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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消失 ...

  •   一觉而过,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纸窗的边缘磨出了粗糙的毛边,依稀可见爬了满院的喇叭花,深紫浅紫错落有致。逐月见主子醒了,便寻了个长形方枕垫在胡太嫔的背后。

      胡太嫔拿着小杨枝揩齿,把清了口的盐水吐在茶盏里,拭了拭嘴角说道:“隅安可有消息了?”

      逐月浣着帕子,手指一滞,低声道:“回娘娘,尚未。”

      望着逐月的神情,胡太嫔便已猜出一二,可这话真真切切地传到耳边却又是另一番滋味。她向来以浓妆示人,冷艳夺目。如今整日窝在陈家无人可见,她便惫懒了起来,索性素面朝天。

      她合上双眸,眼角的细纹宛若条条银丝,一夜苍老:“怪本宫不争气,习了一辈子的武,连马车都坐不得。若非如此,我们怎会住进徐家那样的黑宅!”

      “ 娘娘何苦自责。这世间的事本就天定,就算那日娘娘无恙,公主此劫也是要历的。”逐月不忍见胡太嫔终日忧愁,叹息劝道,“清河公主乃皇家嫡出,自是富贵泼天的命格,娘娘定要保重身子,等公主平安而归啊!”

      “说的是,隅安这孩子长得就是个有福气的。”胡太嫔握紧逐月的手,面色稍有宽慰。

      逐月见她舒了心肠,便递来一卷游志:“娘娘若还没饿意,便看看书打发下时辰。昨个儿靛儿特地上市坊买的,也是有心了。”

      “靛儿是个七巧心的人,就是长得老实了些。”胡太嫔随手翻了几页,手抄的字迹粗粗大大的,搅得她的好兴致瞬时消失殆尽。

      “可不是,洺溪那个利姐儿倒是生的巧,模样和口舌都是一等一的出挑。”

      胡太嫔把书扔到一边,按了按太阳穴,随口问道:“这阵子洺溪见得少了些,这鬼精投胎的人野哪去了?”

      逐月敛了笑意:“就算您不问,奴婢今个儿也是要说的。洺溪近来可不是一般的反常,有活儿的时候捧着腮帮子发呆,没活儿的时候到了歇灯也见不着她的人影。奴婢便让靛儿留意了些,娘娘您猜如何?陈公子......似乎对她有意。”

      “胡闹!陈碓是有家室的人,怎可还对洺溪生出花花肠子!”胡太嫔皱起眉头,呷了一口香茶,虽只有宴席上的一面之缘,她对陈碓的印象却并不好。眼神轻佻,语气浅薄,花哨的皮囊下藏着的底蕴怕是比内官还要少上数倍。更何况他已二十有三早已过了娶妻生子的年岁,若是让洺溪嫁到这里做妾,她是万万不会接受的。

      “据说陈公子的发妻在三年前就殁了,他虽有几房小妾,可正室的位子却一直空悬着。”

      “蚂蚁胃大小的家底,还有脸面讨妾!”胡太嫔把杯碟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冷笑声:“洺溪乃隅安的左膀右臂,是身世清白的良家人。若随我们下到江南,本宫自会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别说是耆长的孙儿了,县令的儿子洺溪也嫁的过去!”

      瓷杯里的茶水受此一震纷纷洒落在外,汪洋一片。逐月弯着腰小心处理着水渍,面露难色:“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洺溪正值二八年华,情窦初开,只怕谁也拦不住。”

      她拧了拧湿漉漉的麻布:“娘娘阅人无数,见过大风大浪。洺溪不过是个小小宫女,陈公子体贴温柔,在她眼中只怕完美的紧呢。”

      “两情相悦又如何?本宫倒不信他还真能敲锣打鼓地抬着洺溪做夫人。她再怎么昏头,也不会委身于妾吧!”胡太嫔言至于此,自嘲道:“本宫又有何脸面说她?自身也是一生为妾罢了。”

      逐月眸中一紧,正想温声劝慰,紧接着便听见一阵“咚咚”的敲门声。

      推门后只见洺溪立在眼前,两颊沾满红晕,纤手扶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息。她向逐月见了礼,急声问道“姑姑,娘娘可醒了?”

      逐月引她入室,神情复杂:“你来的正好,娘娘刚巧有话要问你呢。”

      “娘娘所为何事?”洺溪有些吃惊,继而怔怔道:“可奴婢方才听陈公子说徐三郎找到了,这杀千刀的正在前厅呢。”

      洺溪话音刚落,胡太嫔匆匆掀起被褥,冲她们喝道:“都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帮本宫梳妆!找到了徐三郎,隅安的下落自然也明晰了!”
      二人凑近身前,一阵忙碌。

      片刻,洺溪猛地合上匣子,小跑到厅外呕吐不止。

      陈碓紧随其后,拿出帕子轻拭她的嘴角,面露忧色:“怎突然反起胃来,方才还好好的。”他看着洺溪尖尖的小脸,心里咯噔一声,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会不会是那晚......”

      洺溪忙捂住陈碓薄唇,环视四周后,慌张道:“公子莫要瞎说,只是刚刚太过血腥,瞅着怪瘆人的奴婢才......。”她想到匣子里藏着那颗血粼粼的人头,心尖儿上又泛起了酸恶感,捏着帕子就要吐了出来。

      十天前还那样威风不羁的郎君,如今割了脖子,还睁着眼睛了无生气地望着自己,洺溪无法做到心中无碍。

      在陈碓的抚慰声中,她渐渐地平复下来。

      胡太嫔不动声色地看着二人缠绵,心中暗叹一声糊涂。逐月瞅着主子神情不耐,忙清咳几声:“洺溪,胃里犯了酸要么自个儿回房拿药,要么我给你请个郎中瞧瞧,怎可劳烦陈公子?府里的规矩你怕是忘得差不多了。”

      陈碓觉得逐月不过是个老奴,只是在施夫人面前得脸些作威作福罢了,没甚可惧。瞅着洺溪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红的,他愤愤道:“干洺溪何事?本公子自愿而为,你又如何管得?”

      “你......”逐月一时气结,想当年胡太嫔专宠数十年,宫里的人莫说大内官大姑姑了,就算是有头有脸的嫔妃瞧见她也是要给三分笑意的。可如今人在屋檐下,清河公主的事也需陈碓相助,她只能把这股气生生地咽了下去。

      “洺溪是我的人,与你又有何干?”胡太嫔一双凤目睥睨陈碓,凌厉万分。逐月是她身边的人,这穷乡僻壤里的野小子是吃了豹子胆了,竟敢造次。

      洺溪扑通跪地,一声声地磕着响头:“奴婢知错,奴婢知错!陈公子不懂府中规矩冲撞了夫人,还请夫人念及公子救您于徐家之手,谅他无理!”

      “洺溪!”陈碓无法无天惯了,不把任何人放心眼里。但胡太嫔寒彻透骨的眼神,却让他打心眼儿里敬而生畏。他除了生生地喊着心上人的名字,不敢多说一句维护之言,更别说替她受苦了。

      胡太嫔心下了然,这陈碓不过就是个寻花问柳却又胆小怕事的草包,倒是洺溪这个冰雪般剔透的人竟付了真心。

      她唇边染笑,厉声道:“徐三郎已死,我儿下落依旧不明。他们二人一并失踪,你的人马杀了三郎,竟不见隅安?你若寻不出我儿,你所妄想的,定不会如你所愿!”

      说罢她拽起洺溪,扬长而去。

      陈宅下房

      孙齐仰在塌上掂量着手中一口袋鼓囊囊的五铢钱,心中满是惬意。砍了那徐家皮小子的头,得到的好处可真不少。

      徐三郎身上藏着从张四那夺来的珍宝,身死后,这些物件全部便宜了孙齐。可他是个极其不识货的主,把这些珍宝贱卖成了钱币供自己终日沉迷酒坊。至于与徐三郎一起逃命的小女娃......孙齐大笑三声,仰头畅饮一碗好酒。

      这时有人轻敲门扉,孙齐吃了一惊,马不停蹄地把酒盅、酒碗、酒坛一股脑地扫进被子里。许是时间太久,还未等他应答,来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推门进来了。

      孙齐抬眼,光着脚丫子从床沿蹦了下来,见礼道:“蔡总管。”

      蔡瑜不着痕迹地把这乱糟糟的狗窝观察一遍,笑眯眯地望着满身酒气的孙齐:“不必多礼。你此番有功,公子特命你歇息一日,你多吃几碗倒也无妨!”

      孙齐见状,嘿嘿一笑:“那小的就不客气了,昨个儿刚去铺子里打的,总管也尝尝?”说罢他掀起被褥,把那一坛沉甸甸的酒放在桌上,拽开坛口的厚布,浓郁的酒香忙不迭地冒了出来。

      蔡瑜赞道:“确实是上等的好酒,铺子里压箱底的宝贝竟都被你掘来了。”

      他上了年纪,脸颊上多半是皮包骨头,笑着的时候整张脸就像是皱皱巴巴的蜡纸:“老身活了这么久还算是有些眼力,这坛酒我想许不是你能承受得住的。”

      孙齐避开蔡瑜那双充满笑意的眼睛,厚实的额头汗津津地发着光泽:“公子给了小的赏钱。”

      “三枚五铢钱。”蔡瑜笑意更深。

      孙齐张了张嘴巴,他一时断定不了蔡瑜所来何事。若是为了宝物,徐三郎已经一命归西,谁也不知那些晃眼的玩意儿是他拿的,更何况陈碓也不会知晓徐三郎贴身带着些什么。他咬了咬牙,索性装着糊涂:“小的是个粗人,只听得懂直来直去的话。孙齐若有不周之处,还请蔡总管明示。”

      蔡瑜端坐在塌上,云淡风轻道:“听闻这徐三郎当晚劫了施家小姐一路逃窜,你既取他项上人头,自该见到他与施小娘同行才是。”

      他顿了顿,敛起笑容:“公子欲收施小娘的丫头为妾,你若是知情不报,或是把人私下了结......公子的姻缘结不成,你觉得依着他的脾性,你会如何?”

      孙齐脸色煞白,他见徐三郎对她护爱的很,误以为是徐家小妹。这小娘是个不经吓的,见到血光就昏死过去,他贼心一动,索性把她卖给了村口的贩子。谁曾想,这丫头竟是个有头脸的小姐。

      他攥了攥衣角,畏畏缩缩道:“小的确实看见一个女娃与徐三郎形影不离,便以为是徐家妹子。一时起了歹心,就把她变卖给了赵拐子。如今已事过四天,那人早已南下去了!”

      “此话可当真?”

      沉沉的审问声从孙齐耳畔飘过,他鼓起勇气,正色道:“小的所言句句属实。”

      这赵拐子临走前挨家挨户的变卖孩子,男女不忌。北方的达官贵人大多举家南迁,手脚伶俐的小厮丫鬟在江南必定紧俏,不愁找不到赚头。如今就算是找也找不回来了。

      “好,那她还活着?”

      孙齐一愣,随后便知他所问何人:“当时是还活着,只是小的把她卖给赵拐子后是何模样,就不得而知了。”

      “不,她还活着。”蔡瑜弯起嘴角“稍后施夫人问你,你就说她还毫发无损的活着,至于下落嘛......反正是她自己逃走的怨不得旁人。”

      施小姐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要咬死不说无人知晓是谁从中推波助澜。

      孙齐顿时明白,双膝跪地:“蔡总管在主子身边多年,熟知公子脾性。此番前来提点,小的不胜感激!”

      蔡瑜抬手一挥:“起来吧,我救你也不是为了图个善心。”

      迎着孙齐颤巍巍的目光,他笑的依然如故:“把那些买酒钱给我瞧瞧,从此以我马首是瞻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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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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