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风月[快穿]》宁雁奴

72、矜持的大公（二十）

　　这天，约瑟夫收到某小少爷的来信，展开羊皮纸，洋洋洒洒好几千字，竟没像往常一样记着流水账间或插上几句抱怨，小少爷用看似特真诚的口吻，询问侍从官某些让他苦恼的问题……
　　看完信，约瑟夫不由得好笑——

　　什么叫“我有一个长得超好看、性格超体贴的朋友”？
　　能被自恋的小少爷这样发自内心赞美的，怕不是只有小少爷他本人吧？
　　侍从官对小少爷本性俨然了解得很深透彻。

　　这不是重点。
　　小少爷说，他“朋友”有一位爱慕者，信里花式夸赞着“爱慕者”起码得有上百个单词了——也是稀奇了，让约瑟夫略感讶异——“爱慕者”啥啥都好，“朋友”也很中意，想跟对方结伴，问题在于“爱慕者”他自卑，又老又丑的，觉得自己配不上“朋友”，可让“朋友”为难的呀！

　　小少爷表示自己代替“朋友”问约瑟夫，“爱慕者”脾性太犟，怎样才能打消对方的自卑？
　　侍从官不免无语。
　　“朋友”等于小少爷，这“爱慕者”……
　　信里的描述，很难不让他联想到大公。
　　不得不对小少爷的说辞保持怀疑。

　　尽管怀疑，看小少爷急着等待自己“支招”，约瑟夫思索了一小会儿，到底提笔写了一些建议——
　　贵族追求人的手段，无非就那么几样，写情诗、唱赞歌，送礼物，宝石加鲜花攻势……俗套却有用。
　　不过，这些都是形式。
　　最重要的在于心意，诚心诚意。

　　“爱慕者”如果能真切感受到“朋友”用心，自然而然就不忍让“朋友”失望……
　　侍从官巧妙在回信里偷换了概念。
　　收到回信的小少年，当即陷入思索，顺着约瑟夫的思路，认认真真思考着怎么“追求”男朋友的问题。

　　欸，老男人太别扭了，自己不就是好奇摸了把对方的那里嘛，结果被拎小鸡一样给拎走了不说，这都一个多月了，对方杳无音讯的，大骷髅没再出现过，写信回坠星领，侍从官只说大公在法师塔冥想外界不能打扰。
　　愁人呀！

　　这回，青雀没再为男朋友的疏离而生气。
　　对自己的魅力迷之自信的他，越发笃信一个“事实……这一世男朋友的“硬件”不行，所以自卑自惭了。
　　作为宠爱伴侣的好鸟，他有责任为男朋友解开心结，让对方获得安全感，不再自怨自艾。

　　“时间过得好快，马上就回学院了，”公共休息室里，有同学在说话，“这几天你们有什么安排吗？”
　　青雀回过神。
　　“体验营”告之结束，考虑到两个月的“净化”作业，同学们个个累得够呛，领队给大家放了三天假，调整休息好了，再走魔法阵直接传送回学院……也是大手笔了，可见，教廷对神学院这一群未来的祭司、牧师真的看重。

　　有人回：“睡觉吧……这一个月，总是半夜起来‘净化’，快困死我了。”
　　也有精力旺盛的倡议：“开个派对，狂欢个三天三夜，等回到学院，就得忙着毕业考核、等级认证……接下来这一年都不会好过的。”

　　还有人笑问：“帕萨特，你怎么哭丧着一张脸？不会舍不得离开‘污染区’吧？”
　　帕萨特，是青雀同班同学，闻言摇头：“恨不得赶紧离开这鬼地方，怎么可能舍不得？”
　　问话的人更好奇了：“那你在愁什么？”

　　帕萨特苦笑：“是珍妮，她还在跟我生气，说，除非送她一朵‘永不凋谢的水晶兰’，否则绝不原谅我……”
　　同学们都知道，斯贝凯瓦分院的珍妮是帕萨特的未婚妻，两人感情好得很，谁料到参加“体验营”之前，帕萨特因为做错事，惹恼未婚妻……眼看快三个月了，对方没有跟他和好的意向，能不犯愁吗？

　　“‘永不凋谢的水晶兰’啊……那可有点麻烦。”
　　另一个同学“欸”地一声，说：“不是说，遗忘之花生长在亡灵地界吗，这里‘污染区’离战场遗迹也不太远吧，要不，帕萨特你去酒馆发布个任务，请佣兵团的人帮忙采摘呗？”
　　听得一脸懵逼的青雀，忍不住插嘴问：“什么是‘永不凋谢的水晶兰’？”

　　先前说话的同学，很热心地给他解释着“永不凋谢的水晶兰”相关种种——
　　本名“遗忘之花”，靠汲取、消化亡灵之气作为营养，本身却没有毒性，生长、繁殖在黑暗的地下，开出水晶一般极漂亮的花。
　　这种花十分稀罕，经过魔药师之手，可以熬制出一种奇特的解毒剂，出入险地不必担心污浊之气侵体；同时，遗忘之花也能制成迷惑亡灵的香水，喷洒在身，闻起来蛊惑人心，可以引诱出隐藏在地下的亡灵……是教廷大祭司最喜爱的香水。

　　遗忘之花一方面实用，一方面珍奇，且花开不败，有着“永不凋谢”的名头……魔法界最著名的戏剧《亡灵的咏唱》，演绎的爱情故事缠绵悱恻，其中“永不凋谢的水晶兰”的传说，可谓深入人心。
　　对热恋中的小年轻来说，情人愿意赠送自己一朵遗忘之花，是对爱情最忠贞的表达。
　　青雀听了默。

　　魔法界的人还挺重口的哈，平常对亡灵喊打喊杀，私下里居然演起了一出亡灵与魔法师的爱情悲剧。
　　“永不凋谢的水晶兰”听着动人，可遗忘之花，既又称“死亡之花”，怎么听都不太吉利吧？
　　这样想着，小少年实则快按捺不住内心里的蠢蠢欲动。

　　正愁着怎么向男朋友表达他最真诚的心意呢……
　　男朋友身为大公，什么也不缺。
　　玫瑰与宝石太俗气，实在体现不出他的真心；写情诗他文采不太够，除非“作弊”抄人家的；至于魔法界的赞歌，他没学过，一首也不会唱。

　　而被小年轻们奉为“永恒的爱情花”的遗忘之花，在汲取亡灵气息做养分的同时，不经魔药师炼制，本身也能滋养亡灵的力量……
　　青雀觉得，如果自己亲手挖掘一株遗忘之花，送给男朋友，既表达他最真挚的心意，说不准也对大骷髅有一些好处。

　　倒让他想起被忽视的事了——
　　男朋友是怎么变成大骷髅的？
　　原本的凯斯大公……跟男朋友是一个人，抑或有啥见不得人的关系？
　　男朋友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青雀摇摇头，甩开疑惑。
　　起码得让“自惭形秽”的男朋友，愿意现身见自己，才能问清楚事情的真相。
　　当即，行动力极强的，第一时间跑去酒馆，招募一起深入战场遗迹的佣兵小队。

　　所谓“战场遗迹”，其实就是曾经的亡灵战场。
　　亡灵主力虽被清剿干净，弥漫的死亡之气一时半会儿不得消散，“污染”程度远超“污染区”，以至于人们无法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

　　一般而言，战场遗迹比“污染区”更危险，危险的不是地下残存的个别亡灵，而是那些被亡灵之气“污染”的魔兽魔植，攻击力比正常状态下更凶猛，且造成的伤口，容易感染“血毒症”与“枯骨症”。
　　不过准备工作充分的话，只要将防疫类解毒类魔药带足，对经验丰富的佣兵们来说，战场遗迹不算高危场所，危险评估在A+到SS+之间。

　　像青雀打算深入的堪萨战场遗迹，危险系数恰好在S级……
　　正是最容易生长遗忘之花的地方。
　　危险等级低的战场遗迹，由于亡灵气息不那么浓郁，很难繁殖出遗忘之花；等级高的，暗藏的亡灵生物相对多了，遗忘之花一旦长出，往往等不及开花，可能就被吞噬掉了。

　　“小少爷您可找对了地方，”佣兵阿伦笑说，“堪萨遗迹最出名的就是遗忘之花了。”
　　青雀闻言更加安心，问：“确定五天来回没问题是吧？”
　　——决定去采摘遗忘之花后，他直接跟大祭司说好，自己就不跟大家一起行动了，反正赶在开学前回到学院就是。

　　阿伦点头保证：“放心吧，我们小队的骑兽是全风系的、在B级以上。”
　　“堪萨每月拍卖会少不了遗忘之花压轴，”佣兵语气一转，好奇问，“正好今天就有拍卖会，小少爷没想过直接去竞拍吗？”
　　当然了，遗忘之花的拍卖价远比雇佣佣兵团走一趟战场遗迹花费更多……只不过，在这位佣兵看来，发布任务时一掷千金的小少爷，按理说，不差竞拍的钱。

　　青雀摇头表示：“买的跟自己摘的怎么能一样？我……”
　　话没说完，忽是一声大嗓门，一个五大三粗的剑士冲阿伦喊道：“头儿，这就是我之前说的四阶剑师……他正要去遗迹，我们谈好了，这回他跟我们小队一起行动。”
　　四阶剑师对最高等级在3+大剑士的佣兵小队来说，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强大战力……只要对方没有歹意、行事还算靠谱。

　　阿伦身为佣兵小队队长，礼貌不失热情地欢迎着这位强者的加入。
　　哪怕对方披着黑斗篷，从头到脚整个儿将自己罩着。
　　阿伦没要求对方摘下兜帽，既表达了对队员与新人的信任，也表明他很有眼色。
　　或者说，识趣。

　　别看4+剑师只比3+大剑士只高了一个等级，双方的战斗力实则天差地别……有多少剑士，就差那么一些机遇、一点天赋，终其一生，无法突破到剑师。
　　除非剑师真的“水”，否则在场十几人加一起，恐怕都不是他一个人的对手。
　　而这黑乎乎一身的剑师，光气场就足够强大，显然并非“水货”。

　　青雀偷偷瞄着新来的剑师，心里莫名在意。
　　直觉不太对劲，该不会……
　　这是个坏蛋吧？
　　一时间脑洞大开，上演起阴谋论。

　　这边，阿伦问起剑师此躺的目的。
　　对方寡言少语，只吐出一声：“遗忘之花。”
　　阿伦笑：“我想也是。”
　　战场遗迹往往遭到亡灵毁灭性地破坏，除非是为“捡漏”，或者有特殊目的，佣兵们很少愿意涉足其中，十成九的人都为了遗忘之花。

　　阿伦跟自名“索尔”的剑师说起与青雀的协议：“小少爷需要尽可能多的遗忘之花，本来我们说好了，所有的遗忘之花都给小少爷，按花苞算价钱，每一朵算一个白晶币……”
　　索尔不等佣兵拐弯抹角说明主题便开口截断：“我只要一朵。”

　　“……啊？”
　　阿伦呆了呆。
　　只要一朵遗忘之花，按理说，根本无需涉险跑这一趟。

　　话说回来……
　　以平民为主体的剑士，比起贵族占多数的魔法师，要穷多了，哪怕是4+S级剑师，掏不起一个白晶币，也是有可能的……吧？
　　何况，遗忘之花单朵在市面上的拍卖价，往往不止一个白晶币。

　　阿伦没刨根究底，只说：“那正好，遗忘之花都给小少爷，回头我给你抽成。”
　　索尔冷冷淡淡“嗯”了声，没多废话。
　　介绍索尔临时加入小队的大嗓门剑士，听到队长的说法，惊奇看向小少爷：“您是魔药师？”所以才需要那么多的遗忘之花。

　　青雀没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摇头：“送给我未婚夫的礼物。”
　　佣兵恍然大悟：“‘永不凋谢的水晶兰’……”语气艳羡，“您的未婚夫真幸福。”
　　小少年可不谦虚，昂起下巴：“那是自然了。”
　　话音甫一落，察觉到一道视线，下意识看向那黑乎乎的剑师，对方抱着大剑，依靠着树干，百无聊赖的样子……唔，是错觉吗？

　　队长阿伦这时出声：“人既然齐了，这就出发吧，争取今晚赶到遗迹中心……”
　　有一名四阶剑师保驾护航，一路上没什么不长眼的“东西”阻扰，等级还算高的风系骑兽全速赶着路，傍晚当真便顺利抵达了遗迹中心。

　　正是遗忘之花最可能繁殖的区域。
　　只不过，亡灵战场非常之大，中心地带占地起码有二三十万亩，搜罗生长在地底暗隙的遗忘之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好在，这支佣兵小队多次出入堪萨遗迹，每每或多或少都有收获，青雀并不担心空手而归。

　　佣兵分享着肉干与黑面包，难以下咽，娇生惯养的小少年竟难得没什么嫌弃，就着凉水吃了这一顿没滋没味的晚餐。
　　夜宿简陋的兽皮毡，空气湿热闷潮，无处不在弥漫着微微刺鼻的怪味，青雀蜷缩着身，睡得十分不安稳。
　　迷迷糊糊的，忽觉鼻间一阵清爽，隐约感觉到，周身萦绕着冰凉凉的气息。
　　阴冷的，又矛盾地给人一种，温柔的意味。

　　倏地睁眼，青雀一个骨碌坐起身，左右张望，轻舞着法杖，杖头水晶散发着莹白的柔光，足够将小小的空间，照耀得一清二楚。
　　“……大骷髅？”他试探地唤。
　　半晌无人应答。

　　小少年脆生生的嗓音又响起：“大公？凯斯爸爸？老男人？”
　　依然没人回应。
　　静寂的夜，只有佣兵此起彼伏的呼噜，间或几句梦呓。

　　青雀不自觉抬手，轻抚着自己的脸颊……难不成是做梦？
　　梦到大骷髅拥抱自己，还被偷亲。
　　悻悻然躺回。
　　无意识轻耸着鼻子，蔓延在整片战场的难闻气味好像变淡了……欸？！

　　小少年一个鲤鱼打挺，胡乱套了件魔法袍，抓着法杖就掀开兽皮毡。
　　扑面是微微灼烧皮肤的夜风。
　　青雀定睛看向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男人——
　　“索尔？你怎么在这？”

　　黑衣剑师漫不经心地回：“守夜。”
　　跟老男人一样是性.冷淡的语气，却多了一股懒洋洋的意味。
　　小少年眯起眼，嘴上应着：“是吗？”
　　精神力千丝万缕，无声无息朝对方太阳穴攻去……没遭到预想中的被“打”回。

　　剑师一个敏捷闪躲，手中大剑已然半出鞘：“灵魂术士吗？”
　　青雀沉默了几秒，道着歉：“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是……”
　　声音渐渐小了。

　　索尔收回剑：“实力不济的话，还请尊贵的魔法师谨慎行事为好。”
　　“……哦。”
　　小少年心虚。
　　真不是他冲动，刚刚那一瞬，他几乎百分百相信，这黑乎乎的家伙是男朋友又披了一层马甲呢！

　　剑师转身，背对着小少年，语气平静：“睡吧，明天还得早起。”
　　青雀鼓了鼓脸颊，这人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既不是男朋友，他也没什么好与对方继续掰扯的。
　　丧丧地回去睡。
　　——刚刚……真的是梦吗？

　　辗转反侧，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感觉睡得正沉，被那个大嗓门的剑士给吵醒了。
　　迷蒙中，听到对方兴奋地说，找到了遗忘之花。

　　小少年当即清醒了。
　　阿伦一见到他，便跟他分享好消息——
　　说，“大嗓门”按照往常习惯，早起锻炼，跑了几里路意外就发现一个裂缝，敲开裂缝，地底下是相当深邃的一个暗隙，长了许多遗忘之花。

　　青雀挥洒着魔石，画了一个浮空魔阵，踩着魔阵，跟着佣兵们“飘”入地底。
　　说是“暗隙”，实则是相当开阔的溶洞；
　　地下水汩汩流淌着，环绕过大大小小几个“孤岛”。

　　一行人分散站在“孤岛”上，仰头，入目“星光点点”，是盛放的一片水晶兰。
　　晶莹剔透，一串一串的，好似风铃垂挂……闪灼着魔法荧光，着实让人惊艳。
　　小少年忍不住轻呼：“颜值”这么高，难怪被奉为“爱情花”。

　　“小少爷，您待在安全的地方，我们去……”
　　青雀打断阿伦的话，表态：“我亲自采摘。”
　　阿伦惊讶：“小少爷？”面露犹疑，“遗忘之花长的位置太刁钻了，需要长时间浮空，您……”
　　“没事，我魔力够用。”

　　小少年一意孤行，挥舞着法杖，虚空中浮现一个繁复的魔阵，便是一个轻跃“站”到魔阵上，整个人抬起，飘浮到半空的位置……
　　眼前是三株长在一起的遗忘之花。
　　按照提前学过的手法，小心翼翼将三株水晶花连株带根采掘挖出。

　　阿伦守在下方，好一段时间过去，看小少爷神色轻松，没出现魔力不济的情况，这才松了口气……
　　“啊！！”
　　虚空魔阵倏然消失，小少年毫无防备，直直下坠，正下方是耸立的一根根尖锐的石笋。
　　佣兵心里一紧，运着斗气，便想冲上前救人，眼前陡地一花，身体被一道猛力拨到一边儿……定神看，那位游离在人群之外、不留心几乎察觉不到其存在的剑师，抢在他前，及时而精准地将坠落的小少年抱起。

　　“哈，我就知道你忍不住……”
　　青雀反手抱着男人的脖子，另一只手速度极快一把将对方的兜帽掀起一个角——正好他能看到对方的脸，佣兵小队由于视野问题，是没法看到男人正脸的……
　　呃？
　　眼前这大帅比是哪个？

　　大帅比长着一张极具东方气质的脸孔，面相很年轻，不超过三十岁的样子。
　　黑发凌乱，垂落在饱满的额头，平添些许性感的意味。
　　本以为能看到大骷髅的小少年不由得呆了呆。
　　难道，自己真的弄错了？

　　“你们……”
　　阿伦出声，看到剑师的脸，微微一怔：“索尔？”
　　“索尔”淡声说了句：“我们先走一步。”没忘记吩咐，“遗忘之花交给你们了。”
　　说着，抱起发呆的小少年一瞬消失在溶洞。

　　“大嗓门”一脸懵逼：“头儿，索尔怎么抱着小少爷跑了？”
　　阿伦回过神，笑着摇头：“看样子是认识的……”
　　热恋中的年轻人啊，真会玩花样。

　　青雀回神，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眼睛闪闪发光——
　　“大骷髅！果然是你吧？”他伸手，摸向对方的脸，语气惊异，“怎么长肉了？”
　　尽管手感冰冷，但货真价实，摸起来是皮.肉，还有头发……

　　下一秒，眼前一花。
　　便是脸朝地、背朝天，屁股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打得“啪啪”响。
　　青雀：“！！！”
　　男朋友发什么神经？

　　“‘贵族戒律’第二十一条怎么说的？”男人语气冷沉。
　　小少年呜呜咽咽：“说、说不应该以身犯险……”
　　原话等同于“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意思。

　　青雀这才明白，男朋友为什么揍自己屁股了，因为他刚刚故意撤开浮空魔阵，往危险的地方掉落，可是……
　　“谁叫你，谁叫你装作不认识我？”
　　才故作试探，自以为很机智……这不，一下子就逼男朋友现出原形了。
　　小少年想着想着就委屈了，小脸写满伤心：“你不爱我了。”

　　男人其实想说，自己什么时候说过爱他的话？
　　话到嘴边——
　　“什么时候不爱你了？”
　　平淡的语气，很自然地回了这句，本应让人觉得肉麻的话。

　　手掌落下的力道一瞬全没了……实则从一开始，就没真正用上大力，不过是听着响亮，看似很凶罢了。
　　一看到男朋友示弱，恃宠而骄的小少年更加娇气了，变身小胖鸡，金豆豆不要钱地往下滚落。
　　可怜巴巴的。
　　男人叹息，迟疑了下，小鸡崽的冠羽上轻吻：“所以，你要我怎么做才好？”

　　小胖鸡“啾啾啾”——
　　“要亲亲，要抱抱；”
　　“要送花，要写情诗，要唱赞歌……”
　　“还要做好吃的……”
　　把约瑟夫教他追求人的招数，全数告诉男朋友，要求男朋友照着做一遍。

　　鸟语听力十级的男人，耐心十足，听他“啾”完：“遗忘之花吗，全部移栽到坠星峡谷如何？”
　　小胖鸡强调：“还要情诗、赞歌！”
　　男人避重就轻，问：“想吃什么好吃的？雪翼大王蜂，还是拟龙精灵？”

　　吃货小鸡崽果断被转移了注意力；
　　好长一段时间待在“污染区”，没吃到像样的美食，这一听男人说起，立马有种流口水的冲动了。
　　小胖鸡不自觉变回小少年，声音清脆：“还要魔龙猪的大肘子！金萝花做的甜糕！”

　　男人一一应下，松开小少年，这便往厨房去了。
　　青雀怔了怔。
　　半晌，他脸色一变，想起男朋友这一世可怕的厨艺……
　　赶忙追着对方的脚步，跟去了厨房。

　　看到对方动作娴熟，用魔法烹饪着各色美食，满厨房飘着诱人的香气，小少年呆了呆，一脸惊讶：“你啥时候学会做饭的呀？”
　　男人没回答，只是递来一盘精致的小蛋糕，堵住了某人唠唠叨叨的小嘴。
　　才咬第一口蛋糕，青雀眼睛发亮，忘了所有的不开心：“好吃！”
　　这才是熟悉的、属于阿殷殷的味道！

　　矫情却很好哄的小少年，轻而易举的，被男朋友亲手烹制的一桌美味给安慰到了。
　　吃饱喝足，于是跨坐在男朋友身上，他好奇地东摸摸、西摸摸，一会儿摸男朋友的脸，一会儿手贱地探进对方的衣服里……
　　凭直觉，青雀猜测：“这是你真正的面目？”

　　这回，男人不再掩藏。
　　不管小少年问什么，他都一一给了回答。
　　比如，这些天不是故意不搭理人的，约瑟夫没说错，他确实一直待在法师塔忙碌，并非“冥想”，不过是……耗费极大的心力，借助魔法材料，“重塑”了这一身虚假的血肉。

　　青雀听罢，莫名心疼，赶紧亲了亲男朋友的嘴：“其实大骷髅很帅的呀……”
　　学了这么久的魔法，渐渐体悟到什么是“等价交换”，化作白骨的已死之人，怎么可能在真正意义上重塑肉身？
　　“反正不是有凯斯大公的身体嘛。”

　　男人淡声回：“伦纳德·凯斯的身躯也早没了生机。”
　　“欸？”
　　青雀这才知道，伦纳德·凯斯早在梅瑟琳二世迫害时，便因魔核破损导致魔力暴动，而葬送了年轻的生命。
　　也即，“凯斯大公”一直就是男朋友。

　　伦纳德·凯斯濒死前，献祭灵魂，召唤出男人被禁锢在地下的魂灵。
　　“他召唤你干啥？”
　　“不过是心怀愤懑，想报复克曼王室、保住凯斯家族。”
　　青雀皱了皱脸，装模作样叹着气：“也是个可怜人……”

　　说是这么说，内心却在庆幸。
　　若非伦纳德·凯斯以血液唤醒男人的意识，同时献祭灵魂，交换男人“复生”，他哪里能跟男朋友重逢呀？
　　转念又是一堆问题——
　　“男朋友你原来叫什么名字呀？”
　　“对了，鹿殷！”差点忘了那个人，“他怎么喊你父神？他没死吧？”

　　于是青雀知道了，男朋友就叫“殷”，是生存在比亡灵天灾更早近万年前的“老古董”；
　　也即，约瑟夫曾经说起坠星领的传说里，那唯一的法神！
　　成“神”后，他出生的部落便以他的名字为名。

　　青雀语气欢喜：“阿殷殷好厉害！”
　　男人轻抚着小少年的脸颊，平静陈述着被世人遗忘的过去——
　　法神不是光明神。
　　陨落的原因没作说明，只说……

　　陨落之后，他的尸身保有着强大的能量，被教廷抢夺，以一层一层强大的魔法阵禁锢。
　　小少年不解：“为什么？”
　　男人云淡风轻地回：“就像人类利用魔兽的尸骨一样。”
　　教廷借用法神遗骸的能量，培育出足足一批的圣阶。

　　青雀听明白了，当即气愤不平：“教廷太过分了，活该没落！！”
　　男人微摇头：“我也得到了好处……”
　　也许法神已然接近于神，教廷利用他的尸骨强大自己的势力，反过来，信徒们反馈的信仰之力，居然被禁锢的灵魂吸收并消化。
　　直到亡灵天灾，规则出现了漏洞，他在那时候“复苏”了意识。

　　甚至可以说，复活了。
　　只是……
　　青雀听得心痒痒，催促：“只是怎么啦？”
　　男人定定地注视着小少年天真的脸庞，少刻，漫不经心回：“出了点意外。”

　　不得不重归地底。
　　直到，三十多年前，被少年伦纳德唤醒。
　　才终于得见天日。
　　青雀闻言忧心忡忡：“可伦纳德·凯斯的身体已经死了，你还能‘活’多久啊？”

　　男人只回一句：“放心。”
　　青雀表示自己怎么可能放心？
　　对方却说起鹿殷的事——
　　在亡灵天灾、重归地下前，他留了一些模糊的线索，本想借“殷”部落后人之手，有朝一日解除灵魂上的封印，没想到自己提早“苏醒”，而得到“提示”的鹿殷，弄混淆了一些真相……

　　青雀这才想起关键，便问：“献祭我真能让你复活吗？”
　　男人果断回：“不能。”
　　“可鹿殷说……”
　　“生就是生，死就是死。”男人神色淡淡，“法则不会允许亡灵复活。”

　　青雀其实也明白生死规则是很严格的。
　　他微微睁大眼：“那阿殷殷你现在……”
　　“我是亡灵。”男人注视着小少年，“不过是保留了理智……怕吗？”
　　亡灵之所以是魔法界的大患，就因为他们有“意识”，却毫无生前的理性与感情，本能嗜好血肉，打个不算太恰当的比喻，类似东方传说里的“僵尸”，对魔法界的生灵来说，他们是被光明神抛弃的怪物，自然容忍不得。

　　青雀对亡灵没看法，但男朋友是例外。
　　他吧唧一大口亲在男朋友的脸上：“不怕！”
　　男人眼神沉沉，忽是将小少年压在身下。
　　青雀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嘻嘻哈哈，以为男朋友跟自己闹着玩，直到……

　　煎饼似的被翻来覆去折腾。
　　小少年眼角溢出生理性眼泪，神志恍恍惚惚：原来，亡灵也能那啥呀？
　　虽然和活人的全然不同，却是另一种……体验。
　　耳畔，男人低语，压抑着喘息，像是在安慰：“你觉醒了不死鸟的血脉，别害怕承受不了亡灵气息……”

　　小少年含含糊糊地回：“才、才不害怕呢！”
　　男朋友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
　　这样子也蛮……舒服。
　　虽然不介意柏拉图，但上一世受大变态长年熏陶，让他笃信，身心交融是伴侣之间最重要的沟通方式。

　　酣畅淋漓。
　　小少年一觉睡醒，快活地在床上打着滚。
　　诶，男朋友呢？
　　念头刚一起，就听到男人磁性好听的嗓音，在说着什么——

　　“我曾在百种形象百回时间中爱过你/
　　从这代到那代，从今生到他生/
　　我的爱心织穿起来的诗歌的链子/
　　你曾仁慈地拿起来挂在颈上/
　　从这代到那代，从今生到他生。”*

　　青雀怔了怔。
　　仰起小脸，注视着无声息坐在床边的男朋友。
　　男人眉目低垂，捧着一本诗集，以一种近乎咏唱的口吻，轻声为他念着诗歌。

　　尽管一看就知道，不是男朋友亲自写的，但……
　　一向神经大条的小少年，忽如其来的，心里是一阵酥麻。
　　简短的几句诗，竟是意外地贴切，恰如其分阐述了他与男朋友的几世情缘。

　　男人对上小少年亮晶晶的眸子，低声问：“还想听吗？”
　　“想！”
　　闻声，男人翻到诗集下一页，用着冷冷淡淡的口吻，继续读着书上的文字。

　　青雀忍不住笑弯了眉，得意洋洋——
　　嘿，男朋友在对他告白呢！
　　没高兴一会儿，忽是笑容一僵，以他的视角，发现男人面部、露在衣服外的手，像是“溶解”一般，血肉一点点地消散……

　　“阿殷殷！”小少年惊慌。
　　大骷髅轻搂着他，醇厚低沉的嗓音变得阴森沙哑，却是安慰人的语气：“没事，只是魔法失效了。”
　　“没事就好。”青雀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大骷髅任由某人不安分的手在骨架上乱摸。
　　跟怀中小少年说明，朔日前后三天，光明元素最为稀少……以魔法手段，他可以暂时维持血肉之躯的假象。
　　“代价呢？”这是青雀最担心的问题。
　　“耗费一些魔力跟魔法材料罢了。”男人不在意地回。

　　青雀信以为真：“那就好。”
　　没有血肉的大骷髅没法看出他此时的表情。
　　将爱娇的小少年抱在怀里，黑洞洞的眼眶里唯有魂火闪烁。

　　“可有什么梦想？”没头没尾的，大骷髅问了这一句。
　　青雀下意识回：“振兴家族、重现先祖荣光！”
　　别以为他就会游手好闲，在学院这一年多，可没忘记菲尼克斯的遗愿，对莱恩家族的事务也没完全不闻不问。

　　“问这个干什么？”小少年反应过来问。
　　大骷髅没回答，只说：“等你成年，我们结婚……”顿了顿，略带命令的语气转变成征求的口吻，“好吗？”
　　青雀没在意是命令抑或征求，闻言特别来劲：“好啊好啊！我还没结过婚呢！”

　　新鲜！
　　第一世没等到同性婚姻合法化；
　　第二世跟男朋友都属于“雌性”，正大光明地结契太过惊世骇俗，为免麻烦，就没正儿八经搞什么仪式……
　　诶呦，这么说，他居然跟男朋友一直是非法同居关系？

　　“结婚得准备很多东西吧？”
　　“是不是要走什么程序……要去元老院登记吗？”
　　“要举办婚礼吗，谁是新郎、谁是新娘呀？”

　　大骷髅指骨轻抚着小少年乱飞的卷发，安安静静听话痨小少年叨叨咕咕……
　　忽地，青雀打住话头，眼珠子滴溜溜转。
　　对某人本性了解极深的大骷髅，淡淡出声：“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才不是坏主意！”

　　小少年嚷嚷：“男朋友求婚太没诚意了！”
　　鲜花呢？戒指呢？烛光晚餐呢？
　　啥啥都没有。
　　大骷髅显然没求婚的经验，闻言难得怔愣了一下。

　　下一秒，小少年变回黄毛小胖鸡。
　　往后一个蹦跶。
　　再转身，继续蹦跶。
　　小短翅膀努力扑棱着，摇头晃脑，好几次快把他自己晃晕了，扑到滚成了球。

　　在场要是有第三个人，不明所以，还以为他在演滑稽剧呢！
　　蹦跶了好半天，可把小胖鸡累得气喘吁吁，冲大骷髅“啾啾”着。
　　大骷髅迟疑，指骨抚着那几根蓝绿色的冠羽：“很……可爱。”
　　青雀听了，嘚瑟不已——

　　这才是正儿八经的求婚！
　　“求偶舞”，是他很久前观摩黄鷔、偷偷学会的。
　　男朋友不懂情趣，那就他自己来呗！
　　果不其然，男朋友被他绰约风情的舞姿给魅惑倒了吧？

　　骄傲的小胖鸡，趾高气昂，翘起尾羽。
　　大骷髅将他捧在掌心，听着他叽叽喳喳，时不时“嗯”一下——
　　他可怜可爱的小猎物其实没说错……
　　如果不是被“魅惑”，为什么自己甘愿放弃千万年的等待，放弃了复活与永生的诱惑，只想拥抱着这只傻鸟，享受片刻的欢愉？

---

作者有话要说：　　*借用自泰戈尔《永恒的爱情》