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于预言，别于你》秦予

6、（陆）我和你，假装是知己

　　曾幻想，我们当然可以，心照不宣，在夏的海浪声中，笑到失声，在冬的大雪纷飞里，渐渐白头。
　　现实就是这样，多年后，你所有年少时候的天真和幻想，会成为你回忆中美好而遗憾的曾经。
　　天真着，幻想着，傻傻地就过了冬季，到了高二下学期，身边多了许多忙碌的身影，但我和一沐的生活，在学业方面，其实过得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我们庆幸，我们还有这个机会放纵，那年春天，天空和青草，都和我们的节奏一起，成了暖色调，我和一沐常常去郊外写生，单车，画板，还有我们，就够了。
　　青草香混杂在泥土香里，随风弥漫在整个郊外，年少时，觉得这种味道，比那些乱七八糟的香水好闻不知道多少倍。
　　“一沐，我好喜欢这个味道。”
　　“嗯，我也喜欢，说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于是，我们之间沉默的喜欢，也在这种漫天的甜味里，酝酿出习惯性的沉默……
　　柳絮纷飞，我们，都怕一飞即散，都怕辜负深情，于是我们都傻傻地认为藏在心里，不说出来就不伤害，可是，有的时候，有的事情，和说不说是没有关系的。
　　“一沐。”
　　“嗯？”
　　“时间为什么不走慢一点，我……哦，时间走慢一点的话，那样我们就能画很多很多画了。”
　　借口，可以说的很自然，但听起来总归是有点牵强，不过还好，一沐他不仅从来不会戳穿我的借口，还会配合我那些听起来极其笨拙的措词。
　　“时间再快，也阻止不了我们画画呀。”一沐用笔敲了敲我的脑袋，“快画，想啥呢，画画要专心。”
　　“哦！”
　　看着身旁的一沐，其实我知道，我们都怕未来有一天会分道扬镳，我们都不确定，高考后还会不会走在一起，也不确定，离开了之后还回不回得来。
　　索性，宁愿不拥有带来的不奢求，也不成全分离带来的一连串悲伤。
　　关于高考，我和一沐从来没有聊过，我既希望又不希望一沐和我考同一个城市，是因为，我们的感情和我们之间的喜欢一样，总感觉是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
　　“一沐，我能不能要你一个承诺。”
　　“什么？”他淡淡地问道。
　　“我问你话的时候，你必须如实回答，不许骗我。”
　　“嗯嗯，这个当然，答应你就是。”他回答地很自然。
　　周围的颜色，一抹抹各有特点，深绿、青绿、浅绿、黄绿色和谐地融汇在一起，才绘制了这一片耀眼的草地，我们的青春和这片青草地一样，包含了许多的原色，将欢乐喜悲交织，最后五彩斑斓，回忆漫漫。
　　“那你要问我什么？”一沐突然开腔，他大概画完了，站起来看了看画板上的作品，然后坐下来接着修改。
　　“这个，我还没想好，想好了之后再告诉你。”
　　“那好，你慢慢想哦！”
　　我不允许一沐对我的问题撒谎，我却没有诚实地回答他的问题，但是有的问题，注定只能撒谎，如果现在让我问，我都能问一堆的问题，只是我还在纠结，我要以一种怎么样的方式，才能将这些问题问出来，而一沐，又是否会给我耐心地回答。
　　“你这儿画的不对。”他指着我的话，就是丝毫不给面子的挑剔。
　　“对着呢，你上次就是这么教我的。”
　　“额，我教的有这么差吗？”
　　“哈哈哈哈哈哈，可能有。”和他开玩笑，其实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那一定是别人穿了我的皮，扮作我教你的。”
　　“画皮？”
　　然后天真的我们，竟然就跑到学校，坐在教室里，花了一个多小时，看了一遍电影《画皮》。
　　年少时候的许多事，我们说做就做，这是大人们羡慕不来的，但是后来我才明白，造成我们和大人之间这些差距的，是现实，还有生活。
　　我和小小榆许久没有一起玩了，一天课间，我看到小小榆双手趴在楼道里的栏杆上，下巴抵在手背上，看着远处。
　　“小小榆，在干嘛呢？”我走过去趴在小小榆身边。
　　“就是趴一会儿。”小小榆转头时，她红红的眼睛一看就是哭过的，我摸摸她的头发，小小榆哭起来的样子，很让我心疼。
　　“怎么了？”
　　“没事。”
　　我突然想起一句话：心里再不好受，当别人一问起来，脱口而出的还是那句“没事”。
　　我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陪着小小榆在栏杆上趴了一整个课外活动，我不知道小小榆为什么哭，但我记得那是我第一次见小小榆哭，我印象中，小小榆是很活泼爱笑的，至于她哭，我见过的只有两次，这便是一次了。
　　“喻言，谢谢你陪着我。”小小榆揉揉红红的眼睛，然后走进了教室。
　　我看着她小小的背影，我的心里也难过起来。
　　“喻言，发什么呆呢？上自习了。”不知道是谁这么说了一句。
　　“没事。”说完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重复一遍了小小榆的话。
　　第二天，我再见小小榆的时候，她还是那个活泼的她，青春就是哭完了还会欢笑，就是可以被时间抹平伤痛，当然，时间还可以干许多事，比如，让我自己对自己的行为产生怀疑。
　　广播站是我和一沐每周五都要去的，我和一沐要在早餐时间做播音，我们一如既往地去了广播站，我也不知道广播站什么时候换了高二级总负责人，反正今天，就是见到了。
　　“你们好，我叫吴欣，是新的高二级负责人。”对方很热情，先开了腔，她是一个很好看的女孩，半扎的头发和她的脸型搭配地很好看。
　　“你好，我是喻言。”
　　“嗯，很高兴认识你。还有暴君。”
　　“你认识他？”我问道。
　　“嗯，暴君谁不认识呀，你是我男神呢。”
　　我突然觉得自己站在这个地方有点多余，心中一阵难受和愤怒涌上来了，但还是强装笑颜在那里站着。
　　“不敢当，快把今天的稿子给我们。”一沐冷冷地说道。
　　天啊，这个人真是不知好歹，竟然这么傲气，不过他的冷面孔还是很帅哦，要不然谁愿意听他使唤。
　　那天，吴欣和我们就算是认识了，可是我没有想到，她之后的几天，天天来我们班教室门口找一沐，又是送水又是送早餐的，看得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天放学后，吴欣又来找他。
　　他刚在门口和吴欣说完话回来坐下没几分钟，就拿着习题册凑到我跟前。
　　“喂，给我讲一下这道题。”
　　“我没空。”
　　“没空？我看你挺闲的呀。”
　　“暴一沐，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自以为是。”我说的可大声，一点都没有留情面，整个教室瞬间安静。
　　“我怎么自以为是了，你不讲就不讲。”说完，他就出教室了。
　　我突然意识到，一沐生气了，可是我也很生气啊，看到他和吴欣在一起，我已经很努力了，但就是收不住自己的脾气。
　　手中的笔用力一划，手下的试卷就变成了两半，我一生气，就把试卷揉成纸团，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我庆幸，这个时间，教室里剩下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值日生。
　　我就把所有的气撒在书里，将书狠狠地塞进书包，可是眼泪竟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我拎起来就走出了教室。
　　暴一沐在楼道里扶着栏杆站着，我在教室门口顿了一下，然后从他的身旁经过，揉着眼泪就走了，我一路抹着眼泪，难受地厉害，一心想的，是赶紧离开这栋教学楼，离开这个校园，离那个叫暴一沐的人越远越好。
　　我记得那天的风吹得不大，却很冷，吹在脸上凉飕飕的，我只顾着难受了，也没有向前看，就一头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
　　“喻言，怎么了？”我抬头一看，是李辰浩，我揉揉眼睛，掩饰着自己哭过的眼睛。
　　“没事，沙子不小心进了眼睛。”
　　“好了，别当我看不出来，哭过的，一沐惹得吧，走，不介意的话，去喝杯咖啡，一块聊聊天。”他指指路边的咖啡厅。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李辰浩要了两杯咖啡，还递了一包纸巾给我，“要不要去洗个脸，可能会好些。”
　　“嗯。”我听了他的话，去洗了脸，眼睛也舒服了许多。
　　“说说看，一沐怎么惹你了？”
　　“没有，就是我自己难受，和他无关。”
　　“你们俩明明喜欢对方，还都藏在心里不说，要是完全藏住也好，可你们还要走的那么近，不这样才怪，你当你们是什么，知己啊，谁信。”
　　我第一次发现李辰浩这么能说，他之前给我的印象一直都是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我听他说着，只是双手捧着咖啡，将嘴唇贴在杯子边上，时不时灌一点咖啡在嘴里，咖啡浓浓的苦味让我感觉到舒服，这味道，简直就是委屈的化身。
　　“你怎么知道我是因为他哭的。”
　　“我刚刚在教室啊，值日生。”
　　“哦，我都没看到。那你不是应该在教室的嘛，怎么又出现在我面前。”
　　“怕你出事，天都快黑了，你那么跑出来，一沐那个倔脾气不来追你，我就来喽。”
　　“哼，让他倔着，再也不想理他了。”
　　我说完，再次低头将嘴贴在杯子上。
　　“哟，谁，再也不理谁了？”
　　“我，不理暴一沐了。”说完，我才意识到，声音不是李辰浩，这声音，明明是，明明是一沐。
　　果然是他，他拉了一个椅子坐下来，“对不起啊，没想到你会哭的，是我冲动了。”
　　“哥们，谢了。”
　　“好了，我走了，不当灯泡，好好说说啊。”
　　李辰浩离开之后，一沐说：“不早了耶，不能回家太晚，就原谅我，我们早点回家。”
　　“你能不能找个别的借口，要笨死啊。”说着，我就含着眼泪笑了。
　　前一秒钟还难受着，下一秒钟就能笑起来，原因，只是某个人的出现，牵动了心，某个人的一句话，打动了感情。
　　后来的日子，吴欣也找过一沐，但是一沐几乎都会拒绝。
　　再后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就是再也没有见过吴欣出现在我们班教室门口。
　　天气渐渐变热，我们就在燥热的天气里过着忙忙碌碌的生活，压抑得要紧，闭上眼睛，就能听见翻书声，讨论声，还有沙沙的写字声。
　　五月到了，天气热的发烫，我只觉得日子过得悠长，教室里唯一的风扇每天不停息地响着，不仅起不到任何吹凉的作用，还发出很大的声音吵的人心里发慌。
　　我常把胳膊趴在课桌上，将脸贴在胳膊之间的桌面，似乎这样就会好受许多，但是天气永远都是那么不通情达理，于是，繁重的作业，拥挤的教室，燥热的天气，占据着我们的日常生活。
　　一天中午，我将书包照常塞进桌框，却塞了半天塞不进去，我意识到桌框里有什么东西，我将书包抱在怀里，上身倒在桌上，趴了好一会儿，然后慢悠悠地从桌上爬起，将手伸进桌框，掏出桌框里的东西，是一个蓝色地礼盒，我感到有点诧异，今天好像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吧，谁会送我礼物啊。
　　就在我准备问问是谁的东西放错了时，我反应过来今天是我的生日，这么细心的，一定是一沐了。
　　我打开盒子，里面躺着的是我送给他的相册，上面还有一张贺卡，写着“美丽的你，生日快乐。”短短的几个字，却让我感到无比的温馨，我将贺卡放在一旁，拿出相册，打开之后，里面躺满了照片，原来，一沐将我送给他的相册里装了他的拍摄作品，然后送给我做生日礼物，这个礼物真的很特别耶。
　　我一页一页地翻着照片，每一张都拍得很美，我记得他给我说过，要送我一套他的作品的，这下，也算是兑现承诺了。
　　有一张，就是在雪地里我们四个人一起拍的那一张，雪白的大地，淡蓝色的天空，笑得甜美的我们，好看极了。
　　我正要翻到最后一页，小小榆走了过来，“哇哦，好漂亮，快翻快翻。”
　　结果映入眼帘的是我和一沐去乡下那次他抓拍的我的照片，“好看好看，啥时候送我一张你的照片啊，以后做留念，我也送你一张我的做交换，快把语文作业借我，我对一下答案。”我拿给小小榆作业之后，小小榆就走了。
　　一沐从教室门口进来，我冲他笑笑，目光一直随他坐下，“生日快乐！”
　　他看着我，将一颗棒棒糖拿在我眼前。
　　“嗯，谢谢。”我接过糖，剥开包装纸，放在嘴里，“嗯，草莓味，好甜的。”
　　我将相册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子里，还有卡片也装回去，轻轻地放回桌框，青春，关于你和我的记忆，还有你送我的东西，都是宝贝。
　　燥热的天气里，却有一个牵挂的少年，一直陪伴在身边，教室的温度在喜欢面前，便不值一提了，风扇的声音，也在喜欢你当中就被忽略掉了。
　　终于，过完了整个高二，老师说暑假里，我们就算是高三了，听到高三这个字眼，我就感觉紧张了不少，毕竟高三就不得不考虑高考呀，而我关心的，就是一沐会选择去哪里，我想要和他一直在一起，可是我们这么多日子来，从来没有讨论过高考，最多的只是讨论讨论习题册上出现的高考题。
　　暑假里，知了在树上一直叫着，走到哪里都是很热，我们很难遇到凉快天，只有雨过天晴的时候，我就和一沐才会出门写生，对于被夏天圈在家里的我们来说，外出一趟简直就是天大的幸福。
　　“一沐，你想考哪所大学？”终于在忍了半年之后，我再也没能藏住，一口气问了出来。
　　“能考上哪里就去哪里喽！”他很随意的说。
　　“你不要敷衍我，我很认真地在问你。”
　　“我也很认真的回答你啊，”他放下画板，看着我说，“喻言，高考不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有好多好多乱七八糟的因素的，所以呢，等高考结束了再说，不许瞎想了。”
　　“嗯，也是，我们都加油就好了。”
　　我和一沐的感情在夏天的渐渐离去里蔓延开来，可是我们谁也不说出口，老天很会凑热套，让夏天的温度，就作了催化剂，让这种感情就发酵成了一种怪怪的东西。就是这种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感情，让我和一沐之间的距离，无限趋于零，却又还不是零。
　　于是，我和一沐，还有小小榆和李辰浩，都是在假装是知己，无心不猜、无话不谈的那种。
　　一直，不甘，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