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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初恋 ...

  •   足足躺了一个月,等钱稚言能扶着床沿慢慢挪动四肢,上元节已然到了。

      钱稚言拄着一条梨花木单杖,弓着腰身,翘着左边的屁股瓣,颇为艰难的移到门边。二郎君拭了拭额头上的虚汗,迢迢望向卉屏院,面色一敛很是严峻。

      小厮端着半盘烧鸡从厨房匆匆而来,只见煞神立在门前,还以为钱稚言等馋了,忙掰下一只肥美的鸡腿恭敬地送到主子唇边。

      过了不知多久,见二郎君仍没有张口的意思,小厮晃了晃酸麻的手,一个打颤,钱稚言白皙的脸盘上瞬时多了道亮滋滋的油光。

      钱稚言终于收起了他望夫石的架势,低头瞥了一眼小厮,面色依旧碧波不惊。

      依照往常,二郎君不踹自己一脚,也是要指着鼻子大骂一通的。小厮被钱稚言突如其来的宽容吓得魂飞魄散,他抖着双腿,说话都少了利索:“二.....郎君,小,小的真不是故意的。”

      不知过了多久,钱稚言幽幽开口道:“她为什么还不来?”

      小厮愣在原地,只见二郎君眉头紧锁,神色忧愁,显然忽略了方才的岔子。他长舒一口气,小心问道:“不知郎君所指何人?”

      钱稚言在床上趴了一个月,拘了自由的二郎君宛若圈在笼里的金丝鸟,虽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却少了三分生气。过了除夕,十五岁的钱稚言一朝褪去虚肉,棱角分明,真真俊美无双。

      他眼中一片澈宁,嘴角微抿,似有哀愁:“还不是那个丫头,整日不言不语的,今个更是连探望都忘了干净。”

      少年已由青涩的童音转为低沉的男儿腔,他嗓音迷蒙,大有初困情劫的意味。小厮明了郎君口中所指,轻声慢语地抚慰道:“二郎君忧思过虑了,姑娘家脸皮薄儿,面上害羞,心里都是喜欢您的。”

      “果真如你所言?”耷拉着的浓眉霎时挑上鬓角,钱稚言一扫颓色,眼眸灼灼如荼蘼的火焰,唇红齿白好看的不得了。

      主子高兴,做小的自也跟着欢喜,小厮咧嘴一笑,再接再厉:“二郎君宽心,奴才刚刚遇上了四娘子,她正嚷着去街头看灯。施隅姐姐未向郎君请安,定是跟着四娘子一道去了。”

      “什么?她们去看了花灯?”钱稚言的心情稍稍峰回路转,被他的一席话瞬时搅得稀碎。

      吴兴虽然偏小,每逢上元,市坊却总是热热闹闹的。小娘们出府的机遇屈指可数,上元节便是她们游街赏灯,结识才俊的好时节。各家的郎君梳冠理袍,摇扇打谜,倜傥风流只为搏美人倾心。

      男女上元相中,便是一出风月佳话。

      施隅这般机敏娇美,入了男人堆,简直就是羊入虎口。钱稚言额角的青筋突突暴起,他攥紧拳头,胸腔聚满了火气:“就她们两个去的?”

      小厮见他动了怒,眼角一垂,束手束脚道:“奴才不知,虽只见四娘子带着施隅姐姐外出,但保不齐还有其他小娘作陪。”

      钱稚言扯了一口鸡腿肉,随即冷哼一声:“钱汐那个驴脾气,哪家的姑娘受得住!”他愤愤转身,谁知用力太猛,屁股上的疤痕一下撕扯开来。他长嚎一声,一个踉跄却又撞到了紧随其后的小厮。

      钱稚言含着眼泪一路蹦到床边,火辣辣的屁股折磨的他苦不堪言。他双手撑着床沿,喘了半晌粗气,方才咬牙切齿道:“成事不足的东西,还不快出去牵马!”

      小厮欲哭无泪:“这可万万使不得!您都疼成这样了,骑马无异于坐在钉板上啊。”

      钱稚言翻出刚裁剪的白色绒衫,正对着镜子比划。听见小厮唯唯诺诺的声响,他扭头怒吼道:“磨叽什么,还不快去!误了良时,小心我把你的屁股抽成一朵大红花!”

      小厮连忙“哎”下,拔腿就跑,远离是非之地。

      钱二郎把自己褪个干净,一阵龇牙咧嘴后,这新衣可算是穿戴上了。他正正衣襟,瞧着铜镜里的清峻郎君,笑得春风快意。

      市坊里最为热闹的便是安陵街。

      上元节,街头街尾拥满了人潮人海。小贩支着摊位,翻着花样叫嚷比价;小娘们提灯走街,脆生生的娇笑惹人侧目;孩童们穿着大红福衫,眼馋着热腾腾的烤甘薯。

      金风玉露,踏雪庆春,好一场人间喜宴。

      钱汐喜欢热闹,却不喜前拥后簇。游街赏灯乃是愉悦之事,叫上一干小娘随行,碰见心思活泛的,免不了暗中揉捏。府中的丫鬟又都是乡野出身,买物件,打谜语,哪是她们知道的东西。傅柳荟不许钱汐独身出门,往年都是钱稚言随行其后,二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总是乘兴而出骂咧咧地回来。

      钱汐吸取教训,痛定思痛,决计抛弃自家二哥,带着隅安逍遥畅快。傅柳荟问起,她便说自个儿约了苏家三娘,申时四刻于肴淮居相见。傅柳荟虽不放心,但钱汐说的有鼻子有眼,再加上隅安跟随,她思忖片刻,最终仍是放虎归山。

      隅安喝着瓷碗里软捏捏的浮圆子,贝齿轻轻一咬,红彤彤的山楂馅霎时滴在舌尖,酸甜爽口。坐在对面的钱汐捧着瓷碗闷头扒筷,风卷残云后,只剩下米酒孤单地漾在碗里。

      隅安咬着筷子,笑眯眯地把半碗圆子推到钱汐面前。小丫头也不推辞,吃了一两个,便被唢呐锣鼓的笑闹声勾去了魂。她停筷起身,忙拉着隅安挤到前头凑凑热闹。

      挤挤攘攘的人群中硬是留出一条窄道,定睛一瞧,原来楼下正耍着龙灯。

      这戏班子声势浩大,舞狮舞龙应有尽有。两头毛头狮子具是金脸红身,一人为头,四人为身,有文武之别。文狮格外娇憨,抖毛打滚,甚是温顺。武狮活跃凶猛,五人相叠,顶球翻腾,惹来阵阵叫好。

      这戏耍的精彩,老少妇孺皆乌泱泱地挤在两旁,伸着脖子只盼多瞧上几眼。肴淮居上的食客则得闲的多,搬着圆墩坐在阁楼之上好不愉悦。楼下的人虽然艳羡,倒也没法,谁让肴淮居价格不怎公道呢。

      “有人撒银瓜子了!”不知谁高声惊呼,大家依着声响纷纷朝阁楼望去。只见红衣小娘一手捏着钱袋,一手撒着银瓜子,口中满是骄纵:“舞狮子的,能朝这边稍稍挪一下吗?我歪着脖子看,真是难受极了。”

      “差不多就行了,马上还要买天灯呢。”绯衫小娘笑颜而对,冬衣里的身段颇为窈窕,她声色朗朗,不比江南女子的温声细语,颇有几分英气。

      耍灯舞狮的连连谢恩,调转龙头朝着肴淮居卖力做舞。四下一片哗然,不光戏班子深觉二人身份贵重,素人白丁也是吃了一惊。钱稚言顺着人群挤到此处,看着阁楼上挥金如土的钱汐,他哆嗦着嘴唇,脸色铁青。

      这丫头究竟骗了多少守岁钱,来肴淮居就算了,竟还学此纨绔做派。

      钱稚言摸了摸瘪瘪的钱袋,嫉妒使他的双眼变得模糊。他正欲冲进肴淮居,却被身后之人撞到了屁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差点没让他哀嚎起来。他捂着伤处一路杀到酒楼门口,再抬头一望,便见二人的身旁多了位青衣郎君。

      青衣郎君虽是对着钱汐交谈,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隅安,嘴巴差点没咧到耳朵根。钱二郎岂能忍受,夹着屁股大步便朝楼上冲去。

      钱汐也正奇怪,她和苏大郎只有两面之缘,这人怎突然冒了出来。幸而钱汐与苏三娘是手帕交,要不然她早就没耐心搭理苏大郎的东拉西扯了。

      苏祺本在暖房与一干友人饮酒对诗,被窗外的吵嚷声吸引移步。只见朱红阑干内二美挥金如土,豪爽不输当今男儿。其中一位他是认识的,三妹妹的挚友,钱府的四娘子。

      他正踌躇着是否上去打个照面,钱汐身旁的绯衣小娘方巧回眸,琉璃灯下,她比烛火更要动人。

      苏祺鬼使神差地走到二人面前,腆着脸面上前问安。

      苏祺偷瞥着隅安,想要弄清她的身份,却不知从何问起。他涨红了脸,最终鼓起勇气道:“钱四娘还未向在下介绍,这位是?”说罢,他又装作漫不经心地望向隅安玉雕般的侧脸,心跳的更快了。

      钱汐年岁虽小,倒是个鬼精的,她哈哈大笑,惹得苏祺越发脸红。正欲开口,却被人冷冷堵住了嘴:“四妹,好巧。”

      钱汐听声便知何人,她怵怵地耷拉着脑袋,像一颗没了馅的汤圆皮:“二哥。”

      钱稚言一身月白长衫,胸口处的百鸟祥云格外精致,他弹了弹袖口的黑雕皮毛,挑眉望向苏祺:“呦,这不是苏大郎,苏大神童吗?您不在暖阁里赏灯打谜,怎跑到这儿与两个女娘吹风来了。”

      苏家种植香茗,茶铺是吴兴城内数一数二的大宗。苏祺身为嫡长子本不该畏惧一介庶子,只是钱府如日中天,钱二郎的脾性他也是知晓的,犯不着与之置气,省得自己一身灰。他谦和一笑,握拳作揖:“钱二郎误会了,令妹与贵府四娘乃是手帕交,在下前来打个照面,瞧这位小娘面生便随口问了一句,并无其他意思。”

      钱稚言“哦”了一声,瞥了一眼隅安,许是巧合,这人竟也抬眼望着自己。他眸中微颤,等回过神来,那双好看的眼睛早已挪了视线。

      钱稚言深吐一口气,隅安越发的挠人心肝,他望向苏祺的目光愈加提防:“夜色已深,两位幼妹也需早早回府休息,二郎便不作陪了。”

      苏祺连忙应声寒暄,目送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楼道拐角。

      人走茶凉,他凭栏沉思,两位幼妹,这美娘子究竟是钱二娘还是钱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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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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