，蓦地抬起头，面前这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孩，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尴尬的冲我眨巴着眼睛。
　　“……”，当我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和她说的时候，她就一下子打断了我。
　　“看！你眼睛都哭得都和兔子眼睛一样了，和我说说呗！没准我能帮你呢。”
　　记忆如同断了线的珍珠项链，一颗一颗轻轻拍打着地面。
　　那个时候的谢安雅，对着怯懦的我，毫不在意的搂起我，并大声的扬言道，从今以后咱们就是A大最有爱的姐妹淘了！
　　可能从那个时候起，就冲谢安雅的那句话，日后她就算是对我发再大的火，我也注定不会恨她。
　　但我纠结就纠结在，自己不是不肯帮谢安雅，她的学历确实没有达到我们公司的要求，我总不可能以权谋私吧。
　　　　端午节来临，我回到了以前的那个家。
　　铁门早已锈迹斑斑，昔日布满了鲜花的花园里杂草丛生，连家佣都只有两三个。
　　几年不见，赵玉竹变得苍老了好多，两鬓斑白，什么法令纹鱼尾纹都显现出来了。
　　方敏看到我后，脸上写满了震惊，弄得好像我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似的。
　　家里人并没有丝毫要欢迎我的迹象，姜暮晚轻轻的把我带到了大厅，神色悲怮。
　　她对着摆在玻璃橱窗里的黑白像，柔声微笑道：“爸……你看！沈念来看你了。”
　　我迟钝的注视着对面那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那个人真的是姜政国，缓缓张开口却哽咽着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想要迈步往前，可双脚和罐了铅般的沉重，我内心挣扎着往前走，直到可以伸出手去触摸玻璃柜。
　　真是让人意外，我亲爱的父亲竟然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虽然自己从小到大对姜政国都没有什么感情，但我也不希望他死，他不是说好的要补偿我的吗
　　站在边上的姜暮晚兴许是发现触摸玻璃柜的我，不禁睹物思人，美眸隐隐含泪。
　　原来在我去爱丁堡留学的某天，姜政国突然心肌梗塞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最后看到他的人是方敏，等救护车赶到时，他人已经撒手人寰。
　　赵玉竹老而丧子，从此她的心情一蹶不振，将姜氏企业全全交给方敏处理。
　　乐扬不声不响的走到我身后，他突然发话，着实吓到了我：“沈念姐，你回来了”
　　我下意识的抖索了一下，转身对他连连点头道：“是啊，我回来了。”
　　乐扬比我足足高了五六厘米，嗓音也脱离了当初的稚嫩变得更富有磁性了，五官越发越深邃，他染了浅黄色的头发，耳朵上带着好几颗耳钉，看起来有点叛逆。
　　我笑了笑：“乐扬，想不到我们七年多不见，你竟长得这么大了。”
　　乐扬若有所思的看了我几眼：“嗯。”
　　之后，乐扬说他晚上和朋友们街舞房有约，不打算和我们吃晚饭，而方敏可能是工作繁忙，所以现在不怎么关心他，采取任由他死他活都全然不管的措施。
　　乐扬出门前，还特意和我闲扯起了谢心儿的事情，她上了一所不起眼的中学，但她学习认真，成绩也名列前茅。
　　她和他说，等熬过了九年义务教育后就不打算再读高中了，想帮自家姑姑减轻负担，他为她感到有些惋惜。
　　我听了后有些动容，看得出来，乐扬虽然以前天天和谢心儿斗嘴，还喜欢搞恶作剧，但看得出，他心里还是挺在意她的。
　　眼前的这个孩子，生疏得差点让我认不出是他，记忆中的乐扬，他是个很开朗很精明也很善良的孩子，还特别爱笑。
　　我心头好像蓦地被尖针刺了一下，这几年，乐扬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然后，我通过姜暮晚嘴里得知，乐扬之所以变成这样，并不是因为青春期，而是自从姜政国去世后，他就像是忽然变了个人般，不肯多说话也不怎么喜欢笑，天天喜欢和街头的狐朋狗友鬼混在一起。
　　学习成绩更是一落千丈，还留了一级。
　　现在他这样还算好的，以前每天半夜都会做噩梦，然后大声尖叫。
　　姜暮晚曾带乐扬看过心理医生，医生说他可能是看到或听到了什么，受到了刺激才会这样的，但医生问他，他总是双手死死抱头，闭口不肯说。
　　小长假结束后，我叫上谢安雅，想和程亦珣通融通融，结果他并没有忌惮谢安雅的学历，反而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我。
　　他说，他无条件的相信我，只要是我带来的人，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弄得我很尴尬，如果谢安雅工作没做好，程亦珣很有可能会怪到我头上，暂且不说的绝对化，但确实有这样的概率。
　　虽然程亦珣和我像朋友一样总是无话不谈，但他毕竟是我的上司，所有生杀大权都掌握在他手里，工作上的朋友都是建立在互利互惠上的，何来真心之说。
　　所以，进公司大门前，我又再一次对谢安雅进行“军事化的教育”。
　　“你做为一名设计助理，做事认真负责是最重要的，然后要与每个人都打好关系，还有务必要注意你的着装，时刻保持微笑，看起来要显得积极向上……懂吗”
　　谢安雅边点头应答着，手里还捧着小记事本卖力的记笔记，慢吞吞的跟在我后面：“你说别说太快，我来不及记。”
　　“行了。”走到门口，我摆了摆手，略感烦躁的示意她把本子放进包里。
　　“到时候你跟着我，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就可以了。”
　　“嗯，知道了！”谢安雅笑道。
　　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管闲事，若不是看在她曾经帮过我，还有心疼谢心儿处境的份上，我才懒得帮她。
　　不远处，夏柔偷偷躲在商业大楼的柱子旁，不动声色的看着沈念和边上的谢安雅，从她这个角度看去那两人有说有笑。
　　当年面对周寅的质问，害怕他因此再也不理她，所以就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对不起啦！之前都是，都是李彪天天纠缠我，我也没有办法啊！我不知道，不知道他竟然会伤害到你们。”
　　“没关系，现在都解释清楚了，我们依旧是好朋友啊！”
　　想不到，沈念她竟然不计前嫌，甚至不在意自己曾经叫李彪他们去殴打她，就这样笑着原谅了。
　　就是那个无害的笑容，让她觉得可笑可悲又可恨，她宁可沈念对自己发火，然后再也不要理她，这样总归比被自己喜欢的人痛骂一顿来得爽快。
　　沈念这么容易就可以得到灿烈的心，甚至还为了她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再到后来连专业都改了，呵，这次八成又为了她……
　　她不知道吗？自己所有的梦想都是因为因他而起，就是她沈念，一次又一次的扼杀了自己的梦，害得自己变得和行尸走肉般。
　　夏柔不知其觉的咬着娇唇，十指狠狠掐着墙壁，刚做好的“玫瑰之恋”上的玫瑰都被大理石磨砺得变形不堪。
　　“沈念，我要亲手送你下十八层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