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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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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来到了正房。
孔老太太忙叫出了几个孙子辈的出来,傅思年与他们一一见过礼。孔老太太迫不及待地打发他们离开:“见也见过了,我还有些话要同你们思年妹妹说,你们也累了一天了,这便下去吧。”老太太迷信,这是怕孩子们跟傅思年待久了被撞克呢。
几个小辈自然不知道孔老太太的一番慈爱之心,但他们都乖巧地应了声是,退下去了。
这边孔老太太握住傅思年的手,眼圈儿红红的掉了几滴泪:“可怜见的。”
傅思年也只能装作一副伤感的样子。
宋氏孔氏上前劝说了几句,孔老太太方才回转过来,拍着傅思年的手道:“说起来你爹为皇上挡剑,真真是个忠勇之士。明日圣上召见你,肯定是就着你爹的事嘉奖你的,不知你心里有什么想头没有?”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傅思年听得不太明白:“皇恩浩荡,我一个小女子,能有什么想头?总不过是皇上嘉奖什么,我叩头谢恩便是了。”
孔老太太嗔道:“皇上的嘉奖归嘉奖,可做人子女的,理应要孝顺父母才对。你爹为国尽忠,你娘也为了你多有操劳,可惜造化弄人,他们俩都是天年不永,早早的就去的。”
越说越把傅思年给说糊涂了,傅五夫妇都到九泉之下了,她还要怎么孝顺?耐着性子继续听孔老太太说:“京效的普宁观,最是出名不过。里头的静云师太昔时还和当今的太后有些交情,京中的贵人多去那里打醮的。不若明日面圣时,你跟圣上说你想去那观中清修几年,为父母祈福。也是你孝顺父母的一片意思,你觉得如何?”
直到这时,傅思年才彻底听明白了。原来这家人想把她挪到普宁观去,等过了几年,她年纪一到就给她找门亲事嫁了。说来说去,就是这家人就是不想在她的事情上多费心,甚至不想与她同住一屋檐下,这是得多厌恶她才琢磨出这样的主意啊。
张妈妈勃然大怒:“你们这是看我们小姐年纪小不知事,竟撺掇着她出家?”真够不要脸的。她们怕被外人说道,还要让傅思年亲自去跟皇帝提。无非是欺负自家姑娘无依无靠,只能任由她们摆布。
人家主子都没开口,一个奴仆在这乱嚷嚷什么啊。孔老太太面色一沉,觉得思年丫头平日里太过于纵容奴仆了,纵得她如此没上没下不知轻重!
傅思年一看这老太太的脸色,立刻回头冲张妈妈使了个眼色,暗示她切莫冲动。张妈妈连喘了好几口气,这才将到了嘴边的难听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孔氏赶紧跳出来打圆场:“瞧这位妈妈可真是,真真一张利嘴。不过你可误会我们家老太太了。思年侄女要是能到普宁观为父母祈福,那在外人眼中,她就是个孝顺孩子,对她的名声是极有好处的。”
她这话说的倒也不错。大周为了选拔人才,虽然开了恩科取士,但之前的举荐制亦未曾废除。现在好多官员都是从名门世家里举荐出来的,而世家大族选拔人才的标准之一,就是看这个人品德。那如何证明这个人有品德,还不是看这个人够不够孝顺?
宋氏也笑着说道:“是啊。听闻以前选官还是举孝廉,端看一个人孝不孝顺。如今虽然不兴这个了,但孝顺还是很重要的。思年侄女若肯亲自跟圣上提及为父母祈福而去观中修行,想必圣上见侄女如此孝顺,定然龙心大悦。虽然这过程嘛是要辛苦几年,但只要孝顺的名声传出去,对侄女将来说亲事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张妈妈撇撇嘴,这妯娌俩是不是欺负她一个奴仆无知好忽悠啊,到道观修行真那么好,那她们怎么不让她们女儿去?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张妈妈多心,总觉得从宋氏的话里咂摸出别的味道。如今傅思年父母双亡,将来议亲肯定还是要仰仗孔老太太等族中女眷的。如果傅思年不听话,恐怕她们会在她的亲事上做文章。如此一来,张妈妈不免有些投鼠忌器,目露忧色。
其实宋氏的话音,傅思年也听出来了。不过她觉得古代的男子朝三暮四,根本就不值得她浪费时间。如果一个人过得很好,嫁不嫁人的倒是其次。所以她并不觉得宋氏的话是威胁。
不过,孔老太太她们毕竟是长辈,且是亲戚,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不好当面翻脸。因此,她只是模棱两可地说:“老太太和两位婶婶的话思年都听明白了,思年也知道你们三位都是为了我好,我一定会仔细考虑的。”
三位长辈都误以为傅思年的回答便是婉转的应承。孔老太太和宋氏对傅思年的识相很是满意,而孔氏也因为她没有当场闹起来而松了一口气。
等回到后院,张妈妈迫不及待就对傅思年说:“小姐,你当真要听她们的,去观里修行吗?她们分明是不怀好意!”
不怀好意?那倒不至于。虽然才刚刚和孔老太太及宋氏认识,傅思年也能感觉到这两人对她的不喜欢,不过这种不喜欢不过是个人好恶罢了,还达不到不怀好意的程度。按照傅思年内心的标准,像望月县那些傅家的族人,傅姑娘的爹一死,那些人便火急火燎要发绝户财,这种人才是真的不怀好意。孔老太太和宋氏再不好,起码没惦记她的银钱不是?
“张妈妈。”傅思年握着张妈妈的手,“我也不过就是那么一说,敷衍一下她们,不然大家伙儿在那里吵吵闹闹的多难看啊。明天是我要面圣,她们还管得着我说什么不说什么?到时候我就说看见圣颜一紧张就忘记提去观里修行的事了,她们能奈我何?直接赶我去观里?她们要是不怕伤面子,倒是可以这么做。但是她们让我面圣时主动跟皇上提出来,不就证明她们还是很在乎脸面的?”
原来她打的是这样的主意,不过张妈妈还是不觉得乐观:“小姐,你没听到宋太太说的,那话里似乎是说,如果你不照做,那将来她怕是会在你的亲事上作梗,那该如何是好?”
傅思年小手一挥:“我现在才十岁多,谈亲事还为之尚早。张妈妈你没听过一句话吗?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咱们只要顾好眼下就行了,将来的事将来再说,说不定到时候会有意外的惊喜呢,安心啦!”
张妈妈本就是多思的性子,哪里能安得下心?不过眼下她也没有更好的万全之策,只能作罢。
是夜除了张妈妈,傅宅中所有的人都睡了个好觉。其中宋氏更是做了个美梦,梦中儿子成了侯爷,平日里见都难得见到的贵人们围在她身边奉承,昔日那些瞧不起她的官太太们这回都对她投来艳羡的目光,她这心里就好比伏天里喝了碗冰水,舒爽痛快极了。唯一的遗憾便是,小儿子此后不能再喊她娘了,这也算是有得必有失吧。
翌日辰时初,宫里那位罗嬷嬷便过来接人了。宋氏表现得比傅思年还要积极,一时又要傅思年好好妆扮,一时又想起她还在孝中不宜张扬又将插上的钗环帮忙卸下。
及至傅思年上了马车,宋氏还拍着她的手,殷切地叮嘱她切莫忘了昨晚答应过的事。
傅思年虽然知道自己注定是会辜负这位大婶婶的,但即便如此也不妨碍她乖巧地作听话小孩状。一直到进了宫,这副模样依旧保持不变。毕竟依照她的经验,这是长辈们最喜欢见到的样子。
马车到了宫门前便停下来了,傅思年跟着罗嬷嬷往宫里走。她牢牢记住昨日罗嬷嬷教导过的,到了宫里不可四处张望,只垂头跟着罗嬷嬷走就对了。
罗嬷嬷暗自点了点头,寻常孩子进了宫,多少都会好奇地张望。但这小女孩也是沉得住气,愣是没张望一眼。
她哪里知道傅思年来自后世,故宫去过,横店去过,电视剧里的宫庭戏也看过许多。虽然难免对大周的宫殿有些好奇,但到底抵不过内心的紧张,是以根本分不出心去东张西望。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罗嬷嬷终于在一扇朱红漆大门前停下,目送傅思年进去后,她自己便退下了。傅思年进了殿,立时便有宫女引她到茶房坐下,给她上点心茶水。原来皇帝还在上朝,她且得等着呢。
过了一个多时辰,才有宫女来领她去正殿。她依照罗嬷嬷教导的礼仪,恭恭敬敬地给皇帝行了大礼,只头微微半垂着,面圣时是不能窥视龙颜的。
直到高座上的皇帝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傅思年方敢抬起下巴,掀起眼皮望过去。皇帝四十许年纪,生得龙精虎猛极有威仪,不像是皇帝,倒像是位将军。
哪晓得她刚抬起头来望过去,这长得像将军的皇帝目光便一震,接着眼圈儿发红。
怎么好端端的竟是要落泪的样子?傅思年哪敢看皇帝哭泣,赶紧垂下脑袋,只听皇帝哽咽道:“像,长得真是像。”
她便回想起昨晚和孔老太太见面时的情形,那时孔老太太也说她的眼睛和傅正年长得一模一样。想来皇帝口中的“长得真是像”和孔老太太说的是同一个意思。
估计皇帝就是看到她的眼睛,回想起故人便哭起来了。她心里暗暗惊慌,说不得傅正年这个断袖和皇帝有点不可说的关系也不定。
不过皇帝都哭了,殿内侍者无不掩面,她自然也只能跟着做一回性情中人,偷偷将抹了姜汁的袖子往眼睛一抹,努力挤出了几滴泪。
好不容易等皇帝心情平复下来,又问了她一些琐事,她都一一回了。
皇帝点点头,脸上神态有些疲倦,挥手示意张公公宣旨。
傅思年心里有些纳罕,不应该将她族伯父傅正瑾宣进宫来商议嗣子的人选后再宣旨的么?不过也保不齐做皇帝的就是这么随心所欲。
傅思年跪下来恭敬地听着旨意。她文言文不好,但圣旨里的意思还是能听明白的。前面一段大概是赞她爹傅正年多么英勇多少忠义,追封他为“德平侯”,接着便夸她“柔顺淑仪,静正毓德,可作表率”。这些倒没什么,最后一段可就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原来皇帝并不是她们所猜想的那般,追封她爹后,给她爹选一个嗣子继承香火,然后让嗣子继承她爹的爵位。而是直接封她为德嘉乡主,赐府第,虽然没有食邑,但也赏了她一个京效百亩的小田庄。
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