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白王冠》西湖香市

8、诚实的佩缇

　　金光大人的实名已经被玛尔纳的百姓忘记，他们只知道金光大人有一座巨大的房子，房子的尖顶是用纯金铺盖的，每当正午的时候就会亮瞎所有人的眼。

　　克丽丝是第一次来参加金光大人的宴会。庭院中有堆成小山的烤肉，桌子上放着喝不尽的美酒，热乎乎的面包被小奴隶一遍又一遍抬上来，来自各地的舞者和乐师塞满了庭院的每个角落。她和她的酒神队伍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吵闹了，每个人都在喝酒、大笑、争吵，地上躺着的人不知是醉了还是死了。

　　克丽丝奋力推开人群，在酒桶旁硬生生挤开了一群东倒西歪的酒鬼，她冲着明晏吼道：“快来这里！”

　　明晏艰难地挤过去，站到了放置酒桶的台子上。克丽丝草草吩咐了她几句，又神勇地冲向别处——为她的酒神小侍女们寻找安置地点。

　　来接酒的人很快注意到了明晏，借着酒劲去拽她的脚，被明晏一脚踢倒在地，周围发出哄笑声。接连几次后，便没人敢再讨打，依旧把注意力放在酒桶上。明晏因为站得高，能轻易将整个庭院尽收眼底。

　　在院子当中，一个金光闪闪的人正在大口喝酒，他实在太胖了，柔软的肚子像水一样流淌到了地上，胸部又大又垂，上面还画着金色莲花的图案，脖子分成了好几层，每一层都是被金色项圈勒出的油腻腻的肥肉。而坐在金光大人旁边的人，却是另一个极端——瘦得不可思议，当然也可能是被金光大人衬托的。这个人有着灰白色的卷发和高挺的鼻子，他慢慢斟酒自饮，丝毫没有受到狂乱宴会的影响。

　　金光大人看起来对他极为尊敬，几次三番捧着酒杯凑过去说话，卷发人却只是简短的点头、摇头。

　　明晏正看得津津有味，耳边忽然传来了清越的笛声。她转头看去，克丽丝手下那个扮演酒神的少年吹着笛子向金光大人走去，跟在他身后的是一群年轻可爱的姑娘，她们随着笛声轻歌曼舞，众人都放下了酒杯痴迷地看着她们。

　　这时，一个人慢慢从酒神队伍中走出，他专注看着手中的纸草，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闯入了表演队伍。扮演酒神的少年故意撞了他一下，那人抬起头，众人都倒吸了一口气——他身形纤细，容貌极美，眼角涂着青色眼线，顾盼间魅惑动人，但似乎又自有一股威严庄重之气，令人不敢起亵渎之念，这也许才是真正的酒神吧！

　　扮演酒神的少年失魂落魄地放下了竹笛，一扭身跑走了。克丽丝跟在后面一通骂，将痴迷的众人骂醒了，大家该吃吃、该喝喝，不知为何竟不敢再去看那少年。

　　明晏在上头看得清清楚楚，这个少年竟是被艾瑞克所救的佩缇。他穿着从头到脚的白色长袍，掩盖住了满身的伤口，长袍的边缘点缀着宝石，随着佩缇的走动变换着光彩。

　　佩缇走向金光大人和卷发人，似是感受到明晏的凝视，他停住脚步向酒桶方向看了一眼。

　　明晏站直身体，像个敬职敬业的酒神侍女一般守卫着酒桶。

　　金光大人艰难地从座位上站起，亲自迎接佩缇，并将他介绍给卷发人认识。明晏眼看着卷发人从一脸傲慢变成一脸惊讶，他将手放在佩缇肩上拍着，不知说了什么，金光大人和佩缇一起笑了。只是佩缇笑得克制有限，金光笑得肥肉乱颤。卷发人接过佩缇手中的纸草，边看边点头，并在上面写了几个字，佩缇向他深深行了一礼，被卷发人扶住，两个人竟好似旧相识一般相携离开了宴会，走到了庭院后面的客厅去。

　　明晏踮起脚，确定再也看不到佩缇，便揉揉酸痛的脖子，继续摆姿势。

　　金光大人的宴会一直持续到下午，庭院中的客人们便开始纷纷撤退。明晏从台子上跳下来，只听“咔擦”一声响——薄如羽毛的裙子开衩了！

　　她心虚地往四周一看，见到克丽丝面色怪异地向她招手。明晏盘算着这条裙子的价钱，小步挪到克丽丝面前，谁知克丽丝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下，硬是没看出裙子变成了开裆裤，反而犹犹豫豫递给明晏一个小袋子。

　　“这是什么？”明晏一边问，一边打开袋子——里面金灿灿、明晃晃，是几块货真价实的金币！

　　克丽丝神情恍惚地说：“刚刚金光大人的管家让我把这袋金币给你……”她说完，便幽魂似的飘走了。

　　留下明晏拿着这笔飞来横财傻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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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晏还是第一次摸到实体货币，她忍不住拿出一个来仔仔细细观看，最后不得不承认，金色确实是最美丽的颜色。她想到这些金币所代表的意义，不禁大笑起来，两只脚像踩了风火轮一般开始往回跑。

　　说来也巧，明晏真在半路上遇见了艾瑞克。他正扛着一人高的石块走路，身后的监工懒洋洋地抽着小皮鞭在后面催促：“快点儿，再快点儿！”其他人全部坐在树荫下面看热闹，议论这个傻大力气的人是从哪里来的。

　　知道艾瑞克在卖苦力是一回事，亲眼看到他做这些又完全是另一回事了。明晏忽然委屈地不行，她冲到艾瑞克身边，推开横眉竖眼的监工，“跟我回去，咱们不干了！”

　　艾瑞克将石块放在地上，先擦了脸上的汗，奇怪道：“你怎么来这儿啦？”他完全不能理解明晏的心疼，反而嫌弃她道：“别挡着路，等我挣下工钱再给你买吃的。”

　　一提到钱，明晏连忙将钱袋拿给艾瑞克看：“不用你干活了，咱们的钱够去孟菲斯了！”

　　艾瑞克看着金币，一时摸不着头脑，“你哪来的钱？”

　　一旁的监工见了金子两眼发直，也吼道：“你哪来的钱？”他看着艾瑞克和明晏这两个十分明显的外乡人，提出了自己的怀疑：“你偷的吧？”

　　“这是金光大人给我的。”明晏反驳道。

　　监工听了，用眼神示意在树荫下乘凉的同伴，十几个人渐渐围了过来，他斜着眼笑道：“骗谁呢？金光大人一毛不拔是出了名的，他会赏钱给你？准是你偷的！”

　　艾瑞克直起身，双眼扫过试探着想拿钱袋的人，两只手几乎要攥紧成拳头。明晏却安抚地按住他的手，低声道：“不要惹事。”

　　这些人凑在一起，还不够艾瑞克热身的，明晏因为明白这个所以并不惧怕。但她不想每次都用暴力解决问题——她想用古人的做法，去解决古人的难题。

　　“你如果不相信，可以和我一起去找金光大人，你敢去吗？”明晏将艾瑞克挡在身后，对监工说。

　　监工收起了小皮鞭，皮肉不笑地说：“为什么不敢？金光大人是我的好朋友，如果你真偷了他的钱，我可不能让你逃走了。”

　　周围看热闹的闲人也一起起哄，艾瑞克咬牙问：“咱们打了就跑怎么样？”

　　明晏无奈地看着艾瑞克跃跃欲试的双眼：“武力作为最后一招，好不好？”

　　艾瑞克瞬间心里就没气了，他默念着“好不好”、“好不好”，觉得这三个字凑起来比起那一袋子金币有意思多了。于是乖乖点头，任由一群人簇拥来到了金光大人的房子。

　　房子的大门敞开着，一群奴隶正在往外清理垃圾。监工一马当先，拽住一个奴隶喝道：“叫金光大人出来，说我有事找他。”

　　明晏没想到监工真的认识金光大人，她攥紧了手中的钱袋，开始不确定起来。艾瑞克见了，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最后一招。”

　　金光大人打着酒嗝，扶着两个强壮的奴隶走了出来。离得近了，明晏发现他身上真是挂了很多金色饰品，折射着阳光，让人不能直视。

　　“金光大人，这个异族女人偷了你的钱，硬说是你赏给她的，是真的吗？”

　　金光大人的眼睛掀开一条缝又慢慢合上：“不认识她。”

　　监工立刻跳起来，指着明晏的鼻子骂道：“哪里来的黑发贱奴，居然敢偷金光大人家的钱财，看我不教训教训你！”他摩拳擦掌围着明晏打转，但因为顾忌着艾瑞克，并不敢真正动手，单靠一张嘴皮子上下翻飞，说了无数句废话，归纳起来就是要明晏将钱还给金光大人，然后金光大人再赏他几个金币。

　　他骂得开心，明晏却一声不吭，她在心中默默数着，准备在监工骂到第一百句的时候，她就要放艾瑞克出马。

　　“钱是我给的。”

　　金光大人身后传来一句话，所有人都回头去看，只见一个少年走到监工面前，伸手拿过钱袋递给明晏，重复道：“钱是我给的。”

　　“哎，这不是……”艾瑞克苦想了一会儿，明晏戳了一下他的腰，却没有接佩缇的钱袋，她问：“为什么要给我钱？”

　　金光大人这时将两个眼睛全部睁大，他看看佩缇又看看明晏，也问：“给她钱做什么，一个贱奴而已。”

　　佩缇微微一笑，撒手将钱袋扔在地上：“你的酒神侍女扮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