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姐狂想曲》束何

5、又一个重逢

　　叶奕说虽然是短期帮忙，还是得去办张餐饮从业人员健康证，否则查到了是要罚款的。赵小漫按照她的指点去交了材料，隔了一天赶了个大早去区中心医院体检。

　　有些化验项目是当天就出结果的。赵小漫挤到堵在化验窗口的一堆人里，在大理石台面上散落的一大片化验单中翻找着自己的单子，好不容易全部找到了塞进包里。正准备离开，她瞥见化验室里有个穿白大褂的小胖子盯着她看，仔细一瞧，她都乐了：最近是怎么了，到处能偶遇到初中同学。她朝里面挥挥手，小胖子看她认出了自己，高兴地开门绕了出来。

　　“陈琛，你在这里上班吗？”

　　“刚来没几个月。你哪里不舒服来看病？”

　　陈琛也是赵小漫的同班同学，在班上是个话不多的乖学生，但是有一把好嗓子，被赵老师招到校合唱队里。那时每周五放学之后，合唱队会在音乐教室里排练，赵小漫因为要等她爹一起回家，也会在那里看热闹。陈琛以前就是个小胖子，排练的时候特别认真，特别严肃，目不转睛地盯着赵老师打拍子的手，嘴巴张开像个“O”，下巴紧缩，把赘肉在脖间堆挤出好几层。赵小漫有时看着看着就憋不住偷笑，被陈琛瞅见过几回，他的脸就更像刷了浆糊一样的僵硬了。

　　几年未见，乍然相逢，自然有很多话可说。但是陈琛还在当班，知道赵小漫身体没事，就把话题打住了。他倒是一直跟叶奕这对儿有联系，说有空会去那儿看看。

　　赵小漫的肝功能指标都正常，叶奕就大着胆子让她先把点单和收银练起来。她是个眼里有活的人，没多久就上手了，乐得叶奕狠狠往她脸上亲了一下：“亲爱的，你是我的大救星！”

　　于是赵小漫找了个借口跟爹妈说要考证，想朝九晚九地泡在图书馆专心复习。她这么上进，爹妈自然乐见其成。至于她的隐瞒在不久的将来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她现在不曾料到也无暇顾及。

　　第三天下午，赵小漫正看着叶奕泡奶茶，把步骤记在小本子上，听到背后店门被推开的声音，马上转身招呼：“欢迎光临！”，走进来的却是陈琛。

　　“稀客啊，今天怎么有空光临小店啊？”叶奕笑着说。

　　陈琛跟她俩点点头，笑得腼腆，算是打过招呼了。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两张纸，递给赵小漫：“你剩下的几项结果也出来了，我下班顺便送过来，省得你再跑一趟。”

　　赵小漫接过来，道了声谢：“还麻烦你专门跑一趟，我请你喝下午茶。”她本想明天一早去医院取化验结果，现在陈琛亲自送过来，的确让她省事了。到底是老同学啊，她心里暗暗感叹。

　　陈琛要推辞，她就怪他客套，半生熟的俩人隔着柜台推来让去，最后还是叶奕站出来一锤定音：“你们两个都不要啰嗦，我的地盘我作主！陈琛，来坐这里！”

　　俩人原本都有点尴尬了，叶奕这么一打岔，陈琛也就顺水推舟坐下来，要了一杯柠檬红茶。他们三个忙里抽闲、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以前的人和事。

　　陈琛走后，叶奕凑过来，胳膊肘捅捅她，挤眉弄眼地说：“有戏啊！”

　　“什么意思啊你？”

　　“装什么愣呢！”叶奕嗤笑她，想起点什么，又凑过来说：“陈琛上初中那会儿就暗恋你，你知道哇？他们男生都晓得的，我还是听毛绒绒说的呢。”

　　赵小漫倒是吃了一惊，她从小到大都喜欢高大、阳光、硬朗的那种类型，像陈琛这种性子像面团一样柔软的男生，在她心里根本掀不起一丝波澜。说难听点，如果不是这次在医院邂逅，她可能余生都不会再想起这个人了。

　　她的感情经历并非一片空白。她在大学里谈过一个同级的男朋友，是读物流专业的，家在隔壁一个城市。他们的相遇完美地符合她对自己初恋的预想，一个篮球砸中她的脑袋，满头大汗的他跑到场外捡球，露出满口大白牙对着她笑。

　　他们自然而然地相恋，牵手、亲吻，撒娇、吃醋，吵架，和好，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发生，就连分手也是按部就班地来。临近毕业，毫无征兆地他们就突然开始疏远，微信聊天内容从大段大段的情话渐渐变成“我去面试”，“今天有点累”这样打卡式的内容，或是隔个半晌回复个“嗯”、“噢”这样的语气词，终至某一天他俩的对话群再无任何提示信息的数字亮起。

　　那段时间，她也曾辗转反侧推敲这段感情，何至于就走到分手的地步。他虽然不是本城人氏，但他的家乡素有本城“后花园”之称，一条地铁线路早就把两个城市连通起来，许多在本城打拼的年轻人在地铁那头的小镇上置业，再坐上两小时地铁来本城各个繁华的角落上班。所以，“异地”根本不是终结这段感情的理由。

　　后来她想通了，他们的感情不存在致命伤，但打底的基础并不牢固。就像在沙滩上做沙雕，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些费尽心思的堆砌不会长久，看似美好的一切都会坍塌。可是所有的人依然兴致盎然，忙忙碌碌，把它当成最圣洁的一桩仪式来完成。当潮水如期而至，他们远远地看着沙滩被冲刷一平，然后兴尽而归。

　　当下的她，自忖没有足够的心力来开始一段新的感情，面包和爱情有时候携伴而来，有时候不可兼得。

　　陈琛接下来的举动似乎印证了叶奕的猜想。他频繁地在微信中跟她聊天，分享一些笑话段子，甚至开始用笨拙的语言来赞美她。赵小漫很是烦恼，忍不住向叶奕抱怨，又被嘲笑矫情。

　　“你不喜欢就拒绝呗。不过我觉得小胖子人蛮好的，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他又没有明确表示要追求我，我哪来的立场先去拒绝他？”

　　她只能冷处理，收到的微信，她经常延迟个把小时再回复，也尽量简短。奈何这人的性格不仅像面团一样软乎，还像湿面团一样黏糊。他应该能感觉出她的冷淡，但还是极有耐心地发过来一条条信息，又小心翼翼地不去捅破那层纸，让她想刺出一拳还不知道怎么发力。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发来的信息。赵小漫哀叹一声，把手机掏出来，掼进柜台下的抽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