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明月夜》怀酒

3、如是初见

　　江家住在当时晏城的水晶琥小区。房价倒是寸土寸金，但江家不住个大别墅，倒是有些节省了。
　　宋虞自然知道，这些年，江博森的中森，发展有多庞大，他的女儿，不说富二代，千金小姐也不为过。宋虞并不是那么喜欢跟有钱人打交道，倒不是仇富，而是他很清楚，收入水平差距过大的人群，是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的，即便我再欣赏对方的灵魂，经济基础决定的上层建筑，仍不是一个时空的。
　　所以，他当时只抱着“来逛一逛，回头给刘院长一个到此一游无能为力的交代”即可。
　　可偏偏，出师未捷身先死。

　　他还记得那天，是个冷冷的阴郁春夜。
　　开门的人是江吟的妈妈，不得不说，那是一个非常有气质的中年女子，尽管珠宝加身，却不会显得珠光宝气，而是透着一股干练。宋虞知道，江夫人在生江吟之前，曾是一位女强人，这么多年的相夫教子，磨掉了她的锐，却没有磨掉她骨子里的韧。
　　见到宋虞，江太太先是快速地打量了他一眼，然后挂上一个妥帖的笑容。
　　“是宋老师吗？老江倒是没提，居然是个大帅哥。”
　　宋虞倒有些不好意思，低了低头表示敬意，在看到江太太穿好的鞋后，他意识到她要外出，于是提醒了一句。
　　“江太太，今天会下暴雨，记得带伞。”
　　江太太见他这么说，笑容更加真切。
　　“好，谢谢提醒。”她指了一下那扇紧闭的门，“那是个江吟的书房，我跟她说过的，钥匙在这，你直接过去开就好了。我店里有点事儿，得过去。”
　　江太太的店是一家美容会所，刚开没多久，也是因为江吟马上就快成年了，她也似乎要重新开始工作了。

　　就此，偌大的客厅只剩下宋虞，他走近那扇门，犹豫了片刻，拿出手里的钥匙。
　　门轴转动刚过，他轻轻推开门的时候，里头的一阵尖叫吓得他后退了一步。
　　只见一个攀在窗檐的丫头，回头尖叫时手上一松，整个人砸在了书房地板上。
　　万幸，晚一秒指不定她就从二楼栽下去了。

　　宋虞没有过去扶她，只是皱着眉头看着这穿着碎花裙子，一脸烟熏妆容的姑娘揉揉腿坐了起来，忽将腿一盘，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哇噻，你是我家教？我爸总算开眼了，不给我找老头了！”
　　宋虞吞了口口水，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措辞来接这句特别有歧义的话。
　　尤其这话，从少女嘴里说出来。
　　“你干嘛呢？”宋虞听到自己生硬地问道。
　　江吟一愣，迅速笑着爬起来：“哦！我爬窗啊。”
　　宋虞：……
　　看得出来。
　　江吟反应过来，又解释道：“书房的门，你不是用钥匙开进来的吗？我妈给锁了。我出不去。不过你放心，这楼我经常爬。我妈走了吧？”
　　看来是要唱一出空城计啊。
　　“喂，你多大啊？有女朋友吗？我跟你说，我有个好朋友今晚有个露天party，要不……我们一块去吧？我爸在外地，我妈一时半会回不来，到时候我爬回来，就跟他们说课上过就行了！”
　　宋虞没接她的茬，自顾自地从手提包里拿出课本，挨个摆在书桌上。
　　江吟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只见宋虞拉了椅子，正襟危坐，眼皮子却抬都没抬一下。
　　“喂！”
　　江吟哪被这么对待过，当下双肘撑在书桌上，冲着宋虞不满地嚷了一句。
　　宋虞依旧没抬眼皮子，开口的声音云淡风轻。
　　“今天会下暴雨。”

　　不知是不是太巧了，他话音刚落，窗外一阵闪电，半秒过后一声闷雷，便听得一阵噼里啪啦，春雨顿时如注。
　　江吟的表情傻了，回头看看那雨，再看看眼前这个好看的“老师”。
　　“你……我天哪，神了啊！你怎么知道？”
　　“天气预报。”宋虞言简意赅回答。
　　也真是的，你朋友开party，都不看天气预报吗？
　　宋虞看了眼手表，抬头目光如炬地盯着江吟。
　　“开始上课吧。”
　　“这怎么行？”熊猫眼的江吟噘着嘴，“我答应他们要去的，反正不就是个party嘛，下雨，就转室内啊……”
　　宋虞冷冷地敲了下桌子：“江小姐，我呢，是拿钱办事儿，课，是一定要上的。至于你听不听不重要。如果你想要出去的话，我也拦不住。但我会跟江太太说明，这屋子可能不太安全，容易伤着你。”
　　江吟一怔，看着宋虞的眼神里有了怨念：
　　“你这个人……打小报告！不光彩！”
　　“我听说你的数学和物理最近下滑得很厉害，我研究了一下你的试卷，觉得最欠缺的大块是函数。那我们今天就从这一章开始吧……顺便，请你把窗户关一下，雨太大了，影响听力。”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江博森这个如来佛祖压不住孙悟空，宋虞，就是江博森从东土大唐请回来的唐僧。
　　而宋虞做好了她随时翻脸让他走人的准备，却没料到，这家伙，竟不是那只视骄傲和尊严为首要的孙猴子。
　　她居然嬉皮笑脸地冲他说了句“好咧”，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去关了窗，然后坐在他的对面，双手托腮。
　　“老师，你不仅人帅，课也讲得真好。”
　　宋虞：……

　　宋虞想到最糟糕的家教场面，就是对方和自己不对路，心态抵触而不愿意配合。却未料到，还有更糟。比如，眼下老老实实地坐在对面，就这么巴巴看着自己，表面上言听计从，却其实油盐不进的江小姐。
　　饶是他作为一个老师再不思进取，也有些恼火。
　　弹棉花还有个触感，跟江吟，他简直是在弹空气。
　　但他不会表露出来，只在时间到点时，他收拾好东西之后，跟她说了一句。
　　“下次要出门，还是走正门吧。毕竟虽然二楼摔不死人，但摔残了，也挺麻烦的。”
　　江吟倒没有被识破的窘迫，竟露出个欣赏的表情来。
　　“你知道门没锁啊，宋老师，你不但长得帅课上得好，还很聪明呢。”
　　宋虞转过身去，脸上却不由地挂上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刚走到门口换好些，屋里那个姑娘溜出来，往他怀里塞了一样东西。
　　小得像个药丸，他一怔。
　　“这是伞。”她笑着说，“外头下雨嘛。”

　　的确是伞，小小的一把，打开来，却是粉红色的。
　　站在雨帘前的宋虞吞了口口水，犹豫了一下，撑着这把让他回头率无数的伞，走进了雨中。

　　第二次来，宋虞记得，江太太不在，门铃在响了十分钟之后才开门，开门的那颗脑袋不是上次的烟熏妆，素面朝天的一张脸，倒显更加清纯干净，不得不说，宋虞必须承认，江吟长得很好看。
　　“对不起。”她巧笑倩兮，“刚在打游戏。”
　　宋虞微微一皱眉，跟在她身后进了书房，电脑亮着，她一把坐到电脑椅上，回头跟他一脸的楚楚可怜。
　　“拜托了，我朋友开团，你等我几分钟，我死可快了。”
　　虽说是商量，这丫头倒不需要对方点头，直接就点了开始。
　　宋虞在身后，用余光瞥一眼，眉头就忍不住皱了起来。
　　这姑娘，还是别打游戏了，根本就是坑队友的对方第六名成员啊。他简直怀疑她的大小脑不平衡，游戏里走路都能撞墙，大招永远放不到位，团战时队友都撤退了，她一个人拼命往前冲，那舍生忘死却简单粗暴的操作，让他心里都替她的队友下了一场含冤大雪。
　　宋虞想，江吟这个开黑，开party的朋友，一定是真朋友。
　　这不，只听得一声哀鸣，江吟又死了。
　　其实战局实力悬殊，可偏偏，对方好像有意为止，就是慢腾腾打个消耗战，缓慢磨损斗志，享受一个细致的虐，倒真是狠。
　　江吟死了一次又一次，不过这丫头倒是不气馁，在耳机里冲着队友喊着，没事！我们还有机会的！
　　她这盲目的自信，到底……是谁给的？
　　这才喊完一句，她又被对方法师给ko了。
　　眼下这种场面，宋虞只有一个字。
　　服。

　　“江小姐……”宋虞服到忍无可忍的地步，轻咳了一声，“你看，要不，我把今天要做的题放在这里，我就先……”
　　“别啊！马上！马上就好！我杀他们一个回马枪！”
　　这个回马枪杀得漂亮，大概队友也是良心发现不忍让江吟一个人上，残血英雄纷纷跟上，一场撕心裂肺的团战开始，江吟手一抖，英雄一撤，而对方大开杀戒，啪啪啪，四个人头，只剩一个江吟孤零零地等待团灭。
　　她正有些茫然，忽鼠标被人一夺，诧异侧过头，看到宋虞棱角分明的侧脸，双目里陡然映着屏幕发出的蓝光，她忽然心中猛地一跳，近在咫尺的这个人，冷静地像没有呼吸。
　　她回转头看屏幕，英雄已回城补血，团灭的惨剧没有发生，只听得耳机里小妖一声。
　　“银耳！干得好啊！等我等我，我马上复活！”
　　江大小姐看着屏幕上的英雄灵活跳跃，忽然有种“我们玩的是一个游戏吗”的疑惑感，这时忽听身旁的人侧头冲她淡淡地说了一句。
　　“你能让一让吗？”

　　江吟玩的是刺客，结果玩成了肉，玩出了个刺激。
　　虽然战局惨痛，但好歹对方也不是什么精进玩家。对宋虞来说，逆袭不过小case。
　　只是这落到江吟眼里，简直……像个奇迹。
　　她眼睛不带眨巴地看着屏幕，然后又侧过头看看宋虞的脸。
　　游戏里像被加快了速度，被施了魔法，当游戏显示出结果的那一刻，宋虞的脖子被紧紧勒住，那个抱着他的脖子嘴里喊着“啊啊啊啊你真棒”的江大小姐身上有股清香，但她也太用力了，勒得他喘不过气。
　　“松……开。”他扯开她的手，皱着眉头捂着喉咙，一脸莫名地看着她。
　　这是他和江吟的第一个拥抱，时长三秒，江吟非但没觉得不好意思，居然还补了一句。
　　“宋老师，我简直要爱上你了。”
　　宋虞：？？？
　　小妖又一次发来邀请，江吟刚想去碰鼠标，电脑被他一下关掉了显示屏，他刚才不知因为缺氧还是害羞而涨红的脸恢复了正常，指了指书桌。
　　“上课。”

　　之前宋虞觉得彼此之间有层屏障，共处一室，也仿佛两个空间。他自顾自地讲，江吟自顾自地玩着手机，磕着瓜子，两个人都挺本分。宋虞并不奢望打破这层屏障，但当他突然看到从屏障那头递过来的江吟笑眯眯的眼神的时候，还是觉得被吓了一跳。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不让人看啊？”江吟翻了个白眼，“那你长那么好看干嘛呢？”
　　这赤裸裸的调戏，从一个未成年少女嘴里说出来，还真是有些违和，宋虞定了定神，敲敲课本，腔调了一句：
　　“我是来给你上课的。”
　　不是来给你调戏的ok？
　　江吟发出一阵痛苦的哀嚎：“我真的不是读书的料。放过我吧。”
　　宋虞冷冷一笑：“你也不是打游戏的料，怎么不放过你的队友们？”
　　这话倒是一针见血，江吟面上一红，嘀咕道：“起码我也没找个家教教我打游戏逼着自己进步啊。”
　　刚才看江吟打游戏打得惨不忍睹的十几分钟里，宋虞已经改好了他布置的作业。
　　江小姐这点谱还是靠的，起码都给填满了，选择题是瞎选一气，几何题瞎写一气，大题看心情。
　　总而言之，正确率，简直是个悲剧。
　　宋虞将作业摊开，放在她面前。
　　“江吟同学。”宋虞看着她，认真地问了一句，“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哈？”
　　宋虞瞧得出来，江吟虽然神经大条，做事有时候挺出格，但真不是什么不可雕的朽木，就看她回嘴的劲儿，就知道这丫头机灵得很。何况，据江太太跟他随口提起过，江吟之前的成绩也很好，上次他特地要了江吟高一时的试卷，虽然成绩也算不上十分好，但解题思路明确，清爽，绝对不是现在这个基础函数都瞎解一气的做派。除非是她走路磕着脑袋了，否则，就是装的。
　　江吟抬着脑袋，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点装傻的犟，然后老老实实说：
　　“因为我脑子不好。真的！我小时候摔到过头，你可以问我妈。”

　　宋虞定睛看着她，表面风平浪静，心里却有些哭笑不得。
　　能把“我傻”说得这么诚恳有力的姑娘，真是不多。

　　两人的对视持续了十秒，直到眼前一黑。
　　高档小区突然停电，可谓是千年等一回，两人都怔了一怔，宋虞正伸手摸包，忽听到对面的江小姐暗戳戳来了一句。
　　“好刺激。”

　　好……好刺激？
　　“都停电了，课不能上了，那个……我们出去吧？”黑暗里看不到江吟的脸，但听声音就很兴奋，“反正我爸最近在国外，我妈要回来也得十点之后，你要不……陪我出去逛逛？”
　　啪嗒。宋虞手里的东西一摁，光来了。那是一盏led小夜灯，在宿舍的时候会断电，这是宋虞买来夜读的。他将台灯往桌上一放，再往江吟面前一挪。
　　江吟当时想，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宋虞将一张试卷拿出来，冷冷地道，“今天，不做完这些题，我们哪也不去。”
　　“不是……”江吟一脸的不能接受，“这伤眼睛！”
　　“嗯。我知道。所以你得做快点。”
　　“做完就放我去？”她扑闪着一双清亮大眼睛问他，“那你去不去？”
　　她套路足，他哪能不知道，自然不上钩。
　　“70分以上才行，我奉陪。”
　　结果这丫头思忖了三秒钟，说，好。
　　然后就把头侧到一边开始奋笔疾书了。黑暗里什么都看不到，宋虞难得有如此百无聊赖的时候，倒是乐得清闲，时不时看一眼江吟抓耳挠腮的样子。半个小时后，一张写满的试卷啪一声拍在他眼前。
　　“写完了？”宋虞疑惑地看着她，见江吟点头如捣蒜，还很振奋地催他快批改，不然商场就逛不了多久了。
　　试卷批完，84分。宋虞一边打着勾并没有太惊讶：“所以，回到刚才的问题，你之前为什么要这样？”
　　他指了指脑袋，江吟也不觉得尴尬，而是义正言辞地说。
　　“我真的小时候撞过头。那个……所以现在啊，智商偶尔上线，逼急了就会……”
　　宋虞哑然失笑，看着一本正经以示清白的她：“说的跟真的似的。看来，得多逼你。不如我们再做一张？”
　　宋虞的玩笑让江吟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气急败坏地说了句：“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这黑灯瞎火的，这是老天都看不下去得让我出去放放……”
　　风字儿还没出口，老天打脸的速度之快，那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灯忽然亮了。亮堂堂的室内，江吟的气焰消了一半，觉得这供电局在玩儿她。
　　“我觉得吧……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对吗？”
　　宋虞脸上难得有笑容，他淡定地看着她，将led灯收起来。
　　抬头对她道：“走吧。”

　　“等一下！”少女脸上露出的笑容灿烂无比，忽又跟百米冲刺的运动员一样冲向门外，“我还没化妆！”
　　宋虞抬手看表，冲着进自己房间的江吟道：“只给十分钟。”
　　要么放下化妆品，要么我走人。
　　宋虞坐下来，翻出包里的一本材料看起来，过了一会儿，听到一阵急促的“9分50秒！”
　　声先至，人一个急刹在他面前。
　　抬头看到江吟方才还披头散发的少女已换上一套纯白的连衣裙和小红鞋子，脸上略施粉黛，头发高高挽成一个髻，明眸皓齿而落落大方，却突然模仿了玛丽莲梦露的经典动作，然后朝他俏皮眨了一下眼睛。
　　眼见眼前的宋虞跟大石头一样岿然不动，她脸上的表情顷刻垮了下来，换成一股怨气的丧。
　　“不解风情。”
　　在她身后的宋虞微微拉了拉嘴角，觉得好笑，心想，速度，还挺快。

　　附近的商场。
　　江吟一到之后就释放天性，钻进无印良品，这个往购物车一塞那个也往购物车一塞。
　　宋虞在她身后，心想，真是有钱任性，她连价格都不扫一眼，还回头问他：“这个你用很合适，拿一个……”
　　他一口回绝。
　　“不用。”
　　待到购物车满了，这姑娘笑颜如花地准备排队买单，排到一半脸色一变，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宋虞。
　　“那个……我……”
　　宋虞看她一眼，问道：“你不会告诉我，没带钱包吧？”
　　“钱包是带了。”她摇摇头，又尴尬一笑，“就是没带卡。”
　　“哦。”
　　宋虞撇过头，当做没听到。
　　“喂！”她搓着双手，一脸委屈地看着他，“你带卡了吧？”
　　“带了。”他抬起头，看着她，然后说了句，“不借。”
　　“怎么这么小气呢！”江吟一下就炸了，“有借有还嘛，我回去就可以还你啊。你看我队都排到这了，总不能让我把东西放回去吧？我挑了那么久！”
　　没觉得她有挑，不是看什么顺眼就往怀里兜吗？宋虞凉凉地看她一眼，再看一眼她购物车里的东西，然后重复了一句。
　　“不借。”
　　江吟彻底懵了，前头的人买单结束，收银员语气温柔地问她。
　　“小姐，到你了。”
　　江吟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一时语塞。队伍僵持着。
　　宋虞把手机放回兜里，忽上前一步，江吟满以为他良心发现，笑容刚浮上脸又瞬间下去了。
　　宋虞一件件地把东西拿出来，然后冲收银员礼貌笑道。
　　“不好意思，没带钱包。”
　　收银员小姐大概是见惯了这种场面，也表示理解，但身后的江吟，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恨恨地剜向宋虞的后背。
　　购物车瞬间清空了，宋虞将里头最后的两样东西拿出来，一本牛皮的手账本，还有一支铝制铅笔。
　　“这两样，麻烦帮我刷一下。谢谢。”宋虞道。

　　然后，他回头将那个小纸袋递给江吟，她脸上的表情让他看得有些奇怪。涨红脸的江吟，忽然咧嘴笑了起来。
　　“我回去还你。”
　　“不用了，送给你的。”
　　语罢，即转了身，嘴角忍不住也勾起一个笑容来。
　　这丫头倒是好哄。
　　身后忽然传来江吟大着嗓门的一声惊喜大叫。
　　“你送我礼物！啊！礼物！”
　　他硬着头皮地收起笑容，换上一个无奈的表情。
　　一惊一乍，真是可怕。
　　很快江吟就蹦蹦跳跳跑到前面，笑容堪比范进中举，宋虞费解这么点东西她怎么能开心成这样，明明是个被惯坏的小孩啊。
　　这个被惯坏的小孩儿很快就得寸进尺了，指着哈根达斯的柜台说。
　　“那可以再给我买个这个吗？”
　　宋虞：……

　　大概是因为十分钟的约束，头发扎得有些松散，这样一闹腾，发髻散了一半，这个时候得了逞的她一手抓着冰淇淋，一手抓着头发，简直手忙脚乱。
　　“我来吧。”
　　他实在看不下去，一把扯过她手里的皮筋。
　　眼看周围人多，一把将她拉进过道里。
　　“转过去。别动。”
　　“丸子头……”她刚提出要求，被他迅速驳回：“不会。”
　　“那你打算……”
　　话音还没落，脑袋被他掰正：“别动。”
　　旁边的玻璃，倒映着她和宋虞的脸，身后的宋虞认真地看着她的头发，手上分了几股，开始编辫。
　　江吟有些呆，机械地吃着哈根达斯，真甜，甜得她莫名就笑了起来。
　　“好了。”宋虞松开手。
　　她伸手将辫子拉到前面，盘得松散得当，形状也颇好，就此摇头晃脑地欣赏着玻璃倒影里自己的美貌，笑得极甜，回头冲着他道：“我真好看。”
　　……怎么有人这么不要脸？
　　宋虞额上三道黑线，无可奈何。
　　“满意了吗？所以，你能不能……”
　　话都没说完，这丫头忽然又被什么给吸引了，一溜烟给跑了。
　　能不能……以后稍微配合一点我的工作？

　　江吟在一台娃娃机前停了下来，指着里头的哆啦A梦说她想要这个。
　　眼见宋虞冷眼旁观，她撒娇道：“我以后配合你的工作。”
　　欸？她居然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倒是有些惊讶。
　　好吧。哆啦A梦在角落里，并不好夹，但宋虞投进钱币，站稳，目光微眯，第一次尝试，夹子太松，娃娃夹到一半，在江吟满怀期待的眼神中咣当掉回了原地。瞥一眼她那丧气的样子，宋虞回头，重新将目光锁定娃娃机，调整了一下方向，用下一个钢镚将哆啦A梦夹到了一个绿色区域，接下来，娃娃就顺理成章地掉入洞口。
　　听得身后的江吟一声雀跃，宋虞清浅一笑，弯腰从洞口将娃娃拎出来，递给她。
　　江吟有时候真像个小孩儿，比如此刻，抱着一只哆啦A梦跳起来，大喊了一句。
　　“宋虞我爱你！”
　　宋虞虽知这丫头讲话没个轻重，却还是忍不住面上一热，轻咳了一声以示警告。
　　“没大没小。”
　　江吟此时已经将脑袋凑近娃娃机的玻璃壁，一面向后招手：
　　“你也赶紧看看你喜欢哪个？我也给你夹一个！”
　　“我不用。”话都还没说出口，这丫头已经指着里头的一只熊说，“这个怎么样？”
　　“行吧。”真是不忍拂了她的好意，由着她去吧。
　　江吟却朝着他摊开手。
　　“那钱给我呀。”
　　宋虞头皮一硬，反应过来，这要夹给自己的礼物，是得他自己掏钱的。于是将剩下所有的零钱全部换成钢镚儿，够她蹦跶一会儿了。
　　夹娃娃这事儿吧，除了技术，还得有运气。宋虞半靠在旁边的栏杆上刷着手机新闻，一抬头，江吟再次失利，在娃娃机前跳脚，然后一秒后又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一副全力以赴的样子。
　　倒是逗乐了他。
　　身上所有的零钱都换光了，江吟还是没能将那只熊夹出来，宋虞看了一眼手表。
　　“该走了。”
　　“求你了，再换一次钢镚儿。”江吟祈求道，“就快出来了！我已经掌握了诀窍了！”
　　宋虞瞥一眼那只熊，已经从原本的绿色可能区域越来越偏离了，江吟也是厉害了，于是他回头冲她道：“不行。回去吧。”
　　“可是我真的好想要那只熊。”江吟站着不动。
　　宋虞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拖她走，这丫头往地上一坠，抬头巴巴地看着他，嘴里嘟囔着。
　　“我想要。”
　　“我去店里买一只给你。”
　　“可这不一样！自己夹出来的，跟买的，能一样吗？”她的眼神还真犟，宋虞瞪她一眼：“你再夹下去。娃娃机机主都要一夜暴富了。”
　　江吟走得恋恋不舍的，一抬头宋虞已经走出老远，她只能灰溜溜地加快脚步跟上来。
　　不知怎么的，莫名其妙觉得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