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镇妖司》幻繇愔

15、必杀

　　“阿离——”
　　他怀里的人本该是生活无忧的画中仙，不沾半点红尘，此时却要承担任何一个凡人都承受不住的责任，鵩鸟的这一击，几乎可以毁掉整座京城。
　　可慕容离却硬是要一个人扛。
　　“执明……”慕容离的声音很细，好像就快被风吹散，执明方才抱着他滚落龙身，自己背朝下撞碎了砖瓦，他还是伏在他胸膛，宛如那日桃花酿醉了的梦中情境。
　　“阿离，你不能有事，你不能死……”执明的理智已经完全崩塌，他的一双眼睛被血泪浸湿，已然连怀里人都看得不够清楚了。
　　慕容离早就料到有这一天，所以才有了连魂扣。
　　只是，谁又想真正会到这么一天，太快了，从确定彼此到这一天，未免太快了……
　　执明的眼泪止不住的流着，双手紧紧地圈着怀里人，什么京城，什么百姓，什么生死，都不管了，他都不管了。
　　慕容离还是那么冷静和清醒，他费劲地把真正的青崖卷举到执明眼前，左手上的连魂扣光环忽明忽暗。
　　“执明……最后……最后的机会。”
　　慕容离最后的话里，万般的笃定，是他对执明独一无二的信任。
　　执明刚刚接过他手中的青崖卷，那只沾了血迹如白玉一般的手，重重落下……
　　“阿离！阿离！阿离！”
　　执明几乎是嘶吼着抱着慕容离坐起，而慕容离只如一具尸体躺在他怀里，没有半点生气，渐渐的他手腕的连魂扣放出一阵强光，随后，消失殆尽……
　　连魂扣，一方气尽，灵力尽数转到另一方体内。
　　青龙白虎还在半空与鵩鸟纠缠，鵩鸟听闻执明的哭喊，心里窃喜，催动御龙诀最后一击，正朝他袭来的青龙猛地调转方向，撞上高耸的皇宫城楼。
　　小白原本主攻后方，看情况不对，便转向正面与鵩鸟撕扯，不出一会儿，小白雪白的毛发被血液染红，身上大大小小十几处伤口。
　　天空里，只有鵩鸟在笑，响彻天地的笑：“哈哈哈哈，什么青龙？什么皇城？不过都将是一捧灰而已，以后，我才是祥瑞，而那青龙才是噩耗。”
　　事实上，最可笑的，也是他，一个一心为了改变别人的看法而走火入魔，一辈子活在别人说辞的弱者而已。
　　只有强者，制定规则，而不屈服于规则。
　　皇宫城楼倒塌，造成了军队不小的损伤，老谢见状，对身边的皇帝鞠了个躬：“陛下，是时候和臣离开了。”
　　“若这国亡了，那寡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陛下，我们至少该为已经牺牲的人考虑，留得青山在……”
　　“谢流，你还是这么不自信。”
　　皇帝看着远方的战场，唯一一束与众不同的金光越来越刺眼，那就是胜算。
　　……
　　光源便是屋檐上的执明和慕容离，慕容离身上十多年的修为完全转到执明身上时，执明的心就像是碎了一地后又被狠狠踩上了几脚。
　　早知会是这样的结局，他绝对不逞英雄冒险，他宁可带着慕容离逃跑，走得越远越好，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要。
　　只可惜，镇妖司后院的酒还未香，京城南郊的桃花还未开，这万紫千红的世间，他们还没踏遍……
　　“阿离……”
　　执明的声音已然沙哑。
　　不过，他手边的青崖卷，终于开始闪光。
　　鵩鸟甩开小白，御龙诀下青龙逐渐丧失理智，在鵩鸟的命令下摧毁了整座京城，而禁军也受伤大半。
　　“看到了吗？你们的祥龙，杀了多少人！”
　　废墟之上，最后鵩鸟让青龙乖乖立在一处，准备着致命一击，结束这场游戏。小白誓死保护青龙，不顾自身安危咬着鵩鸟的翅膀，被悬在半空。
　　“去死吧，青龙！”
　　妖力聚成的能量流如一把巨斧，斧刃正对着青龙的脑袋劈来，鵩鸟站在一侧一脚踹开碍事的白虎，青龙低着头如待宰的羔羊。
　　刹那间，天地风云变幻，那把巨斧被另一股力量生生扛下，二者交锋之时产生的震动，山崩地裂。
　　鵩鸟大吃一惊飞去查看，只见那巨斧被反推倒下，青龙头顶站着那个熟悉的黑衣少年，不同的是，他周身遍布法力光流，那力量不可估计，不知从何而来，手里握着一把青光光剑，眼神里是燃烧着的熊熊烈火。
　　“怎么回事？一个凡人，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法力？”鵩鸟担忧着，迅速催动青龙起身战斗，可黑衣少年棋胜一招，先发制人，行云流水间，手中的光剑一个反转，他握着剑柄朝着青龙的百会穴重重一锤，偌大的青龙在他的脚下倒下，四周灰尘四起。
　　“臭小子！”鵩鸟也震怒，冲到阵前。
　　执明，手执青崖卷，周身灵力流形成护身阵法，一如天庭战神，又如地狱冥王。
　　“我杀了你！”
　　只四个字，撼天动地。
　　青崖剑在执明手中挥动，朝着鵩鸟而去，攻势迅猛毫无章法，鵩鸟应接不暇。
　　真正召唤青崖卷的方式，不是认主开封，不是灵力运行，不是咒语启动，而是来自心中最大的力量。
　　确实很难想到，“绝望”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执明在对付白狼王时曾经面对着死亡的绝望，在准备放弃时面对着自暴自弃的绝望，而此刻，慕容离的倒下，这股深不见底的绝望彻底凝结为了死神的力量。
　　青崖出鞘，意在必杀。
　　“不可能，这是青崖剑？一个凡人竟然能召唤青崖剑？”鵩鸟越是自我怀疑越是败下阵来，正准备脱身之际，小白顽强地站了起来，继续拽着他的翅膀，不让他离开半步。
　　执明见机，故意减小攻势让鵩鸟分散注意力，就在这大鸟转头的那一刻，执明手里的青崖剑不断变大，剑身割上鵩鸟的脖子，那原本能旋转一周的头颅，被这用尽全力的一剑，狠狠割下，从半空滚落。
　　“啊——”
　　伴随着鵩鸟的一声尖叫，空中的战争就此结束。
　　鵩鸟落地时，执明就站在他的尸体之上，一把青崖剑狠狠地插入了鵩鸟的心脏，那滚落地头颅上还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
　　一阵风起，鵩鸟灰飞烟灭。
　　执明手里的青崖剑忽然散了灵力，他一时少了支撑跌倒在地上，看着小白也晕倒在一旁。
　　镇妖司赢了，结束了。
　　虽然，他早就输了……
　　输得一干二净，此时的绝望全数成了无可奈何，那种无力感遍布全身，他不想站起来，大字型趴在地上，倒宁愿就这么陪着慕容离，黄泉再见。
　　“喂。”
　　执明听到好像有人在喊他，什么时候了，想死都有人打扰。
　　“喂，装什么死！”
　　这语气，好像似曾相识。
　　执明沉重的眼皮顺着面前的脚尖往上看，是青龙醒了，已经化作了人形，执明看了看他，没有回话。
　　肥龙蹲下，一把拽起执明，掐着他的嘴，给他喝了自己的血。
　　执明抹着嘴一脸惊恐地看着若无其事的青龙，果真是见多了生离死别的冷血动物啊。
　　“喂，你不会打了一仗就傻了吧，喝了你龙爷爷的血，你体内的妖毒便会清除，这可是好东西。”肥龙拍了拍执明身上的土，手腕上的伤口自动复原。
　　执明本该感激，只是没有力气感激。
　　“早知道别浪费了，让我死吧。”他留下这么一句话。
　　肥龙却咯咯笑起来，就和在镇妖司里一模一样。他拄着膝盖有些艰难地自己站起来，站在执明前面，伟岸的身子挡住了整个太阳，缓缓说道：“小子，不过是受了点伤，说什么死不死的，我怕你，死了就后悔了。”
　　“再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了。”
　　丢了一切，还怕什么。
　　肥龙笑着走开，去搭救晕倒的小白。就在肥龙的身子挪开的一刻，太阳的光芒正好照到执明的眼眶，他觉得全身出奇地疼，而那阳光也出奇地刺眼。
　　他揉了揉眼睛，瞪大了双眼……
　　面前走开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他最了解、最珍视、最在乎的人，那是他的命，他的一切。
　　“阿离！”执明一咕噜站了起来，一点受伤脱力的样子都没有，再次揉了揉眼确认。
　　慕容离一身的红衣破着好多个口子，手袖边的龙纹也有些抽丝，脸色比之前恢复了很多，眉眼间的温柔更比阳光炽热。
　　慕容离朝着执明有些调皮地笑了笑，摇了摇手腕上已经亮着的银环，真相昭然若揭。
　　执明冲过去抱着慕容离转了一圈又一圈，京城的废墟两个相拥的英雄，这画面被说书人传唱，被画家记录下来，镇妖司自此名震天下。
　　然而我们的镇妖使大人抱着副使大人一个劲儿地问：“为什么？”
　　“我们谁都不知道青崖卷到底该如何打开，此前我便和青龙商量，打算逼不得已的时候用我的灵力加上他的神力，助你破开青崖卷的封印，不过，你比我们想象中厉害，只靠我的灵力便击败了鵩鸟。”慕容离说这话的时候是欣喜的，嘴角的弧度好看得让执明舍不得生气。
　　执明只能道：“你不能再拿自己的安危来赌了！”
　　“以后天下太平，不会了。”此时的慕容离觉得自己在哄一个闹别扭的孩子。
　　“对了，你的灵力是通过鸳鸯扣转到我身上的，你当时只是灵力尽失？”执明搂着慕容离朝着青龙白虎的方向走去。
　　“鸳鸯扣？”慕容离不解。
　　“不就是你画在我手上的这个银环吗？”执明摇了摇右手。
　　“那是连魂扣。”
　　“啊？不是鸳鸯吗？”
　　两人对视是同时猜到真相，眼神如刀齐刷刷看向肥龙，肥龙扶起小白，顿觉背后一凉。
　　执明和慕容离看到小白时，着实吃了一惊，小白现在的人形已经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没变的是一头蓬松的头发，一对明亮的红瞳。
　　小白自己乐呵呵地解释，说话却还是个小孩子：“白狼爷爷把他的内丹给了我，要我来帮忙，结果我就成这个样子了。”
　　“长大了，也不错啊，只是不能当儿子养，只能当弟弟了。”执明开口就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儿子啊。”慕容离笑着白了执明一眼。
　　“你捡回来的小家伙，你儿子不就是我儿子咯。”
　　执明勾过慕容离的脖子，望尽他眸子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