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尔蒙德的游戏》不能发芽的种子

40、第四十章 暗精灵湖

　　艾利尔飘在半空。失去了可依存的身体，周围的冷暖立刻和他无关。他低下头，看着精灵王紧紧搂住已经没有呼吸的罗捷。
　　艾利尔在罗捷的身体里待了那么久，终于看到他的长相却是他死去的时候。
　　由暗精灵堕落为血精灵的罗捷尔，这个曾经让整个人类大陆沦为死亡之地的精灵有一张很安静的脸。他的相貌在精灵中算不上多出色，眉眼没有席尔蒙德的细致，鼻子也不如那个名叫雷修的光精灵挺拔，漆黑的头发散乱着，伊莉丝的魔纹也随着生命消失而黯淡。他的唇边还有未干的血迹，嘴角却微微勾起。
　　“罗捷……”银发的精灵王把头埋在他颈窝，伸手用力握住“审判者”外露的剑身，血水沿着长剑流入罗捷的伤口。艾利尔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听得出他声音里的颤抖：“我不会让你就这样离开我，你说过会陪我的……”
　　“罗捷，这次我会等你好不好？你想迟到多久都可以，只是，一定要再回到我身边……”精灵王抬起头，温柔地亲吻那双冰凉的唇，银光闪动的眼睛美丽而坚定。
　　他抱起罗捷，在高大的安罗树间穿行。
　　此时的费尔提娜森林已经有了艾利尔熟悉的样子。空气中元素的分布让他毫不费力地辨认出精灵王前进的方向：那是后来暗精灵的聚居地所在的方位。
　　东方的天空开始透出光亮，天幕的颜色浅了，西斜的雷洛丝默默洒下最后的光辉。
　　精灵王终于停下脚步。他看了眼怀里的人，放下他，单膝跪地，然后庄重地抬起受伤的右手。血珠自伤口滚落，砸碎在刚刚经受过战火洗礼的土地上。
　　“以我血为凭，以我真名为誓。”低沉的声音自他的口中流泻而出，变成庄严的吟唱。原本平静的元素立即翻滚起来。
　　“光将指引归途，水将孕育新生，风将守护成长，火将予以智慧，土将赋予力量，然后逝者重回……”元素汇成汹涌的激流，呼啸着掠过艾利尔身边，从四面八方涌到席尔蒙德手下。
　　过于湍急的元素洪流发出尖锐的呼啸声。艾利尔听不清精灵王所吟咏的冗长咒文，但眼睛所能看到的便已经足够了。
　　元素流在大地上掘出深深的坑，并不断扩大其面积。随后有着清亮光彩的水元素便被什么压迫着积聚在一起，在下一次触及坑底时“啪”地炸开，溅落成实体的水。
　　艾利尔惊讶地瞪大眼睛：把自然事物还原成元素并不难，但把元素凝聚成实物却绝对不是用“难”这样的词语就可以形容的。自然中不存在单一元素构成的事物，即使像水和火这样的纯净存在也包含着其他元素。要让元素凝聚成自然物，除了对魔法使用者能力的要求，更重要的就是使用者对该自然物的元素构成究竟了解到什么地步。如果不是真的掌握所有元素所占的比例，并按照这样的比例融合它们，根本无法将散乱无序的元素变成实物。
　　雷洛丝消失在天际，明媚的芙罗伊娜跃上云端。树木伸展开枝桠，努力让每一片绿叶都沐浴光辉。深坑中的水越积越多，渐渐从浅浅的水洼扩展成有些深度的小池塘。席尔蒙德的吟唱没有停滞，从他手掌上滴落的鲜血也没有止住的迹象。光元素积成一连串小小光点，轻盈地环绕住他的手臂。精灵王微微挥动右臂，晶亮的光点顿时飞散，除去一小部分落进水中消失不见，其他的都飞快地飘向远方。
　　池水还在上涨，艾利尔已经看的目瞪口呆——这是分明是暗精灵湖的诞生过程！
　　时光的流逝毫无征兆地加快了速度。芙罗伊娜快步走完白昼的路程，让天空换上夜的礼服。雷洛丝却也不多停留，只匆匆一瞥，便又唤回白昼。白天和黑夜转瞬交替，池塘在光明和黑暗间迅速壮大。
　　艾利尔飘在半空。他脚下的暗精灵湖像一面会生长的巨大镜子，镶嵌在翡翠般的安罗树林中。湖边不断有人来来往往，静止的似乎只有艾利尔和依然单膝跪在罗捷身旁的精灵王。
　　在数过第五个昼夜交替，时间又恢复正常的速度。芙罗伊娜悬挂在头顶，暖暖地照耀着费尔提娜的生灵。微风拂过，暗精灵湖泛起粼粼的波光。
　　精灵王的样子憔悴了很多，脸色惨白，他手掌上的伤口在这么久的时间之后并没有愈合，仍然以一定的速度滴下血珠。长时间的跪姿让他的身体变得僵硬，仅仅是放下手臂的动作就让他差点摔倒。
　　罗捷的尸身已经开始分解了，安静有如熟睡的脸也变得残缺。
　　这是精灵们最后的归宿：身体还原为元素，失去依托的精神则将在短时间的游荡后消失于无物。
　　疲惫的精灵王轻轻抚摸罗捷失去光泽的头发，干枯的黑色长发却在他的指下折断。席尔蒙德深深叹息，然后用温柔的风小心地托起罗捷的身体。
　　“再见了，罗捷。”精灵王捏紧右手，血滴从指缝间落下，“再见。”
　　风轻柔地在湖面放下怀里的暗精灵。湖水接过他，拥抱他，水面逸出晶亮的小小气泡。暗精灵的身影消失在湖底，芙罗伊娜的光芒温暖不了那里。清冽的水中，只有“审判者”幽幽的冷光。
　　安罗树叶沙沙奏响挽歌，暗精灵湖荡漾开一圈圈波纹。离群的红嘴金燕掠过森林，哀鸣着划破费尔提娜晴朗的天空。
　　费尔提娜的精灵王抬起头，双眼正对上百感交集的艾利尔。
　　艾利尔心里一颤：要不是知道这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情景，他几乎可以肯定精灵王就是在看他。
　　席尔蒙德露出一个疲倦的笑，眼里的光彩黯淡。他就那么仰望着艾利尔所在的方向，轻轻道一声：“再见。”
　　然后，艾利尔的眼前就只剩下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