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白王冠》西湖香市

14、牙和舌头

　　明晏站在太阳底下出了神，隔壁的人见接连问了她几个问题都没反应，疑惑地关上了门。她无处可去，只好坐在吉恩家紧闭的门前，望着人来人往的大街发呆，艾瑞克无声无息地走了，也带走了她的无畏无惧，明晏看着眼前各式各样的古人，忽然打了个寒噤——我在这里做什么？她略带恐惧地看着这些野蛮人，心想：他们可以随时把自己杀了。

　　在明晏惊惧的视线中，并没有出现疯狂的杀人者，反而出现了一头熟悉的驴子。驴子摇头晃脑地甩着自己长长的耳朵，对明晏发出了一声响彻天际的驴叫，把她从幻想的屠杀中解救出来。明晏定睛再一看，驴后面立着一个男孩儿，正是昨晚在沙漠中偶然出现、将自己带到孟菲斯的人。男孩儿满脸趣味地看着她：“我要去辛纳克神庙，你要搭车吗？”

　　明晏摇摇头，直起身想离开。那个男孩调皮地一跳，挡在她面前，两只手也伸展开来，依然是嬉皮笑脸：“姐姐，你要是不和我回神庙，别人来请，可就不这么温柔了哦！”

　　她警惕地后退一步：“你是谁？”

　　男孩儿收了手，强装出严肃的样子来：“我是苏特大人的奴隶，”他忍不住又是一笑，“我叫西，你叫明晏是吗？真是奇怪的名字，我们赶紧上路吧，苏特大人还在等着我们呢。”

　　一路上，男孩的笑容没有离开过脸，他也不多和明晏交谈，兀自地笑着。明晏知道自己逃不出苏特的掌心，自暴自弃地躺在驴车上对着天空发呆。她的脑海里出现几个逃跑的方案，却一一被否决，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离开了艾瑞克的武力庇佑，是个实实在在的弱者。

　　驴车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了神庙，并径直走入神庙内。男孩儿将车在外院停下，嘴角扯得更大了：“姐姐，你从这里下车吧！”

　　面对这个堪称恐怖的笑容，明晏没有犹豫，立即跳下了车。她往前走了几步，从柱子背后的阴影里，走出那个长相酷似尤姆的女人。两个人四目相对，女人犹豫了一下，向明晏招招手。明晏这次没有再逃跑，而是垂着头来到女人面前。女人碰碰她的手，似乎在表达自己的善意，而后她转过身一直往神庙东侧走去。

　　神庙西侧是一片灯火通明，而东侧却一片漆黑。女人带着明晏转了好几个院中，她留心观察，发现每个院子都有人在把守。到了最后一个院子，女人将明晏引到门口，转身便要离开。

　　明晏忍不住拉住她：“这里是什么地方？”

　　女人微不可查的摇摇头，她轻轻摆脱了明晏，向着门的方向一指，便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明晏壮着胆子推开门进去，发现室内只在当中立着一个火把，火把下一个身影若隐若现，正是苏特。他听见明晏的动静，只轻柔地问了一句：“回来了？”

　　明晏不回答，抿着嘴站在门口，不出也不进。

　　苏特等了一会儿，抬起头笑道：“过来。”他见明晏还是没有动，笑容便消失了，只剩下阴冷的目光，“过来！”

　　明晏吓得一抖，慢慢挪了过去。苏特将一个小火把交给她，自己又低头去看面前的纸草。明晏本来以为苏特又要开始变态，没想到只是让自己当个执火把人。她盯着火把好一会儿，只看得两眼冒火，双臂酸痛，她又悄悄低头，去偷窥苏特的纸草，发现上面都是奇奇怪怪的图案。明晏想起了钻石大人的那张王名表，不禁感到了挫败——自己在这里居然成了文盲。

　　苏特没有抬头，却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你识字吗？”

　　“我……不识字。”明晏见他语气温柔，却让自己汗毛倒立，不敢不答。

　　苏特放下纸草，忽然抓住了明晏的手，轻轻重重捏着她的手指：“你今天沐浴了吗？”

　　明晏暗暗使劲儿，想缩回手，她很怕苏特再亲自上阵给自己擦洗身子，便嗫嚅着说：“洗了。”

　　苏特将她的手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闻到轻微的汗臭，便嫌弃地将手放下，“去后面的池塘洗。”

　　明晏低低应了一声，心里权衡着此时将火把按到他脸上的成功概率，她注意到门口有人影一晃而过，想起了院里院外的层层警卫，只好默默将火把插在架子上，向房间的后面走去。

　　推开后门，面前是一大片池塘，在月光下闪着波波粼粼的光，几簇芦苇微微晃动着。明晏感受着夜间清爽的空气，却没有感到有风吹过，于是下意识又看了芦苇丛一眼，这才发现使芦苇摇晃的不是风，而是一只巨大的青灰色鳄鱼。鳄鱼轻飘飘看了明晏一眼，摇头摆尾潜入水中，瞬间不见了踪影。

　　明晏不由自主想要后退，却退到了苏特的怀里。苏特捏住她的双臂，贴着耳朵亲昵地下命令：“去洗，否则我杀了你。”

　　苏特和鳄鱼，她宁愿面对鳄鱼。明晏在他的注视下脱掉裙子，一步一步走入池塘。池塘的水带着白日的余温，轻柔地冲击着她的小腿，脚底是又软又滑的淤泥。明晏走到池塘中心站稳，忽然看见眼前水波一动，吓得身体后仰，一头栽进水中。她挣扎着喝了好几口水，拼命往岸边游过去，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轻轻碰到了她的脚心，明晏不敢往后看，一手攀住岸边的石阶翻身上去。

　　明晏赤裸的身体滴滴答答淌着水，柔弱无助地蜷缩在月光下，眼中充满了泪水，抽抽噎噎却不敢大声哭出来。苏特出神地看了好一会儿，深感自己不杀她的决定是如此正确，这样的尤物实在难得，她将是自己最好的玩具。他蹲下身拍击水面，不一会儿一条巨大的鳄鱼浮出水面。

　　在明晏惊惧地目光下，苏特掰开了鳄鱼的嘴——里面没有一颗牙齿，都是溃烂发臭的血肉。明晏咬紧嘴唇看着擒住鳄鱼的苏特，他俊秀的头颅与鳄鱼丑陋的头颅紧紧挨在一起，眼中充斥着疯狂和残忍，白色的牙齿像两排利剑，轻轻咬住了鳄鱼的眼睑。

　　明晏吓得几乎要昏过去，她一头扎进了池塘之中，只恨自己游得不够快，不能离苏特这个疯狂的人再远一些。身后传来了苏特的恣意大笑声，明晏才停下来回望，他遥遥一挥手：“洗干净些。”身边的鳄鱼慢吞吞滑入水中消失不见。

　　等明晏战战兢兢沐浴完毕，她发现岸上摆着洁净的白色衣裙，脏衣服却不见了。她穿戴好后，探头向屋内看去，里面除了苏特还有那个酷似尤姆的女人。明晏垫着脚，沿着墙边摸了过去，女人抬头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就这一眼，几乎没叫明晏当场一鼻子哭出来——这个陌生女人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

　　苏特这时也看见了明晏，他伸了一个懒腰，对明晏道：“你去门外守着。”他又冲着女人一点头，“南，把门锁好。”

　　名叫南的女人拉住明晏的手，把她推到门外，对着明晏微微一笑，便关紧了房门。明晏不敢相信自己的煎熬就这样结束了，甚至大着胆子伸手去推门，发现门纹丝不动，是锁成了铜墙铁壁的样子。她朝着黑幽幽的四周望了一眼，并不敢走远，抱膝坐在了地面上。明晏本以为自己会害怕得睡不着，可一闭上眼她就打了个哈欠，渐渐歪头靠在墙上睡了过去。

　　“啊——啊——”

　　一声怪异的尖叫仿佛就在耳边响起，明晏吓得跳了起来，她连滚带爬地窜出去几米远，这才发现周围还是一片漆黑。这时含糊怪异的尖叫再一次断断续续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女人的哭泣声，明晏稳住心神，发现尖叫声来自苏特的房间。

　　莫非是南？明晏抓着自己的衣襟，多此一举地猫腰重新回到门前，她透过门缝向房间内部看去，依旧是一片漆黑，连火把都没有。南的哭泣声渐渐弱了下来，房间内也没有了动静。明晏凝神听了好久，才拉开了身体，她不敢想象房间内发生了什么，苏特幽深的眼睛似乎如影随形般在她身后窥视。她神经质地猛回头，发现院墙上停着一只漆黑的鸟。

　　第二天早晨，明晏是被开门声惊醒的。她翻身站起来跑了好远，发现出来的人是南，不由松了一口气。等南走近了，明晏鼓起勇气问她：“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听见尖叫声？”

　　南抬起头与明晏对视，眼中盛满了忧伤，她慢慢张开了嘴巴。

　　里面没有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