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逢故人》不喝汤

4、太学（3）

　　一个月后，太学生们终于迎来了第一个田假。
　　上课时，宋清阳将一个纸团抛到相隔一个座位的苏子白的桌上，苏子白展开纸团，上面写着：“马上放假了，你要不要去我家玩？我哥给我新做了个风筝。”
　　苏子白瞥了眼最前方的葛老，见对方没有发现异样，匆匆在纸条上回复后丢了过去：“今天有事不太方便。”
　　宋清阳继续丢回来：“什么事不方便？”
　　苏子白犹豫了好半晌，才涨红着脸在纸上坦白地写下：“今天阿娇会在太学门外等我。”
　　宋清阳看到这行字后，向苏子白投去了鄙夷的目光，迎接他的是一张羞赧且充满歉意的笑脸，他低下头用力地在纸上写道：“苏子白，你这是见色忘友。”
　　写完后，宋清阳轻车熟路地将纸团丢向空中，纸团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却没有如它主人预期般那样降落，因为当它飞到半空中的时候，从正下方飞快地伸出来一只手往空中一抓，十分精准地将纸团握在了手中。
　　坐在两个人中间的祁昱并没有把两旁传来的强烈的目光当回事，淡定从容地将自己截到的纸团展开，扫完上面的内容，祁昱什么反应都没有，神色如常地将纸团塞进了自己的书桌，然后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继续装心致志地听课，只是微微翘起的嘴角显示出他正在心中打着一些小算盘。
　　宋清阳在祁昱拿到纸团后就不断用目光狠狠地瞪他，却完全没办法干扰到祁昱一丝一毫，当祁昱将纸团塞进桌里后，他一头倒在桌上，心中升起了极度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一下课，宋清阳撒腿就想跑，被祁昱一把抓住了胳膊，祁昱抓着他问：“宋清阳，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宋清阳满脸无辜：“我急着回家。”
　　“那太巧了，我们顺路。”
　　“顺路？”宋清阳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祁昱，“我们哪里顺路，你不是回宫吗？”
　　“不回。”
　　“那你去哪？”
　　“忠烈侯府。”
　　“……”
　　宋清阳差点没跳起来：“你去我家做什么！”
　　祁昱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之前的纸团，展开后缓缓地念道：“等下你要不要去我家玩？我哥给我新做了个风筝。”念完这句，太子殿下冲宋清阳点点头，“我答应了。”
　　宋二公子对小太子的脸皮厚度再次刮目相看。
　　他瞪着祁昱：“你明明知道这不是写给你的。”
　　“可是纸条在我手里。”祁昱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纸条
　　“你……”
　　宋清阳还要继续反驳，祁昱理都不理他，直接往门外走去：“走吧，马车我已经吩咐人备好了。”
　　虽然祁昱将宋清阳给苏子白的纸条占为己有，并以这个为理由自称答应了宋清阳的邀请，这种行为显得很无赖，但是就算祁昱直接提出要去忠烈侯府，在葛老和苏子白都不在的情况下，宋清阳也找不到其它的借口去拒绝太子殿下，所以祁昱一走，宋清阳只能乖乖跟了上去。
　　走在前面的祁昱，瞥到后面因为不满而偷偷撅着嘴的宋清阳，内心升起一种恶趣味被满足后的愉悦感，每次欺负宋二公子看他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总是会让太子殿下觉得很开心。
　　两个人刚走出太学，就在不远处看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扎着可爱的双丫髻，身着一身桃红色长裙，显得娇俏而又活泼的慕容娇，正对着身边的苏子白不停地说着什么，苏子白被慕容娇话里的内容逗笑了，伸出手去摸了摸慕容娇的头，慕容娇马上用力打掉苏子白的手，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见到这一幕，宋二公子压低声音对太子殿下说：“你看看，也就苏子白敢去摸那个母老虎的头了。”
　　太子殿下也压低声音问他：“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这叫什么？”
　　“打情骂俏。”
　　“我觉得这叫勇气可嘉。”
　　祁昱笑道：“这话可千万别被阿娇听到了，要不然你又要被揍得哇哇叫。”
　　宋清阳立即反驳：“我才没有哇哇叫！”
　　“是是是，只是两眼泪汪汪而已。”
　　宋清阳张牙舞爪地想冲上去捂住祁昱的嘴巴。
　　突然，有人在背后喊：“魏庄，你快看，那边不是苏子白和慕容娇吗？”
　　听到了这个自己恨得牙痒痒的人的名字，宋清阳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冤家路窄，在他们身后出来的正是魏庄一伙人。
　　又有人在背后出声道：“嘿，居然跑到太学门口来接人，一直听说慕容家的这个小姐行事作风不一般，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苏子白已经算是慕容家内定的女婿了，两个人肯定要多多交往熟悉熟悉啊。”
　　被叫作魏庄的小公子先是往苏子白和慕容娇的方向瞥了一眼，之后眉头一皱，满脸嫌厌地说：“哼，有什么好看的，那俩人不知男女有别吗，公然在外拉拉扯扯，简直是不害臊！怎么，你们难道很欣赏？”
　　其他人闻言，话锋一转，也纷纷附和：“不欣赏，不欣赏，魏庄你说得对，他们真是没有规矩，不知羞耻……”
　　得到迎合，魏庄更来劲了：“还别说，一个是臭商贾的儿子，一个是没有规矩的大小姐，他们俩算得上是很般配了。”
　　旁人十分配合地大笑起来。
　　这些话都传进了不远处的祁昱和宋清阳耳里，宋二公子顿时就发怒了：“这个魏庄简直太过分了！”连祁昱太子的脸色都没那么好看了。
　　见宋清阳撸撸袖子就想朝那群人冲过去，祁昱还是很理智地一把拉住他：“你想做什么？”
　　宋清阳说：“这个魏庄，平时总是和我作对就算了，这次还敢这么说我朋友，我要过去好好教训他一顿！”
　　祁昱劝阻他：“你不能去，太学不允许私自斗殴。”
　　“后果我会承担。”
　　“我们可以用更好的办法教训他，而不是现在直接冲过去和他动手，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会理亏的。”
　　“你也听到他们怎么说的了，这个时候还和他们讲什么道理！”
　　“反正我不会让你过去的。”说完，祁昱抓着宋清阳的手更用力了。
　　宋清阳与祁昱对视：“是不是因为长公主疼爱他，所以你要替你姑妈护着他？”
　　“不是。”
　　宋清阳挣扎起来：“那你就别再拦我，他们都要走了！”
　　“宋清阳！”祁昱也有些急了，“你能不能别老惹事了！”
　　祁昱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因为他知道这句话会伤害到宋清阳。恰好此时魏庄一行人已经上了马车回家去了，祁昱尴尬地松开了对宋清阳的约束。
　　宋清阳的内心很难过，他认为，无论他和祁昱再怎么吵吵闹闹，好歹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对对方的了解应该和普通人不一样，但今天祁昱却用“老惹事”三个字来评价他，让人很受伤。
　　祁昱想解释：“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
　　“太子殿下的话我懂，毕竟和您比起来，清阳确实太爱惹事了，”宋清阳低垂着头，不给祁昱继续开口的机会，“太子殿下，今天可能不能请您去我家玩了，我先走了。”
　　就这样，放假的前一天，两个人闹得不欢而散。

　　忠烈侯府。
　　宋二公子回家，全府上下最开心的当属宋夫人了。宋清阳刚迈进侯府大门，宋夫人就带着家仆丫鬟们迎了出来。
　　“娘！”宋清阳看到自己的母亲就飞快地跑了过去。
　　“清阳，我的宝贝儿子，你终于回来了！”宋夫人一把将宋清阳抱个满怀，然后抓着自己的小儿子左看看右看看，“让娘看看，高了没有，瘦了没有，哎呀，怎么脸上的肉都少了好多，回来了要好好补一补，娘刚刚要厨房熬了银耳莲子羹，你赶紧来吃一碗。”
　　“娘，先别说这个了，哥哥呢，哥哥在哪？”
　　“你啊你，”宋夫人用手指戳了戳宋清阳的额头，“心里就记挂着你哥，他现在在房里读书，吃饭的时候就能见面了。”
　　宋清阳调皮地吐吐舌头：“哥哥说他给我做了个风筝，就等我回来陪我玩呢。”
　　宋夫人装作责备：“还是这么贪玩。”
　　“咳咳。”某个角落传来的咳嗽声打断了这番母子对话。
　　宋清阳看到来人，立马乖乖站好，声音都小了很多：“爹。”
　　宋寻负手站在屋檐下，也不知道来了多久，面对着母子俩人有些不自在地说：“菜已经上桌，可以进来吃了。”说完就干脆利落地扭头进了室内。
　　宋清阳还愣着，宋夫人已经眉开眼笑：“你爹呀，分明就是想你了，专门跑出来看你，还不好意思了。”
　　宋清阳听了心里升起一股暖意，眼睛笑成了两道小月牙，仰头看着宋夫人说：“清阳也想你们。”
　　宋清阳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太学里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是当他重新坐在家里的饭桌上，周围坐着自己的父亲娘亲兄长，他才发现和自己的家人们在一起才是最开心最温暖的事情。
　　“乖儿子，多吃点肉。”宋夫人往宋清阳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肉。
　　“嗯！”宋清阳乖乖吃掉。
　　“再多吃点菜。”宋夫人往宋清阳的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
　　“好。”宋清阳乖乖吃掉。
　　“娘给你盛碗汤。”宋夫人作势要拿过宋清阳的碗。
　　“娘！”宋清阳忍不住了。
　　宋寻也忍不住了：“夫人，你就好好吃自己的吧，清阳也不小了，自己要吃什么不会夹。”
　　“是啊，娘，爹说得没错。”宋清朗也出声安抚自己的娘亲，“您就先别管清阳了，他这回来一趟，要在家里待一个月，可以慢慢喂，慢慢养，不必急于这一时。”
　　“好好好，你们说得都对，我心疼自己的儿子反而错了。”宋夫人有些不情愿地放下自己手中的汤勺，那副委屈的神色和自己的小儿子如出一辙。
　　宋寻拍了拍桌子：“夫人啊，不是我说你，老这么惯着儿子不行的，会惯坏的，我就说吧，你看养到这么大了，还没帮自己爹做过什么事情，别人的儿子，给他们父亲端茶递水，垂肩捏腿，那是做的叫一个得心应手啊，我们家这个，一从太学回来就想着玩风筝，上饭桌吃饭还要自己的母亲夹菜倒汤，这像话吗，不像话啊。”
　　“什么叫惯着他们，我一个当娘的不心疼他们，谁来心疼他们。”宋夫人满腹委屈地指责宋寻，“是了，你整天叫我的宝贝清朗帮你干这干那的还不满足，想要两个儿子都围着你转是不是。”
　　忠烈侯府，有三样令人忌惮的东西：第一样是宋侯爷的抱怨，第二样是宋夫人的委屈，第三样是宋侯爷的抱怨和宋夫人的委屈。每次出现第三样的时候，场面就会控制不住，没有旁人插嘴的份了。
　　宋清朗和宋清阳看着自己的父亲急急忙忙地握住母亲的手“哎呀，夫人，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呀”，又看着自己的母亲把脸扭向一边“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然后挣脱宋寻的手跑了出去，宋寻跟在后面也追了出去。
　　宋清朗淡定地摸了摸弟弟的头，说：“快吃饭，吃完哥哥带你去放风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