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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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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可以意气用事,但孔氏却不能不多想。她怕女儿自作主张去后院探望傅思年,平白得罪了妯娌宋氏,那就不好了。
“且再等等吧。先看看你大伯母是个什么章程。”孔氏道。
母女俩正说着悄悄话,忽听得外头婢女叫道:“三太太,孔老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孔氏便将儿子放回摇篮,叮嘱女儿:“芙兰,我先过去正房那边看看,你在这里帮忙照看一下弟弟,娘一会儿就回来了。”
到了正房那边,见孔老太太焉焉地歪在窗旁的短榻上,忙问:“老太太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有恙,需要到外头请郎中过来瞧瞧吗?”
孔老太太摆摆手:“不过是身子有些不爽利罢了,倒也没什么大碍,歪一歪就好,无需请郎中。”
宋氏在一旁给老太太扇风,一双眼睛笑得眯了起来:“瞧弟妹说得,老太太身子有什么不对,我首先第一个就去请郎中了,哪还需要弟妹开口啊。老太太,您说是吧。”
孔氏脸色僵了僵,低眉应了句:“堂嫂说的是,是我白多嘴了。”
孔老太太人老成精,又怎会不知这对妯娌在她眼皮底下过了一招?她拍拍宋氏的手:“知道你们孝顺。只是咱们是一家子,要和和睦睦的方才好啊。”
孔氏是孔老太太族弟的女儿,因为这层关系,孔老太太待她有时候比自家儿媳宋氏还要好,难怪宋氏经常为此而吃味。
孔老太太敲打了宋氏一句,这才问孔氏:“思年那丫头安置在后院了吗?”
孔氏轻轻颔首:“思年侄女还在孝中,我还特地交待了厨房专门给她做的素膳呢。现在估计在吃着呢。”孔老太太一行人看完马球赛后,去全福德专门吃过才回来的。如今她相公和堂兄正在隔壁用着膳呢,目下这家里也只有她一个还没吃了。
孔老太太又问:“你瞧着她可还好?”
孔氏没反应过来,顺口便答:“挺好的。乖乖巧巧安安静静的。”不过一个十岁的小丫头,竟能忍住不问孔老太太和宋氏的去向,可见心里是个有城府的。只是这后一句话,她没说出口。
但她的回答并不能让孔老太太满意,她轻咳一声,放低声音道:“敏和他娘,老身问的不是这个。老身是想问她如今身子骨如何。不都说她就是个病殃殃的药罐子?我们这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就怕被她给过了病气!”
孔氏这才恍然:“老太太放心,思年侄女虽然瞧着瘦瘦小小的,但听她身边的仆人讲,她如今的病症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孔老太太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望。过了一会儿才说:“唉,早前郎中们不都说她养不大的吗?那些名贵药材海了吃,才堪堪保住了一条小命,想不到竟有今日。”
孔老太太大概也是希望傅思年真如传闻那般短命吧,不然将来她孙子承袭爵位,住进皇帝赏赐的新府邸,一家人和和美美,偏多出一个她,这多膈应人呐。
孔氏静静地站在地下不说话。
宋氏笑道:“老太太,这正说明您的福气啊。思年侄女早前病重,如今一到京城那病症就全都好了,可见是托赖您老的福气。您以后啊,就当多了一个亲孙女了。”
不得不说,她嘴巴确实甜,还挺会拍孔老太太马屁。
孔老太太被她逗得一乐,接着说道:“我是拿她当亲孙女的。只是就怕她命格与咱们家不搭。你们说说,她一出生,外祖父先就去了,刚过百日,祖父也跟着去。没几年,她娘也没了,再如今,连她爹也……哎哟哎哟,不是我老婆子说话刻薄,她这分明就是逮谁克谁的命格。你们也知道,我将两个孙子看得跟命根子似的,尤其是敏学。他要是过继到正年侄儿那一房,和思年那便是兄妹了。我知道敏学是个有福气的,但怕就怕思年太过命硬,这要是有个万一……你们说对吧。”
孔氏听到这里,还哪有不明白的。恐怕就是老太太不想敏学过继后,跟思年住在一起。但敏学若是得以承爵,那就是拿了正年族弟确确实实的好处,真要将人家闺女扫地出门,到底是不像样。老太太怕落人口实,想叫她们出个主意呢。
不过这事好处都是宋氏那一房拿的,于她一家有什么好处?她又何苦为宋氏那一房殚精竭虑呢。更何况这还是那种作孽之事,孔氏自问是做不出来的。因此她只装作埋头苦思状,只等着宋氏开口就是了。
无独有偶,宋氏也在等着孔氏开口出主意。偏偏平时聪明伶俐主意颇多的孔氏,这回脑子跟生了锈似的,莫说出主意了,就是半个字都憋不出来。
宋氏等得不耐烦,忍不住开口:“弟妹想到什么,只管说出来。”
孔氏装作惭愧道:“堂嫂,请恕我愚钝,我实在是想不出来。”
宋氏才不信呢,白眼都翻了好几个,孔氏只顾垂着脑袋作惶恐状。
这事也拖不得,宋氏不得不开口出了个主意。
孔老太太听了,终于一扫愁眉,连说了几声“好”。孔氏却是皱着眉,只觉得宋氏这主意实在是太损了,她嗫嚅着:“这样不太好吧。”
宋氏又忍不住对她翻了个白眼,这个时候出来装什么好人?
孔老太太也对孔氏有些不满,觉得她不站在自家人一头:“敏和他娘,要不你来说说,你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这种阴损的法子,孔氏自然是讲不出的,如个鹌鹑般垂下脑袋。
孔老太太叹气:“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刻薄人。设若换作别个,我也愿意留她在家里,不过是多添副碗筷的事。只是思年这丫头不比别人,她就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格,你们说她克人那么厉害,我老胳膊老腿的,死了倒也无妨,可我那几个孙子孙女,都还年轻着呢。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她看了看宋氏,又瞅了瞅孔氏,“你们两个年轻媳妇,怕也难对思年丫头张口。也罢,就当老身倚老卖老,亲自跟思年丫头说吧。”示意孔氏去后院请来傅思年。
后院这边,傅思年早把张妈妈给劝住了。一开始进门的时候,她其实跟张妈妈一般,心里憋着一股气,觉得自己不被重视。不过她很快就想通了,她之所以生气,不过是入戏太深,真把自己当成是真正的傅姑娘了,其实她不过是个赝品而已。明白过来后,她便劝张妈妈:“从前那么艰难,咱们不照样靠着自己撑过来了,难道如今就不行了?”
张妈妈脸上依旧是带着愠怒:“话虽如此,只是傅正瑾这一房也太不像话,你才刚来,他们就对姑娘你如此怠慢,以后可怎么得了?”
傅思年柔声道:“我知道妈妈的意思,你是将我大伯一家视作依靠,如今期望有了落差,这才会生气。只是这世间有时候父母都不一定靠得住,更遑论他人?昔时张妈妈教导过我许多道理,其中我记得最清楚的,便是‘人贵自立’这句。咱们要能立起来,原也不必指望他人。”
这话还是傅思年刚冒充傅姑娘之时,张妈妈怕傅思年性格太过于懦弱撑不起傅家,便一天到晚灌输她一些“自立”的思想。
傅思年一提醒,张妈妈立刻就想起来了,她心里暗叹,到底不是真小姐,生个气也不能生得理直气壮。
傅思年看张妈妈脸色慢慢回转,遂指着桌面上的素膳道:“我瞧着大伯家虽有些失礼之处,不过还记得我需要守丧,特地叫厨房做了素菜送过来,可见不是全然无心的。”
张妈妈嗤道:“这本就是待客之道。更何况,还不一定是你大伯家吩咐的,我瞧着三房的孔太太八面玲珑的样子,兴许是她安排的也不定。”
傅思年笑道:“管他是谁安排的,总之这一点人家就是做得很好啊。细细想来这世上哪里有什么本就应该的事?看在别人对我们释放出善意的份上,我们也没必要揪着人家的过错不放。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张妈妈笑骂:“你一个小小人儿,怎么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她以为傅思年是为了宽慰她才讲了这番话,其实傅思年心里真就这般想的。她觉得自己一个冒牌货,怪天怪地也怪不得傅族任何一个人。如果明天面圣,皇帝真的给她爹追封爵位,虽然那爵位最后也落到傅敏学的头上,但她也可以借借这爵位的名头在外头做些生意,往后生意做大了,再自立出去。张妈妈要是愿意,便带着张妈妈一起离开,再不必提心吊胆地顶着傅姑娘的名头做人了。
只是这个打算她并未告诉张妈妈,毕竟她年纪还小,人微言轻,即使讲出口,也会让张妈妈觉得她异想天开。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她有时间有耐心,等她做出点成绩,成为一个可让人信任之人,到时候才能将心中的盘算讲出来。眼下也不急于一时。
左右屋里也就那些人,傅思年叫了彩霞彩云及赖婆一起用膳。一时饭毕,孔氏来了,脸上带着笑意:“这膳食用得可好?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告诉我,就跟待在自己家一样,千万别拘束。”
傅思年道:“膳食很是可口,难为三婶婶了。”
孔氏见她面上一派云淡风轻,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被慢怠之事。通常这样表现的女孩子,要不就是太过于蠢笨,并不知晓自己被怠慢;要不就是诚府过深,表面上淡泊实则心里已经恨上了。两者之间,孔氏更偏向后者。她心里叹息一声,待会儿到老太太跟前,等老太太说出宋氏出的主意后,还不知道这小姑娘怎么闹呢。
不过,这事到底由不得她作主。孔老太太既然吩咐下来,她就得把傅思年领到正房。
“思年侄女,之前是老太太怕你舟车劳顿,便想着让你先梳洗歇息一番,待你精神养好之后再见面。如今我瞧着思年侄女也歇息好了,老太太在正房那边急着要见你呢。还有你几个族兄弟姐妹,也想见见你。”
孔老太太明明是为了出门看马球赛连客人上门都没有第一时间见面,但从孔氏嘴里这么一绕,倒成了个宽容慈爱的老人家形象。不得不说,孔氏这语言艺术可真真了不得。
不过傅思年也不揭穿,还装作很期待的样子:“早在望月县时,便听说孔老太太最是怜贫惜弱,只恨孔老太太远在京城不得经常相见,如今好了,我也到了京城,往后岂不是天天能见?两位族兄及三位姐姐,小的时候倒是见过,只是如今我们都大了,只怕都认不得对方了呢。”
傅思年一边说一边观察孔氏,却见对方刚才还好端端的脸色变得有些许的不自然,她心中颇是不解,莫非她讲错了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