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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寻找 ...

  •   平阳的春天比洛京还要冷。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卯时天还未亮,枯落的百叶凝着极厚的霜。

      逆风夹着雨水簌簌而落,羊献容打了个寒颤,连忙裹紧灰兔大氅。她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色,冷不丁地说道:“天寒的不遂人意,不知道隅安有没有冬衣傍身。”

      “王妃宽心。”夕雾嘴唇微动,劝慰道:“公主金枝玉体,得天庇佑,无论何时都能逢凶化吉。”

      同样的话听得太多,便失去了最初的意义。唯有执念之人,一次次深信不疑。

      羊献容拈着手腕上的佛珠,双手合十。她顿步不前,身后的侍婢皆紧随其后,垂眉不语。

      信女羊氏,业重福轻。愿十方三世诸佛菩萨,庇佑吾儿平安顺遂。

      “走吧。”羊献容嘴角轻勾,换上几许浓浓的希冀,“见了屋里的人,说不定隅安就能回来了。”

      长乐东倒西歪地仰在梳背椅上,双腿交叉着扶手,咯吧咯吧地嚼着小盘里的花生米。

      丫鬟们苦哈哈地搓着手,虽然屋内生着梅花金炉,盈盈的暖气仍是抵不住身上的寒意。

      长乐倒好,上褶下胯,粗布单薄,肩膀处甚至烂了一个半大的窟窿。他扯了扯衣襟,嘟囔道:“人再不来,可就要热死老子喽。”

      厚实的帷帘被人轻轻掀起,羊献容夹着满身风霜施施而来。长乐散漫地歪了歪头,朝天扔了一枚花生米,香豆入口,他微微示意:“弟妹。”

      刘曜曾被宗室子弟排挤,负气入了管涔山。山中有一先生,姓不知,名为鹤起。兵家阵法,刀剑骑射,无一不精;仿古引今,工笔书画,无一不通。十五岁的刘曜拜入门下,与先生捡来的小黑娃同宿三年,以师兄弟自居。

      小黑娃振振有词,谁先拜师,谁便为兄长。遂,比萧长乐年长七岁的刘曜,不情不愿地成为了老幺。

      很显然,这个门派,人丁祚薄的只有两个徒弟。

      最初听到这段故事,羊献容窝在刘曜的怀中,笑得前仰后合:“你真的乖乖叫了三年的师兄?”

      刘曜吻了吻她弯弯的眼睛,眉梢扬起难得的畅快,神采飞扬,宛若少年:“容娘的夫君岂是任人宰割之辈。这黑小子被我暴揍一顿,收拾的服服帖帖。”

      “说大话。”羊献容避开他放在腰肢上的手指,身子轻轻一颤,继而调侃道:“你一味说人家黑,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豆酱与醋汁,不过而而。”

      刘曜微微勾唇,粗糙的指腹轻轻一划,掌下的美人眼神游离,朱唇微微低吟。

      “容娘错了。”低沉的声音痒痒吹在耳后,“有一处,与你,我万万比之不及。”

      谁比谁黑的问题,就这样愉快地掀过去了。

      情迷意乱之时,只听有人喘着气息道:“后来我下山去了洛京,再回来,这小子居然学会了轻足。奶奶的,再也追不上他了!”

      “......”所以,不还是位居师弟吗?

      亲眼一观,刘曜与之确实相差甚远。萧长乐的模样偏于中原,粗眉大眼,肤色极深。若不是那对儿眼眸生的发亮,整个人与衣衫近乎一个色儿。

      夕雾对他这副不敬不尊的做派甚是不满,蹙眉喝道:“大胆,此乃中山王妃 ,岂容山间野夫随意称谓!”

      萧长乐抬眉一斜,满不在意:“永明打不过我,尊我一声师兄。嫁鸡随鸡,中山王妃也只能屈尊‘弟妹’了。”

      “你!”夕雾涨红了脸,又要上前理论。羊献容屏退心腹,朗声一笑:“永郎常言,师兄直来直往,侠气肝胆。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呵,我可不信永明能说出什么好话。”萧长乐面色不变,姿势却稍稍端正了些,“耽搁了一月,还望你不要介意。”

      长乐自幼被弃于管涔山的一座破庙,索性被鹤起先生发现,悉心养育。先生见长乐天资聪颖,是块习武的好料,便视他为子,宽柔并济。

      老先生于三年前仙逝,长乐每日守在坟前,直到期满,方才动前往平阳。

      见他盘中的花生吃个干净,羊献容抬手让人添上一盘:“鹤起先生与你亲如父子,守满孝道,实乃人之常情。”

      静了一会儿,长乐不知想些什么,复而抬首道:“永明与我说,你家的丫头走失了,想让我帮着去寻。”

      “师兄这是应允了?”羊献容前倾身子,语速急迫,眸中具是央求。

      “没。”长乐抓了一把花生,哗啦啦地倒进口中,“让永明乖乖喊我一声师兄就好。”

      “......”羊献容吞了吞口水,这人的心性,确定不是五岁雉儿?

      高座上的美娘面带异色地望着自己,长乐轻咳一声,缓缓解释,“这是路费。”

      缓缓打开手中的卷轴,白皙的纸面上,小娘精致娇美。只瞧她黛眉舒展,双目明媚,与母亲有着六分相似。长乐盯了一会儿,淡淡道:“倒是幅传神的画像。”

      “挥笔千张山水走兽,唯有这人像深入我心。”羊献容眸中微动,久久望着画中人,“母亲总是最能抓住孩子的神.韵,一颦一笑,嗔羞怒骂,不论多久,都在脑子里打着圈儿呢。”

      长乐轻卷画轴,眼睛一眯,思索道:“年岁,身长,口音,生辰,嗜好,别称,随身物件,一一与我说明。”

      明窗内,书声琅琅,孩童歪着脑瓜抑扬顿挫地念着《论语》。几尺的书桌旁,女子捏着针线,细细缝着寝衣,一派安逸温馨。

      卜澜家世不高,父亲又是个讲究‘女子无才’的,连识字断句都是马马虎虎。正因如此,她才更为注重刘胤的学习,请了当朝大儒传授不说,还寻了几位世家郎君与他切磋技艺。

      刘胤本就是个有慧根的,一来二去,小小年纪就已文武双全。不光卜澜自豪,皇帝都对这位侄儿颇为喜爱。

      四岁立为世子,将来继承的便是中山王的爵位。

      刘曜待她冷淡,卜澜一门心思扑在孩子身上,强迫自己不去在意日复一日的漫漫长夜。直到中山王妃横空出世,卜澜才懂得,一切她不敢奢望的,对于旁人却是唾手可得。

      卜澜手指一斜,银针刺破指腹,鲜艳的雪珠落至素白的布面,红的格外显眼。

      她眯了眯眼睛,重重道:“我最讨厌红色。”

      那日,雪过微霁,冬日的阳光难得出的那样好。府内上上下下全被漆成喜庆的红色,卜澜抱着刘胤,听着外面的花炮噼啪作响,车马喧嚣叮当而过。

      他们俩,是被刻意遗弃的角落。

      她是侍妾,没有明晃晃的翟冠,也无红灿灿的喜袍。坐着一顶小轿,从侧门被抬进府邸,盼了一晚,候了一晚,夫君不曾来,睁眼到天明。

      她的无名无分,刚巧衬托了那人,恩爱隽永。

      卜澜冷哼一身,把浸了血的衣袍愤愤扔进篓筐。刚想换匹布料,有侍女匆匆而来,低声道:“夫人。”

      卜澜瞥着刘胤小小的身影,眼中具是春水柔情。她轻手轻脚地挪到门外,听着奶声奶气的诵读声,不动神色道:“今日有何动静?”

      “王爷在管涔山的旧人来了,王妃一打早便与他单独见了一次。”

      “萧长乐?”卜澜蹙了蹙眉,她对于这个名字委实陌生,想了半刻才从回忆里撕扯出来。

      “名字不甚清楚,但与三年前来的同属一人。”

      “哦。”这些消息不过泛泛,没什么要紧,卜澜淡淡道:“还有什么?”

      那侍女愣了愣,继而道:“其余便没什么了,王妃还是老样子,不是习字就是作画。王爷从军营回来,寻了旧人吃了好些酒。”

      “那今晚?”

      侍女小心翼翼地窥着卜澜,见她神色如旧,她才轻轻道:“宿在王妃那儿了。”

      卜澜合了合眼睛,薄唇微张:“退下吧。”

      人走无痕,她挤出一抹笑意,缓缓走进内室:“胤儿,别熬了,该睡觉了。”

      羊献容迷迷糊糊地歪在塌上,混沌地睡了一会儿。“哗啦”一声巨响,房门被人毫不温柔地推开。

      “王爷。”夕雾领着侍婢屈膝请安。
      刘曜扶着门框,双目猩红,他摆了摆手,粗声粗气道:“都给本王下去。”

      侍女纷纷鱼贯而出,他三步坐在塌上,裹紧羊献容身上的棉被,复而把这蚕蛹似的人儿搂在怀中。

      “容娘。”饮过酒的眼眸一片迷蒙,他打了个嗝,咧着嘴巴笑。

      刘曜还未换下武服,满身具是汗液与酒香的气息。羊献容被他紧锁在怀,深深呛了一口气,半嫌半嗔道:“去去去,臭气熏天。还不快放桶热水,洗干净了再过来。”

      “不。”刘曜微微阖唇,酒味肆意:“我一走开,你就跑了。”

      他皱着眉宇,眼中具是执拗,像是个没糖吃的孩子。羊献容抚着他略略扎手的脸颊,满脸无奈:“你真是醉了。”

      “我很清醒。”刘曜在她的眉心轻轻落下一吻,温暖而又湿润,“容娘,我们生个孩子吧。”

      羊献容愣了愣,心里有许未名的感动。她眼眶微红,继而咯咯地笑道:“生个像你一样醉醺醺的郎君?”

      “不要。”刘曜望着她的眼眸,望着她的鼻子,望着她的嘴唇。不愧是他的容娘,怎样瞧怎样好看,怎样瞧都是他爱的样子。

      他眼角神飞,笑容真挚极了:“我要你生一个小娘,很像很像你,自然也很像很像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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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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