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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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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思年一看她那样子便猜到唐老夫人已经大好了,她心里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不过对着翠儿时,只作不知,一个劲地问候唐老夫人。
翠儿笑嘻嘻道:“傅姑娘放心,我们老夫人如今已大好了。老夫人说了,她病了这几日,倒把府中姑娘们的学业给耽误了。因此特命学堂明日开起来。我们姑娘怕傅姑娘不知,特命我来通知。”
傅思年佯装惊喜道:“那就好那就好,原本我就一直在担心,现在总算是可以安心了。”
说起唐老夫人的病,翠儿依旧心有余悸:“是啊,我们姑娘因为担心老夫人的病,昨日饭都吃不下。还好傅姑娘给姑娘送了五芳斋的点心,婢子劝了我们家姑娘,要是不吃,岂不是辜负了傅姑娘的一片心,我们姑娘这才用了一点。说起这个,都要多谢傅姑娘惦记着我们家姑娘。”
说了些闲话,翠儿将怀里揣着的布包取出,悄声道:“这是我们姑娘早前做出来的,前些天就应该交给姑娘的,只是老夫人一病,就把这事给忘了。”
纪蓉精女工,刺绣是一绝。翠儿怀里的布包里装的便是纪蓉新近完成的刺绣,借傅思年的手帮忙托卖。通常官宦闺阁家的女儿是不屑做这种跌份的事的,但无奈纪蓉没了娘,爹也对她不闻不问的,虽有个外祖母现在还能护着她,但往后呢?纪蓉再不早作打算,将来的日子只怕会更加艰难。早前纪蓉每天辗转忧思自己的将来,总找不到出路。后来认识了傅思年,有她帮忙将自己的刺绣销出去,纪蓉总算是找到了主心骨。
凭着这一点,往后就算她再也无依无靠,也能养活自己。当然,这是最坏的情况。实际上她这样的出身,也不会嫁入贫寒之家。不过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么,多做点准备也是好的。
傅思年亲自将布包收起来,郑重道:“你回去让你们家姑娘安心,此事交给我,我定然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必不会叫别个知晓,毁了你们家姑娘清誉。”
翠儿眼圈儿微微一红:“多谢傅姑娘。我们家姑娘交到您这么个知交,真是三生有幸。”
这话说得就有点过了。纪蓉固然需要傅思年帮忙销绣活,但傅思年也需要纪蓉提供的情绪价值。更何况傅思年吃过寄人篱下的苦,看到有同样经历的纪蓉,忍不住就替她撑了伞。按照在现代时看过的心理学的说法,这是为了补偿那个幼年的自己。
翌日到了翠微山堂,傅思年和纪蓉又开始私底下嘀嘀咕咕的,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唐家长房的嫡长孙女唐欢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傅思年是她姑姑介绍进自家女学的,而她娘又与她姑姑水火不容,她自然也对姑姑介绍进来的傅思年怀着敌意。再加上傅思年课业只是平平,并无出奇之处,更加瞧不起她。
对于纪蓉和傅思年的结交,唐欢只能说一句“呵呵”。纪蓉这个表妹也是够笨的,不巴结着自己这个唐家的嫡房长孙女,倒对傅思年这个外头来的那么亲热。她也不想想,傅思年不过是个破落户出身,仗着皇恩浩荡才得了乡主的封号,家中无甚根基,将来能嫁个小官之子就顶天了。和这样的人相交,对自己日后有什么好处?
更让唐欢想不通的是,自家祖母唐老夫人还对傅思年另眼相看,这不,这天课毕,老祖母还将傅思年独自叫到沉香居说话,还留了饭。
唐欢自然气不过:“娘,你说祖母是怎么想的。她把纪蓉表妹养在身边就不说了,如今还那么看重那个外头来的!”
她娘文夫人早就知道自己的女儿仗着长房嫡孙女的身份,眼高过顶,谁都瞧不起,整天要人捧着她。想来那个德嘉乡主没捧到女儿心坎里去,惹她不高兴了。也有可能德嘉乡主容貌也太好了些,自家女儿觉得被比下去了,心里不得劲所以才处处针对她。
文夫人前头生了两个儿子,唐欢是她而立后才诞下的,爱得如珠似宝,难免就娇养出了女儿这副臭脾气。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什么外头来的,人家是圣上亲封的德嘉乡主,你自己都没封号呢,好意思这样说人家么?”眼瞧女儿已经到出嫁的年岁了,若是到了婆家还这般口无遮拦,谁还会惯着她。为了女儿好,文夫人不得不敲打她。
唐欢嘟着嘴:“德嘉乡主又怎么样,不过就是个名头。圣上不就赏了她一小小的府邸,还有一百亩的田地,拿她当叫花子打发呢。”
文夫人一拍桌子:“你再说!连圣上都编排上了,真是不懂事!”但看女儿还是满脸不服气的样子,只好拉着她的手柔声教导,“娘知道,你瞧着德嘉乡主没底蕴根基,看不起她。可她有副好皮子啊,说不得什么时候就真的嫁入世家和咱们平起平坐了。娘不是跟你说过,莫欺少年穷,这话对女子来说也是一样的。你瞧瞧兰陵萧家,他家那五房的少奶奶,前年新娶的姓顾的那位,她爹只不过是个没品阶的小官,可是顾五奶奶皮相生得好啊,这就入了萧家的眼缘嫁进了萧家,连带着她爹都鸡犬升天,官阶连升了两级!”
唐欢翻翻白眼:“娘,你这话骗骗小孩子可以,我都十六了!如顾五奶奶那样的,这世上有几人呢?哪个世家望族结亲不是看门第看家世而是看脸的?就傅思年那样的,还想重复顾五奶奶的路子,做梦比较快!”
这话就说得很刻薄了,不过文夫人心里跟女儿一样,也觉得傅思年这辈子没戏。她举顾五奶奶的例子,不过是希望女儿纵是瞧不起别人,放在心里就好,千万别摆在面儿上。如今目的没达成,她也不强求。
唐欢心里的那股气还没过,又抱怨了唐老夫人几句。
文夫人一看屋子里都是自己人,倒也不怕传到唐老太太的沉香居那边,便由得女儿去了。
再者说,不止唐欢对对唐老夫人也有意见,就连文夫人自己亦是如此。无他,自文夫人嫁到唐家起,到如今也三十年了,在这三十年中,唐老夫人牢牢把持着府中的中馈,文夫人这个侯夫人却从未当过一天的家,想想都憋屈得慌。
且唐老夫人的沉香居规矩森严,文夫人几次欲往里头安插人手刺探消息,最后都折戟而返。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唐老夫人前两日病得下不来床的关系,沉香居的李嬷嬷忽然找上来,文夫人这才不废吹灰之力得到个眼线。
到了晚间,李嬷嬷派了个不起眼的小丫鬟过来向她传递消息。原来唐老夫人今日之所以留傅思年在沉香居用膳,是打算过几天带傅思年去萧家。
文夫人气了个倒仰,那可是萧家,兰陵萧家!
她们忠勇侯府不过是世家的末等,那萧家可是望族中的一等。如她们唐家想要攀过去,也是要费心费力的才行。
五年前她女儿唐欢去看了马球赛,当时萧家三房的萧御带领着世家队力挫皇家队,唐欢还嚷嚷着长大后要嫁他呢。如今萧御已经十九了吧,还未娶亲,岂不是和女儿十分般配?女儿真嫁过去,那唐家和萧家就是姻亲关系了,往后唐家的前途就不用愁了。
文夫人难免抱怨:“这老夫人是不是老糊涂了,自己家嫡亲的孙女不带过去认认眼,竟带了个不相干的!”
那边沉香居的唐老夫人却不觉得自己老糊涂。
她病的这两天,在京效普宁观修行的女儿素心特地赶回来了,这会子正服侍着她净手。
“娘,咱们真要去巴结那萧家啊。”素心居士道。
唐老夫人拿丫环捧过来的白巾擦手,闻言用眼角夹她:“怎么,连你也觉得娘此举晚节不保?”
素心居士嗔道:“哪的话,女儿只是怕娘辛苦。”要知道,以往唐老夫人都是被人巴结的那个,如今却要巴结别人,这个落差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
唐老夫人扶着女儿的手,慢慢地走到床边,“受不了也要受!现在咱们唐家已经不如人了,若再这样清高下去,只怕就要跌出世家行列了。”
她长媳眼皮子浅,只看到内宅的丁点利益,哪晓得把控整个唐家的劳心劳力?
唐老夫人育有两子一女,可惜两个儿子读书不行,只顾着吃喝玩乐。族中也没有出息的子弟。要不是靠着举荐制,随着唐家在朝中老一辈的渐渐退出官场,怕是连个当官的人都没有了。原本唐家靠着举荐制还可以苟着,但听闻圣上有意要废除举荐制,只于科举中取士。
其实这个消息各世家中早有耳闻,那些心思活络机敏的,如萧家、王家、陈家等早早的就做好了布局,废除举荐制于他们而言影响不大。但唐家不一样,唐家连个读书的种子都找不出,真是妄担诗书传世之家这个虚名。
如今只有选几个还过得去的小辈送去萧家族学学习,只要唐家肯沉淀下来,纵使一时没落,也会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这样一来,将来她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能面对唐家的列祖列宗了。
唐老夫人拉着女儿的手,“还好有你,要不是你跟娘讲,五陵先生就是来咱们女学上课的德嘉乡主,娘还寻不到借口跟萧家搭上话呢。”
原来五陵先生的画作一经问世,于小范围内引起了轰动。大家伙儿争抢着买他的画,只可惜五陵先生两三个月才画一幅,供不应求。有个精明的商贾抢到了五陵先生的画作,便将它送给一位世家夫人。恰巧萧家二房的肖夫人在那位世家夫人的房中看到了画,喜欢得不得了。那位世家夫人不肯割爱,她只好四处着人打听五陵先生,请他帮忙为自己画上一幅。可惜五陵先生就像那神龙见首不见尾,肖夫人几经周折都没打听到人。
唐老夫人也是偶然从手帕交口里听到这事,当时以为与自己不相关,谁想自己竟得了这样的机缘,从女儿嘴里知道了五陵先生的芦山真面目。说不得是唐家的老祖宗显灵,在护佑唐氏一族呢。
“娘,”素心居士说道,“您不是已经将傅姑娘的画送到萧家了吗?是肖夫人不满意吗?怎么还要带傅姑娘去一趟萧府?”
唐老夫人拍拍女儿的手:“肖夫人很满意那画。只是萧府新近重新修缮了园子,是萧家的家主萧维专给老妻穆老夫人贺寿用的,那个园子有个玉翠轩,穆老夫人想要在那玉翠轩的墙壁上画上五陵先生的画。”
那岂不是要在萧府上待个十天半个月?
素心居士皱眉:“萧府别人倒好说,只他们五房的那个小一辈的萧五郎萧得,太不像样,听闻屋内的婢女,稍齐整点的,都被他得了手。傅姑娘要是以五陵先生的身份进了萧府,万一碰到这萧得,岂不遭殃?”
其实萧得这事,萧府瞒得死死的,外头人鲜少知道。素心居士也是因为机缘巧合,无意中听到的。就是因为萧得是这样一个不堪的人,萧府不敢让他与名门贵女结亲,所以择选了一个无品阶的小官之女。那小官之女顾氏嫁过去受了老大的罪了,可怜外头都传闻她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把她的故事当传奇讲述,哪里知道她在萧府所受到的苦楚?
素心居士最是知道,这些个贵公子,也是会看人下菜碟的。像有身份的女子,他们是不敢玩弄的,但是没身份的,他们就肆无忌惮百无禁忌了。尤其是傅思年那眉眼那身段,真真的尤物一个。素心居士也算是有见识了,可这些年,也就她做姑娘时认识的那位薛姑娘的身段容貌比得上傅思年。和傅思年一样,那薛姑娘出身也不高,通常出身不高的姑娘拥有绝美的容貌,反而会给她们自身带来灾祸。
那薛姑娘最后落得一个红颜薄命的下场,就不知傅思年会不会亦是如此。
唐老夫人厉声道:“哪里就能轻易碰上,就算碰上了,那也是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