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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借刀 ...

  •   三月染上枝头绿,刘汉皇帝的生辰就要到了。

      寿辰宴定在三月初七,历年都由呼延皇后亲自操办。天不遂人愿,呼延皇后染上风寒,小病郁积,卧床不起。久而久之,连各宫嫔妃的请安都免了。

      皇后心有余而力不足,位分仅次的两位贵嫔——左贵嫔刘英、右贵嫔刘娥,代为协理六宫事宜。

      漪翠宫内,东风忽吹,低垂的艳红海棠昏昏欲睡,倚卧细枝头。

      一宫女提灯而入,橘色的烛光宛若飞错节气的萤火,在深深的前廊投下细长的剪影。门前的婢女前来相迎,恭敬道:“阚春姑姑,您来了。”

      阚春把灯盏交于婢女之手,细声询问:“右贵嫔娘娘还未歇下吧。”

      婢女喜盈盈地掀起帷帘,含笑回应:“娘娘正在内帷等着您呢,姑姑请进。”

      殿内摆着一座五爪老虎足香炉,青黄釉色,沉稳雄健。奶色的薄气从细孔徐徐钻出,龙涎香中掺杂着雪柑花蜜的清味,一浓一淡,甚是怡人。两位身着碧蓝衣衫的婢女轻摇羽扇,把香气吹得更为飘远。

      刘娥窝在软塌,一身枚红十二摆折裥裙,袖间的五彩双蝶熠熠生辉。取下云鬓中的金雀步摇,她随意把玩着乌丝,素手挽着不同的花样子。

      直到阚春屈膝请安,她才微微抬眉,淡淡道:“单子带来了?”

      “是”阚春从怀中掏出一本金边小册,三步递在刘娥手前:“还请娘娘亲览。”

      刘娥瞥了瞥单子上的蝇头小字,眯着眼睛,口气慵懒:“看就不必了,长姐做事一贯稳妥,我自是信得过的。这样,你把三品以上内外命妇的名字清读一遍,也算本宫尽到了协理之责。”

      阚春称喏,小心翼翼地展开册子,脆生道:“陛下生辰宴,三品以上内命妇有,帝太后,左贵嫔刘氏,右贵嫔刘氏,贵人张氏,贵人刘氏......”

      “皇后呢?”刘娥慢条斯理地解开麻花双鞭,美目睥睨,波光流转。

      “皇后娘娘头疼得紧,接连几日都不能下榻,六宫都靠着两位娘娘协理,更别提移驾寿宴了。”

      阚春秀眉轻挑,她是从刘太保府中出来的丫头,刘氏姐妹宠冠后宫,与她而言自是莫大的荣耀。

      半个月前去中宫请安,皇后已在病重。不过三十几岁的人儿,发丝枯黄,面如缟素,整整失了半个魂魄。如今连陛下的寿宴都去不得,只怕......

      刘娥瞥了一眼嘴角上扬的阚春,待她收敛神色,方才扬手示意。

      “外命妇有,太弟妃乔氏,鲁王妃崔氏,河内王妃靳氏,中山王妃羊氏及夫人卜氏......”

      “等等。”刘娥微微蹙眉,冷声道:“昔日中山王无妃,宫内大宴全由卜氏出面。如今羊氏为妃,卜氏还来凑个什么劲。”

      “左贵嫔娘娘遣人问了,中山王妃道,她刚刚入府不久,不比卜夫人娴熟大小事宜,特遂二人同行。”

      “呵。”刘娥撑着脸颊,颇为讽刺,“中山王妃原为大晋皇后,执掌凤位数十年,什么风浪不曾见过?不过是新官上任,给全旧官面子。毕竟还有世子爷在那横着呢。”

      “娘娘说的极是,由此看来,这中山王妃倒是个明白人。”

      “历经五废五立之苦,又岂能是一般心性?”刘娥嘴角一勾,目中了然,“阚春,把卜氏的名字从册子上划去,区区侍妾,不配妄想。”

      “这......”阚春面色懦懦,眼中半带犹豫。

      刘娥微微笑了,双目具是深意:“依本宫说的做。长姐若是问起,就说,一府二主不合规制。一个侍妾的名字,又有何人在意。”

      “啪啦”

      青胎茶盏被摔个稀巴烂,不一会的功夫,麻色细毯上又多了些七零八落的碎片。卜澜抓起一座白玉佛尊,方要扬手砸摔,便被侍女死命抱住手臂:“夫人,这可万万砸不得啊!”

      反手推开侍婢,卜澜大口喘着粗气,摇摇晃晃地歪在背椅上。她阴着脸庞,目眦尽裂:“宫里这是什么意思!一府二主不合规制?难不成我不是主子,反倒是奴才不成!”

      “我是世子爷的生母,如今,竟连陛下的寿宴都去不得!”卜澜愈想愈气,两片薄唇微颤,心尖似在滴血。
      半个时辰前,漪翠宫登门下帖。

      大内官笑吟吟地递上三份帖子,裁的工整精致的红筏,面儿上撒着明灿灿的金边。

      “中山王及王妃,世子,于三月初七夜,入宫祝寿。”

      羊献容蹙了蹙眉,寻声问道:“内官莫不是拿少了,我递交的分明是四个人的名字。”

      大内官滴溜着眼睛,瞥了瞥面色微青的卜澜,斜眼笑道:“王妃说笑了,这数儿啊,是万万不会错的,娘娘交给奴才的唯有三张,拿过来的也只有三张。”

      满腹的酸涩似要溢满而出,卜澜轻牵唇角,无声地笑了笑:“无碍的,妾身一介低门之女,去了也是笨手笨脚,白白惹人笑话。”

      大内官委一扫拂尘,点头称道:“哎呀,卜夫人说的极是,娘娘说了,这皇上的寿辰宴,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去的。”

      他对着昭阳殿的方向拱手一揖,复而眯眼笑道:“一府二主不合规制,夫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大内官皮笑肉不笑的作践姿态,像是一支啐了毒的箭,一招无碍,延续的毒素才最为致命。

      “阉人都敢出言讥讽,暇以时日,平阳城内,我岂不就是人人喊打了!更何况......”她磨了磨贝齿,一对儿细目透着森然“更何况,王妃也在!”

      她狼狈不堪,那人轻描淡写,不用对比,就只谁世风日下。

      婢女小心翼翼地收拾狼藉,她垂眉沉思,继而狐疑道:“夫人,往年都是皇后宫中派人送贴,今个儿的大内官却是右贵嫔宫中的人。”

      “那又如何?”卜澜秀眉一扫,满目凌厉。

      “大内官被人抬得再高,不过就是区区奴才,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这样对您。除非......是她身后的倚仗。”

      卜澜揉了揉胀痛的脑壳,沉吟一二:“右贵嫔?我与她无冤无仇,何苦欺我难堪?”

      婢女用绢布拭了拭手,麻利地按着卜澜的太阳穴,静声说道:“右贵嫔与咱们素无来往,可她是安沁公主的姨母,安沁安定两公主又与王妃交好......”

      “你是说,王妃早已在宫内牵桥搭线?”卜澜面色微白,眸中的沉沉潮水霎时汹涌,她扫了扫站在身后的婢女,锐目快如疾风。

      婢女食指一抖,颤了几下,方才依着手法继续按摩:“王妃原为一朝之后,为了抓尖卖乖,笼络人心,几百两银子打发出去都是不心疼的。依奴婢看,整个王府,也就夫人最为实诚。”

      “皇后?”卜澜忽而笑了,她珠色一暗,阴恻恻地带着不甘,愤恨,屈辱,酸涩,一并化成一句狠狠地:“这里不是大晋的芙蓉殿,而是我入了七年的中山王府!她既然给我上眼药,我便要给她钉排利索针子,愈长愈深,愈深愈好。”

      羊献容一袭大红底色折裥裙,外拢瓷青色绣纹霞帔。正一品外命妇的礼服精致繁复,帔子上的蹙金翟纹,沉稳庄肃,拇指大的金玉坠子婀娜明艳,像极了如炽的彩霞。

      铜镜里的美人别着一只仙鹤琉璃簪,白玉的流苏坠制,简净大气。她晃了晃蔽髻上的珠翠,玉坠轻触发出悦耳的叮当声响。

      身后窜出一只修长的大手,堪堪一握,圆润的珠子便在他手上拿捏旋转。刘曜笑得舒心,像是揪着青梅粗辫的顽皮小郎,“为何不戴我送你的步摇?”

      中山王寻来一支千金步摇,金刚石的质地,晶莹剔透,盈盈华贵。自打献宝后,每每见容娘别簪,刘曜都要瞧瞧是不是自己的那支。

      若是,便心下欢喜,若不是,说什么也要嘟囔几句才好。

      “今个儿是去祝寿的,又不是争艳的,戴那样鲜亮作甚。”羊献容见他与一支簪子较劲,不免暗生好笑。

      刘曜郑重地想了想,点头附和:“还是容娘想的周到,寿宴上人多眼杂,那么多的王孙权臣,本王怕他们乱瞟。”

      “......”羊献容默默地吃口沙果,懒得接话。

      “对了。”羊献容想起一茬,疑惑问道:“卜氏一族可曾与刘太保交恶?”

      刘曜蹙了蹙眉,方才开口:“刘太保官至二品,卜氏之父不过区区六品,素来无甚交集。”

      他顿了顿,沉吟道:“是不是寿辰单子的事儿。”

      羊献容微微抿唇,神色复杂:“右贵嫔身边的大内官口出不逊,若非主子指使,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如此放肆。若卜澜与她毫无恩怨,那么......”

      她呷口清茶,朱唇勾笑,意味深长。

      借刀杀人。

      折了卜澜那颗敏感而又卑微的心,再将嗜血的剑锋指向自己。

      内帷之大,卜夫人依附世子,久而久之,谁也不知风朝哪边吹。布局者处于宫墙之内,洋洋洒洒坐山观虎斗,所图的,究竟为何?

      刘曜眯了眯眼睛,握着她微凉的指尖,定定道:“放心,敢把手伸进中山王府,我可不止把手剁掉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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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借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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