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白王冠》西湖香市

15、终于开门

　　苏特有一双精美的金色人字拖，而明晏的任务就是跟在他的身后，为他提鞋。这项任务非常简单，但需要明晏一天到晚跟着苏特东奔西走，她时常怕得快要窒息，而且牢牢管住了自己的嘴巴，将自己装成一个哑巴——因为苏特身边所有的贴身仆人一律被拔了舌头。她并不怕失去舌头，在星际时代换一条功能齐全的金属舌头是司空见惯的小手术，但是明晏很怕痛，更怕苏特拔出了兴趣，零零碎碎地折磨自己，因而她竭力装成一个哑巴，安安静静把金色人字拖当成自己人生的全部意义，并每天期待着回归星际时代那天的到来。

　　幸而苏特并没有与她交谈的意思。除了在神庙担任高级祭司外，他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协助亚历山大留下的总督管理下埃及的税收事务。这让明晏苦不堪言，因为她必须时时刻刻呆在苏特的眼皮底下。当苏特回到神庙进入神殿供奉神明时，她还可以趁机出去，得到一点点自由。每当这个时候，明晏就会走到回廊下，听来神庙祈祷的普通人聊天说闲话。其中出现频率最多的亚历山大，他似乎一路高歌向东挺进，征服了许多国家，掠夺了数不清的钱财，每个人提起他时都充满了崇拜之情，认为他是被神眷顾的男人。

　　明晏悄悄听了，再悄悄回去，活成了一条无声息的影子。在苏特阴晴不定的折磨中，她有时会想起艾瑞克，想他为什么会突然抛下自己去打仗，但是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她准备一回到星际时代，就打包返回旧地，下半辈子再也不离开旧地星球，什么钻石大人，什么淘金者，统统都滚蛋吧。

　　苏特身边的奴隶除了南，没有一个人肯接近明晏。也许是因为她容貌与众人差异太大，也许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仍然保有舌头的人，总之所有奴隶一致对她视而不见，哪怕她与他们一样，被苏特肆无忌惮地鞭打。南虽然偶尔会对明晏露出笑脸，但大部分时间她总是忧心忡忡地发呆，是个神情萧索的怪人。这也怨不得她，每天晚上苏特都会将南单独召入卧室，而第二天再把浑身是伤的南放出来。

　　距离返回星际时代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明晏开始有些坐立不安，连苏特都看了出来，他特意把明晏叫到鳄鱼池旁边，一边喂鱼，一边问：“你在高兴什么？”

　　明晏看着桶里散发着腥气的血红肉块，深深低下了头，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没什么。”

　　苏特伸出两只血淋淋的手，肆意揉搓了一下她的脸蛋：“是不是你听到了艾瑞克的消息？”

　　明晏强忍着恶心低声问道：“艾瑞克怎么了？”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苏特的神情，预备一旦他有恼火的前兆，就跳进鳄鱼池里。

　　苏特眯起了眼睛，觉得明晏的心还是太野了，“听说狮鹫军团里面有一个雇佣兵非常神勇，从不杀人，也不会被人杀死，”他在水中清洗了自己的血手，饱含爱意地看着脚下狼吞虎咽的鳄鱼，“还听说，他一直在波斯寻找一个东方女人。”苏特意味深长地看了明晏一眼，直把她看得冷汗直流，才缓缓说道：“看来他没有忘记你。”

　　明晏在苏特身边这几个月不是白呆的，她立刻意识到他已经到了发怒的边缘，随时可能当场对她拳打脚踢，但也许艾瑞克的名字给了她勇气，明晏又问了一句：“我人在埃及，他为什么在波斯寻找我？”

　　苏特心平气和地摇摇头：“我怎么知道。”他望着眼中带了一点疑惑和期待的明晏，几乎都要心软了，但是仍然让她跪在自己面前，一脚将她踢到池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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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晏喜欢呆在池塘里，她甚至学会了用脚尖点着池底、头半浮在水面上的姿势。她已经被苏特惩罚过了，不需要立即凑到她身边，可以享受一点儿挨打后的特权。在水中漂浮着，腰上火辣辣的痛，虽然已经习惯了□□上的伤痛，但因为听见了艾瑞克的名字，明晏还是禁不住红了眼圈。

　　如果艾瑞克在就好了，他可以把苏特踢飞。明晏感到水波的轻抚，慢慢闭上了眼睛，艾瑞克肯定是被人骗了，才会没头苍蝇一样去波斯找自己，原来她并没有被抛弃。一定是苏特这个变态的计谋，明晏恨恨地想，他知道艾瑞克会保护自己，所以使出了诡计弄走了艾瑞克，留下落单的自己，任凭他欺凌。

　　可想到这些又能怎样呢？艾瑞克远在天边，而暴虐的苏特近在眼前。

　　明晏抬起胳膊看着手腕上的时间仪，上面的时间给了她安慰，甚至给了她发怒的勇气。明晏在苏特身边这几个月，早就模模糊糊意识到，苏特身上肯定有秘密，因为这个秘密的存在，所以贴身仆人必须被拔掉舌头，也因为这个秘密，明晏可以在晚上睡个安稳觉。她本来已经认命了，只想着熬过这些苦日子，然后回到旧地将这段受苦的经历抛之脑后，可是刚刚发现苏特竟然将她与艾瑞克玩弄于鼓掌之中，明晏迟来的怒火突然烧变了全身。

　　她从鳄鱼池塘中站起来，看见苏特正在屋子里面写字，南则站在身后为他轻轻摇扇。最近的孟菲斯非常闷热，几乎所有人都换上了清凉的短裙，只除了苏特——他常年穿着宽松的丝质长袍。

　　明晏静静地站在水中观察他，腿上忽然被什么撞了一下。她低头一看，是一只小鳄鱼的尸体，经过白天的暴晒和池塘的浸泡已经散发出腐烂的气味，小鳄鱼的嘴巴上都是肮脏的暗紫色血块——这是被拔牙后的血迹。最近有人献给神庙一批小鳄鱼，被苏特暗中糟踏了很多只，他喜欢在见客时玩弄野兽，以彰显自己的英勇无畏。

　　野兽被拔了牙，比自己更可怜。

　　“我就要走了，”明晏浑身淌着水，坐到了石阶上，平静地想着：“我一定要知道他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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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存了这个心思，明晏开始主动跟随苏特，哪怕随时会被他无缘由地揍一顿。

　　在明晏的期盼中，回归的日子终于到来——在今天的午夜24点整，她将会从归零时代消失，重现在星际时代。对比于她无声无息的喜悦，苏特的喜悦更加明显，他大声吩咐下人准备晚上宴会的事物，并打开了几间豪华的客房，亲自在里面摆上了水果和鲜花，每个人都忙成了陀螺，连明晏也被安排了任务。

　　苏特的客人在正午准时到达。明晏只远远地看了一眼，便被南拉去了厨房。厨房里面热气腾腾，只有锅碗瓢盆的撞击声，因这里的每个人都没有舌头，所以无需闲聊，干起活来全神贯注。

　　门外忽然响起一声询问：“还有啤酒吗？”

　　所有人都停下来手中的活计，惊恐地望向门口，见是一个陌生的青年则纷纷松了一口气。这位青年神色疲惫，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他见没人回答，提高了声音再次问道：“啤酒在哪里？”

　　明晏站了起来，她指着堆在墙角的酒桶低声道：“在那里。”

　　酒桶非常之大，青年一看便知道自己拖不动，于是吩咐明晏道：“你倒些酒，跟我一起送到大厅去。”

　　明晏的双手在身上反复擦干净了，才声如蚊呐一般回复：“嗯。”

　　跟随青年来到大厅，她发现门竟然是关闭的状态，便诧异地扫了青年一眼。苏特的疑心病很重，在白天他永远都会开着所有的门，关注四面八方的动静。

　　看来宴会中人深得苏特信任，而明晏对苏特的朋党实在兴趣缺缺。她将盘子里的酒壶交给青年，便悄然告退。到了傍晚，大厅的音乐渐息，苏特兴高采烈的声音却隔着很远都能听到。

　　“真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明晏侧过身，看着躺在身旁的南，忽然开口坦白：“我真想杀了他！”

　　南睁开眼睛，责备地看了明晏一眼，手指着旁边呼呼大睡的奴隶，又轻轻摆手。

　　明晏叹了一口气，再次翻身背对着南，偷偷看着时间仪上的数字，她激动地咬着嘴唇，以免自己尖叫起来。

　　门外传来例行的扣门声，南飞快下床，随意披了一件衣裳。明晏也直起身望着她——苏特的宴会结束了，南每天晚上的折磨又开始了。“若是我能在走之前杀了他就好了。”明晏忍不住想着，却黯然躺回床上，苏特似乎知道自己分外招人恨，所以在他的住所里没有一件利器，连厨房的刀都是要去特别申领的。

　　到了午夜十一点半，明晏悄悄从床上爬起来。她慢慢推开门，在门外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确认没有奴隶被惊醒，才赤着脚向苏特房间走去。路上遇见的几个守卫，全部是醉醺醺地抱着武器，坐在地上打盹。

　　明晏没想到会如此顺利，反而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安稳。她求助似的再次看了一眼时间仪：11:40，二十分钟之外的未来成了明晏的定心丸。她再也不犹豫，一路小跑着来到了苏特的房间。

　　门依然是紧锁着的，但她早已偷偷从南那里偷得了备用钥匙。明晏想把钥匙静悄悄插入锁孔，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钥匙和锁孔碰撞发出的声响，在她听起来宛如惊雷一般。心惊胆战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打开了苏特卧室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