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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太学(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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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手伤,宋清阳安静了几天,放课后也不到处去疯玩了,径直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大家都觉得他的行为很异常,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直到手伤恢复好了后,宋清阳马上又活蹦乱跳地跑去找葛老。
葛老原本正在看书,看到宋清阳来后,脸上不由自主挂起了笑容,问道:“手好了?”
“您送的药膏有奇效,好的飞快。”
葛老抹了把胡子:“算了吧,要把你那贪玩的性子治好了,才是真的有奇效。”
宋清阳笑着跑去给葛老捏肩:“葛老别这么说,上次您抽查的内容我都背下来了,您可以再考考我。”
葛老下巴一抬:“诶,我不考,我下课了。”
“那我下次上课的时候再给葛老您展示展示。”
“你这个小子,最近大家都在传宋清阳改了性子闭门不出,我当是为什么,原来是准备让我刮目相看呢。”
宋清阳自豪地挺直小腰杆:“那是,正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葛老笑着摇摇头:“你啊你啊。”
在宋清阳的一生中,他所崇敬的人不多,除了自己的父亲宋寻和兄长宋清朗,就是自己的第一任老师葛敬之了。对宋清阳而言,葛老最难得的不是他有多么博学多才,而是他处尊居显,却平易近人,对待自己的学生全部一视同仁,不因家世显赫而高看一眼,也不因性子顽劣而视如敝履,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而在葛老的心目中,宋二公子聪明伶俐,七窍玲珑,虽然有些纵乐贪玩,但贵在心思纯正,不会仗着自己对他有些喜爱就得意忘形,肆意妄为,被狠狠地责罚后也不会胆怯或是恼火,一点就通,知错立改。葛老喜欢这样的孩子,他教书育人大半辈子,不求教出来的个个飞黄腾达,位极人臣,他所求不过学生品行端正,能入仕大有一番作为固然很好,如果志不在此,那么希望他们一生堂堂正正,清清白白。
两个人正说着话,祁昱进来了。
“太子殿下来了。”葛老看到祁昱后,冲桌上的一摞书本指了指,“这是今天的任务,请太子殿下看完。”
宋清阳见势有种不好的预感,立马想开溜。
“宋二公子!”葛老瞬间就察觉了宋清阳的意图,朗声把他叫住,“来都来了,就一起看会儿书。”
“啊,这不太好吧,我怕会打扰到太子殿下。”
“这样…… ”葛老好似认同了宋清阳的话,却马上转问祁昱,“太子殿下您觉得呢?”
祁昱无视疯狂对他挤眉弄眼的宋清阳,说:“我没有任何的意见。”
葛老点点头:“既然太子殿下表示不介意,那这事就这么定了。”说着从书架上抽了一套书出来放在桌上,“清阳,我就不要求你全部看完了,你量力而行,能看多少是多少,当太子殿下看完他那些书的时候,你也就可以停下了。”
宋清阳苦着一张脸:“我一定要看么?”
“一定。”葛老的回答毫不犹疑。
布置完毕,葛老就悠哉悠哉地出门了,书房内只剩下了祁昱和宋清阳两人,他们开始置身书海中埋头苦读。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宋清阳偷偷瞄了瞄身边的祁昱,看见祁昱缓慢的进度不由出声叫道:“你怎么看得这么慢!你平时不是这样的!”
祁昱淡定地回答:“这你就不懂了,这是葛老给我布置的任务,讲究质量,不求速度,我必须要字字推敲,句句斟酌,当然就看得慢了。”
宋清阳半信半疑:“真的?”
“骗你做什么。”
“那算我求你了,太子殿下,你稍微看快点吧!”
祁昱问:“真的这么不喜欢看书?”
宋清阳趴在摊开的书本上,偏头看着祁昱说:“我跟我哥不一样,我从小一看到书就头痛,要不是因为太子殿下你,我才不会来太学。”
虽然宋清阳是用抱怨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但就是莫名其妙地让祁昱感觉到心情舒畅,内心非常满意,他没有再回应宋清阳,只是翘起了嘴角,翻书的速度也加快了。
又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祁昱看书看得入了神,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人已经很久没有发出动静了,突然,祁昱感觉肩头一沉,一个重物落在了他的肩膀上,祁昱低头一看,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倒下来了的宋清阳。
原本活泼好动、调皮捣蛋的人突然这么安静地靠在他的身边,祁昱还觉得有些不适应,他静静地注视着宋清阳的睡颜,心里想,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人原来长得这么可爱,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捏捏他的脸,这么想着,祁昱也确实这么做了,只不过当他伸手出去碰到了宋清阳嘴角的水渍后,他又默默收回了手。
为了让熟睡中的宋清阳靠得更舒服,祁昱将自己的椅子往宋清阳的方向轻轻靠拢,然后他挺直身板,将有些垂落的脑袋往自己的肩膀上扶了扶,保持着这个姿势继续看书。
书房门口,葛老看着两个孩子依偎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便默默离开了。
宋清阳在放课后,总是和苏子白一起结伴走,经常走到一半宋清阳就会拽着人家改道,今天带着去放风筝,明天带着去丢沙包,后天带着去打弹丸,苏子白斯斯文文,是比较喜静的一个人,但只要宋清阳要求了,苏子白总是会好脾气地陪着宋清阳去。
这天,宋清阳又拉着苏子白去玩,中途他们在地上发现了一只还不会飞的幼鸟,前面刚刮了一阵大风,也不知道是从哪棵树上被吹掉下来的。
“是那棵吧,”苏子白抬头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说,“我看到树枝上的鸟窝了。”
宋清阳一撸袖子:“我上树把它送回去,你在下面帮我望风。”说完便将幼鸟小心翼翼地揣进自己怀里,三下五除二就爬上了树。
不远处,恰好路过的魏庄小公子将一切尽收眼底,心里又起了小小的坏心思。
魏庄随意点了身边的一个人,道:“你,过去用祭酒吓吓他们。”
“好!”那人听了吩咐点点头立马走了。
那人没过多时回来了,一脸得意洋洋地邀功:“我找到了祭酒,说这边有人上树掏鸟窝,他马上就过来了!”
魏庄一听,直接给了这人脑门一巴掌,怒道:“我是叫你过去吓吓他们!谁要你真的去找祭酒来的!”
“啊……我我我……”
“你你你什么你,你个蠢货!”
有人出声调解:“都是自己人别生气了,反正魏庄你也讨厌他们,找祭酒过来收拾收拾他们不是更好。”
“那我也没让去撒谎骗祭酒呀,反正这件事是你自己做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魏庄对之前找祭酒的那个人说,然后掉头就走,回头看见还待在原地的几个人,压低声音喊道,“还愣着干嘛,趁人还没来,赶紧走啊。”
等祭酒过来的时候,宋清阳刚好在往树下爬。
“你们在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一声呵斥差点让宋清阳脚一滑摔下来。
苏子白惊讶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祭酒:“先生怎么来了?”
祭酒吹胡子瞪眼道:“我不来还抓不到你们现行呢,太学中严禁私自攀爬,你们难道不知道?”
“您误会了,我们只是把掉下树的小鸟送回鸟窝,不是故意爬上树玩闹的。”苏子白解释说。
“送小鸟回鸟窝?其实是去鸟窝里掏鸟蛋吧,你们这种犯了错就找借口狡辩的学生我碰得多了,我没那么好糊弄!”
宋清阳道:“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鸟窝就在树上,您可以亲自去看看,我还能描述得出那只小鸟长什么模样。”
“你刚从树上下来,自然对上面的情况了如指掌,”祭酒完全不信眼前两人的说辞,“我来之前你们做了什么,有崔山亲眼所见,我来之后也确实看到你们不守规矩,私自攀爬树木,所以不管你们再怎么抵赖都没有用。”
宋清阳问:“是崔山找您过来的?”
“你们不用知道这些,你们只要知道爬树掏鸟窝这种行为在太学是绝对不允许的。”
“他撒谎,我们没有!”
祭酒不管宋清阳和苏子白两人如何辩解,迈上前一步,一手抓住一个,“不必再说太多,直接跟我去见你们葛老!”
宋清阳和苏子白被祭酒带去见葛老的下场就是——两个人先是被狠狠责骂了一顿,然后被罚一起用一晚的时间抄录完整部《学仪九章》,隔天上交。
《学仪九章》作为指导弟子学生礼仪举止、行为规范的读物,共分为九章,每章下面先分小节,再分小则,内容繁多,书籍厚重,要想将它全部抄录完就是一件特别辛苦的事情,更别提还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了。
两位小公子内心觉得无比委屈,但百口莫辩,最终还是不得不接受惩罚。
月上中天,宋二公子的卧室窗前依旧烛光摇曳,人影闪烁,两个黑黝黝的小脑袋并列在书案前奋笔疾书,中途,为了防止自己抄录到一半打瞌睡,宋清阳主动头悬梁,怕疼不敢刺骨,苏子白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好笑,睡意都消了一半。
宋清阳捏紧自己手里的笔杆,边抄边咬牙对苏子白说:“祭酒先生说的那个崔山我认识。”
苏子白回:“他是谁?”
“魏庄的狗腿子,整天跟在魏庄的屁股后面转啊转的。”
“你觉得今天的事跟魏庄有关系?”
“何止有关系,依我看,我们被这样冤枉,绝对是魏庄在背后搞得鬼!”
苏子白皱眉:“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魏庄会这么讨厌我们。”
“我才不管他为什么这样,”宋清阳气愤地把笔“啪”往桌上一拍,“反正从此以后,我和他誓不两立!”
“清阳,我支持你!”苏子白也捏紧小拳头。
宋清阳继续喊道:“以后魏庄就是我最最最讨厌的人!”
苏子白将小拳头一挥:“最最最讨厌!”
两人一边发出自己的宣言一边手不敢停地继续抄写,好像从口中抒发出来的悲愤心情可以一直激励他们充满干劲。
祁昱来到宋清阳房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苏子白趴在桌子上,宋清阳向后仰躺在椅背上,一起呼呼大睡,宋清阳的头上还束了一根绳子。
滑稽的场景惹得祁昱啼笑皆非,他摇摇头,没有选择叫醒他们,先是看了看书案上的抄录进度,对两人的龟速很不满意,随之亲自在案前坐下,提笔开始认真地抄写起来。
当宋清阳深夜从椅子上醒了过来,睡眼惺忪,书案上跳跃闪烁着的明黄烛火,将一个笔直的身影送入了他的眼帘,那个身影正在埋头抄写,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了。
宋清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太子殿下?”
“嗯。”祁昱应了声,没有停下笔的意思,“你继续睡吧,就快抄完了。”
宋清阳整个人都呆住了:“什么快抄完了?”
“睡傻了?学仪九章。”
“你…你…”宋清阳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祁昱用笔杆敲了下宋清阳的头:“别你你你了,就你们之前那速度,抄到天塌下来都抄不完。”
虽然被说了,但宋清阳一点都不觉得生气,他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脸,发现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后,整个人一下朝祁昱扑过去:“太子殿下,你真是太好了!”但还没等扑到人就是一声痛呼,“哎哟!”
他忘记了自己头上还束着一根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