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白王冠》西湖香市

7、酒神侍女

　　明晏就这么一路恍恍惚惚地被艾瑞克带到所谓的住处——几块石头垒起的小窝棚，上面盖着干巴巴棕榈树叶子。艾瑞克虽然长手长脚，但是居然很灵活地钻了进去，还从中探出个头来，对满脸震惊的明晏邀功道：“这个地方，只花了我半袋大麦。”

　　明晏拢着裙角也钻了进去，发现还真是“别有洞天”，门口虽然小得可怜，里面倒是圈了很大一块地方。艾瑞克早已经躺倒在地上，他拍拍身旁的新鲜树叶，揉着下巴道：“古代太阳落山好早，居然要一直睡到天亮，时间都浪费了。”

　　明晏脱了鞋子坐在叶子上。晚上的玛尔纳城凉快了许多，清风从前门而入，又从房顶的缝隙里溜出，吹得她都有些昏昏欲睡了。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听着隔壁古人的喁喁私语声，一齐伸了个懒腰。

　　艾瑞克透过棕榈叶屋顶，可以清晰地看见天空的星星。他驱赶着耳边的蚊子，轻声道：“看不见阿尔法星吧？”

　　“太远了。”明晏也躺了下来——头顶着头，脚对着脚，她翻了个身，侧对着艾瑞克，见他墨绿色的眼睛好像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鬼使神差一般问出了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疑问，“你那时，为什么忽然会发火去打那些士兵？”

　　艾瑞克将手臂放在脑后枕着，依然盯着天空：“我曾经有过父亲、母亲和妹妹，但是星际海盗来到我的星球，抢走了女人，杀死了剩下的人。”

　　明晏倒吸了一口气，她没想到艾瑞克居然是“克莱事件”的幸存者。当年，被人们以为已经灭绝的星际海盗忽然出现克莱星球上空，将星球上所有的女人都带上了飞船，然后烧毁了克莱星球，做完这些后，海盗们再一次销声匿迹，星际政府多次高调宣布已经搜查到他们的行迹，但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我那时候只有十岁，他们揪着我的头发，把我从母亲怀里拖出来，推到坑中，是父亲接住了我。”艾瑞克闭上了眼睛，“我和父亲踩着人站起来，看着她们被鞭打着，像畜生一样赶进飞船，她们不停地回头，看着海盗往坑里扔燃火把。”

　　“她们哭得很惨，在我被火烧到之前，我能看见她们的眼泪，可是听不见她们的哭声，因为周围的尖叫实在太多……我听见那群奴隶的哭声，就觉得妹妹和母亲也曾经这样哭过。”

　　明晏提问的时候，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沉重的回答，她慌乱地握住艾瑞克的手，低声道歉。

　　艾瑞克翻了个身，面对面看着明晏，他忽然展颜一笑，轻松地说：“已经过去很久的事情了，用不着道歉。”

　　“钻石大人答应给你的飞船，你是要用它来寻找她们吗？”

　　艾瑞克点点头：“我答应父亲，要把她们带回家。”只是家已经灰飞烟灭。

　　明晏感受到艾瑞克握紧了自己的手指，不由避开他的目光问：“你欠了钻石大人很多钱吗？”

　　如何巧妙询问对方家里财产多少，是旧地女生的必修课之一。明晏脱口而出问出这个问题，先把自己吓了一跳，但艾瑞克不懂旧地的习俗，只当是明晏好奇，就毫无遮掩地说：“欠的多了去了，要是我慢慢还，可以还到老死。”

　　明晏“哦”了一声，心情有点低落——艾瑞克这样子，不行呀……至于为什么不行，哪里不行，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你年纪轻轻，怎么欠了这么多钱？”

　　“不是和你说了，”艾瑞克两只胳膊风车一样向天空一划拉，“我在坑里被烧了嘛！差点就死了，是钻石大人路过救了我，他给我治病花了很多钱，自然我就欠他很多钱了。”

　　明晏本来因为艾瑞克的手飞出去了而略感惆怅，听了这个解释更糊涂了：“治病怎么会花很多钱？治病比吃饭还便宜啊！哪里坏掉，哪里换成机械零件，路边的小摊都可以做的手术，怎么会花他那么多钱？”

　　艾瑞克拍了拍大腿，感觉好像被蚊子叮了一下：“钻石他抽风，非要用最古老的医疗方法给我治病，我生生躺了半年才能从床上爬起来。只有坏得不能再坏的部位，他才给我换了机械原件。后来我自己偷偷跑出去做全身机械化改造，改造到一半被钻石捉住了，一块一块又都卸了。”

　　明晏听得毛骨悚然：“难怪你的机械化程度居然低于20%，怎么感觉好像钻石大人特意为了这次穿越，才救你似的……”

　　这话说得诛心，艾瑞克也沉默了——他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只以为是钻石大人作为有钱人的怪癖。他不能，也不敢深思，急匆匆地转换了话题：“那你呢？你要钻石大人给你填海造陆，而且还是那么大一块，有什么用？”

　　明晏换了个姿势，也顺从地闭口不谈钻石大人：“你们星际人不懂的，旧地的传统就是每个人都要占有土地，越大越好。”

　　“大有什么用，你睡觉不也就占一点点地方吗？”

　　“艾瑞克，你们从小在格子间里长大，只把家当做睡觉的地方，但是在旧地，‘家’意味着房前栽树，屋后种瓜，再养几只鸭，”明晏畅想着，两只眼睛在黑暗中泛光，“旧地寸土寸金，我要是有了那么大一块地方，一定要建造一个别墅，还带游泳池！”

　　艾瑞克枕着自己胳膊，歪头看明晏在那边越说越起劲儿，连房间窗帘的颜色都已经确定了。他慢悠悠打了个哈欠，心想如果有游泳池，那还是挺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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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艾瑞克起得很早，带着一小兜大麦换来了刚刚出炉的面包。他非常公平地一分为二，自己一口吞了，另一个塞进明晏的嘴里：“醒醒！”

　　明晏痛苦地睁开眼睛：“我还想再睡五分钟，就五分钟……”

　　艾瑞克冷酷无情地把她从地上拔起来：“今天不是有宴会要去吗？昨天克丽丝还叮嘱我，要你早点过去换衣服。”

　　明晏揉着眼睛，被艾瑞克一路拽到飞起。克丽丝等人已经开始忙碌了，她满意地看着明晏白嫩的手脸，将一条洁白柔软的裙子展示给她看：“快换上，这是我从希腊人那里换来的。”说完，便拉着明晏进入庙中。

　　明晏十分痛快地把自己从星际时代穿来的衣服脱了，换上了克丽丝的裙子。裙子非常轻薄，被风一吹就要从她肩上溜下来。明晏单手捏住裙子的领口，向克丽丝抱怨：“这裙子质量也太差了吧。”

　　“你懂什么，”克丽丝从篮子里取出一条长长的葡萄藤，“这是像羽毛一样的裙子，好了，你松开手，我给你勒上。”克丽丝将葡萄藤紧紧缠在明晏腰上，又绕着她的肩膀缠了几圈。

　　明晏照着院中的水塘，奇怪道：“我是植物妖精吗？”

　　克丽丝手下不停，将五颜六色的鲜花一律招呼到明晏头发上，她后退了几步，像个艺术评论家一样点头道：“可以了，你是扮演酒神侍女。”

　　周围几个早已装扮好的女孩儿凑过来，摸着明晏的头发问：“这是真的头发吗？像绸缎一样。”

　　一个漂亮的男孩儿把玩着手中的笛子嗤笑道：“好像你们能摸到绸缎一样。”

　　克丽丝对他们之间的斗嘴毫不在意，她像老母鸡一样东奔西跑，见所有人都收拾好了，便信心十足地喊道：“咱们走！”

　　在克丽丝和吹笛男孩的带领下，一众女孩儿赤着脚，头上顶着新鲜的水果，一路说着笑着向玛尔纳的街道走去。路上的行人见了纷纷问道：“克丽丝你要到哪里去？”

　　“我要到金光大人家里去！”克丽丝喜气洋洋的说，她回头吩咐女孩儿们，“唱得大声点儿！”

　　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家门，挤在街道上，兴致勃勃地观看克丽丝的游行队伍，她一边走一边高声抬高自己：“玛尔纳第一就是我克丽丝，我会让你的宴会像盛开的花朵一般热闹！”

　　明晏胡乱拨弄着手中的竖琴，躲开了伺机要摸她屁股的一只只手，简直累得满头大汗。正烦恼中，忽然瞥见了鹤立鸡群的艾瑞克——他抱肩站在人群之外看着。

　　明晏一瞬间手忙脚乱，差点没踩着裙子将自己绊倒，等她恢复了端庄的姿势再去看，艾瑞克早已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