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白王冠》西湖香市

18、诡异的笑容

　　流言是被风吹散的草籽，在每个人心中生根发芽，吉恩鞭责了几个人也无济于事。一夜之间，艾瑞克成了披着人皮的魔鬼。当然也有微弱的声音，认为也许他是神，但是魔鬼之说显然更加深入人心，很快便在整个狮鹫军团流传开来。而对于艾瑞克从不杀人的怪癖，流言也有了自己的解释：艾瑞克之所以不杀人，是因为他将这些人的灵魂献给了魔鬼，每一个活着的人都将会变成行尸走肉。

　　谣言越演越烈，艾瑞克没有办法向别人解释，只好选择离他们远远的。他知道是自己疏忽犯了错，更加思念明晏：若是她在这里，自己也许就不会这么莽撞吧？

　　然而在艾瑞克的内心深处，他却感到一丝庆幸：还好明晏没有在这里，还好她没有见到自己不会流血的身体。

　　因为他对明晏撒谎了。

　　艾瑞克当年的的确确是被钻石大人救了下来，他也的的确确在床上躺了半年，钻石大人也是的的确确制止了他的机械改造计划。但是他骗了明晏，钻石大人并没有使用所谓的“最古老的医疗方法”来救治自己，恰恰相反，钻石大人用最前沿的技术挽救了艾瑞克的生命。这项技术太前沿、太尖端了，超过了人类伦理所能承受的上限，以至于被星际时代明文禁止。

　　艾瑞克不懂技术，不懂科学，他只知道钻石大人塞进自己胸腔之中的东西是棉絮状的有机质。在养病期间，他时常会怀疑，自己到底还有几分是人类、几分是钻石大人塞的那团东西。为了解开这个疑惑，艾瑞克曾经偷偷跑去街边的小诊所，想把自己割开看个究竟，而医生却告诉艾瑞克，他身上并没有什么有机质，全部是他自己的血肉。

　　艾瑞克不信，他清清楚楚记得，被钻石大人托在手里的、又像棉花又像云朵的东西，那团东西会自主的收缩扩张，实在是令人难以忘记的场景。既然医生看不出来，艾瑞克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身体里面能换的都换了，他宁愿当一个99%的机械人，也不愿意用自己的身体培养莫名其妙的东西。

　　可是手术刚刚开始，就被从天而降的钻石大人打断了。等艾瑞克混成了淘金者，他发现自己不会流血，可这又怎样？超过80%的人类，只要伤在机械部位，大家都不会流血。久而久之，艾瑞克便把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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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恩被压断了腿，整日被人用担架抬着行进。没了吉恩的帮助，艾瑞克在狮鹫军团越发举步维艰。他硬着头皮跟着队伍走，就是为了寻找明晏的下落。可是哪里都找不到她，艾瑞克渐渐也有些灰心丧气，他只好寄希望于半年之期、二人重返星际时代的那一刻。

　　然而半年之期的24：00来了又去，只留下一脸呆怔的艾瑞克。

　　他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很快明白过来，以他对钻石大人奸诈性格的了解，因为二人没有完成任务而撕毁合同，简直再正常不过。他一想到明晏孤孤单单流落在外面就全身发抖、手脚冰冷，自己尚且活得如此艰难，更何况她一个娇弱的女子。艾瑞克见多了在战争中被俘虏过来的女人的命运，他很害怕总有一天，自己会在那些女人当中发现明晏的脸。

　　“喂，艾瑞克！”潘托兄弟之一远远在艾瑞克面前站定，满脸不情愿地向他传达命令：“吉恩让你赶紧过去一趟，他有话要说。”

　　艾瑞克从休息的帐篷里面弯腰出来，所有人都转过脸来看他，每张脸上都是深深的忌惮和厌恶。他摸着自己的剑，一声不吭地跟着传令之人来到了吉恩身边。

　　吉恩躺在床上，背后垫着几个发黄的枕头，他听见艾瑞克沉重的脚步声，便抬起头来笑笑。不过几天的功夫，像野猪一样健壮的吉恩瘦了下来，他油腻腻的黑发混乱地黏在额头和脖子上，胸口处停着一只巨大的苍蝇，只有用手去赶才会懒洋洋的飞开。而吉恩受伤的右腿散发出阵阵恶臭，一根白色骨头从伤口处伸了出来。

　　吉恩对着正在包裹伤口的医者挥挥手，粗哑着声音说：“你先下去。”

　　医者顺从地收拾起工具，惶然地与艾瑞克擦肩而过。

　　“吉恩，你的腿怎么样？”艾瑞克在他身旁坐下，犹犹豫豫地问。

　　吉恩侧身拿起近处的酒壶，灌了一大口，才大声笑道：“这算什么！把烂肉都剔除掉，再休养个十天半月，我就能继续上马！”他又喝了一口酒，压低了声音问：“我最近听到了一些事情，”吉恩将酒递给他，“你不要把他们说的话放在心上。”

　　艾瑞克接过酒却不喝，抬头看向在远处偷窥的士兵们。

　　吉恩捶着床边，怒气冲天地说：“他们就是我从泥沟里捡来的老鼠，给几个钱能把亲娘宰了，他们能知道什么东西！鹰的影子吓到了兔子，那也是因为兔子太胆小。”他说得又气又急，焦黄的脸上浮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我第一眼在码头上看见你，就知道你和我们都不一样。”

　　艾瑞克心头一紧，他状似无意地问道：“怎么不一样？”

　　吉恩仿佛看穿了他的紧张不安，沉吟了一会儿，他说：“把酒给我，你觉得亚历山大国王怎么样？”

　　艾瑞克知道这位国王，但是再多的他也没有关注过，便摇摇头。

　　吉恩喝了一大口酒，仿佛总是喝不够似的，他喘着粗气说：“亚历山大是天生的战神，我四年前开始追随他一起战斗，他没有一次败仗，我知道，他一定是神与王后结合而生的孩子，天生为了胜利而战，就像你一样。”吉恩忽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晃动着手臂不让艾瑞克靠近，“我知道你必然出身高贵，但是你不说，我也不问，你是一个天生的战士，也许还有半神的血统。”

　　艾瑞克实在没想到吉恩居然这样高看自己，他啼笑皆非地说：“我是普通人的儿子。”

　　吉恩宽容地笑了，似乎对艾瑞克的谦逊很满意，“你不应该埋没在我的手下，上面有人听说了你的功绩，我和独眼龙私交不错，已经把你推荐给他。”

　　独眼龙统领着包括狮鹫兵团在内的八个雇佣军队，是个货真价实的马其顿贵族，据说他的母亲是太后身边的侍女。因为在战场中被流矢击中了眼睛，便一直被人叫成独眼龙，他本人也很喜欢这个称呼，觉得显示出了自己独一无二的勇气。

　　“你在独眼龙手下好好干，他会将你推荐为国王的侍卫，亚历山大对英勇的人都很慷慨，凭借你的能力一定可以在他身边占据一席之地。”吉恩越说越快，额头上开始冒虚汗，他再次喝了一口酒，仰面躺在靠枕上。

　　艾瑞克对他的安排很无奈：“我不是为了建功立业才来的这里。”

　　吉恩费力地睁开眼睛，疑惑地想了想，最后脱口而出：“难道你还想着那个东方女仆吗？”

　　“我唯一的目的就是找到她。”艾瑞克斩钉截铁地打破吉恩的幻想，“亚历山大把战线推得太远了，很快就要离开叙利亚的范围，我要向你道别，吉恩，”他强忍着歉意扭过头不去看吉恩失望的双眼，“我将不会跟随你前进，我要留在这里，一个村庄、一个村庄的找她。”

　　吉恩的脸色很不好看，他难以置信地问：“你要为了一个女人脱离军队？”见到艾瑞克不假思索的点头，吉恩把酒壶扔到了地上，他望着天嘿嘿冷笑，“忘记告诉你了，艾瑞克，是我抓住了那个东方女仆，为的就是能够让你乖乖加入我的狮鹫军团，”

　　艾瑞克先是愤怒，而后一片狂喜，他揪着吉恩的衣领问：“她现在在哪里？”

　　“在哪里？”吉恩哈哈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嫌她累赘，把她给杀了！”

　　“我不信！”艾瑞克提高了声音，他抠着吉恩的伤口，威胁道：“她到底在哪里？”

　　吉恩吐了口唾沫，里面带着浓稠的血丝，“她是个黑眼睛的女巫，用巫术蒙蔽了你的双眼，让你无法看到战士的荣誉，沉沦在女人的两腿之间，她是亵渎半神的罪人，我把她的头放在了孟菲斯的垃圾场，把她的四肢剁碎喂了野狗！”

　　“够了。”艾瑞克颤抖着轻声说，他摸到了腰间的长剑。

　　吉恩的眼神追随着他的手也落在剑上，嘴角出现了一丝诡异的笑容：“在杀她之前，我把她扔给最丑陋低贱的奴隶享用，我敢说她临死之前一定很快活很……”

　　“够了！”随着艾瑞克的一声怒吼，从未见血的长剑刺穿了吉恩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两个人的衣襟。

　　吉恩瞪着眼直直看向艾瑞克，他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更多的血从嘴里流了出来。

　　直到他的眼睛失去光彩，他的笑容依然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